第174章 第 174 章

第174章 第 174 章

風雨如晦,電光晃耀,天雨洗刷過白日的鮮血,泥土與污穢混雜在一塊,安邑城被攻破了。

這座城並沒有想像的那般難攻下,正正好好都在杜畿的算計之中。

張晟與高幹被夏侯惇與荀晏纏住,留守在這的不過衛范二人。

踩着泥濘,他一路輕車熟路的來到了太守府。

上一次他來這兒的時候,唯唯諾諾,任人羞辱,門下郡吏慘死在身前也無能為力,而這一次他卻是手握重兵攻破了安邑,城中吏民無不舉城投效。

他的目光短暫的停留在了庭院的一處,繼而走進了府中,他看到了披頭散髮坐在廊下的衛固。

衛固身上尚且染着鮮血,腰間劍已不見蹤影,衣着散亂,與平日裏的意氣風發全然不同,眼中似是滄桑了幾十歲一般。

杜畿在十步以外停下了腳步,左顧右看並未見到范先蹤影,他問道:“仲堅,可曾悔未曾殺我?”

衛固不答,似是未曾聽見一般。

風雨聲愈大,城中的殺伐與兵戈聲漸漸停歇。

杜畿又道:“仲堅,我今作河東也。”

衛固方才抬頭,他罵道:“小人得志耳!”

杜畿不惱,“你我相識多年,曾為同學,君雖常輕慢於我,若是今日肯降,可留你一命。”

“不必,”衛固漠然道,“兵敗伏誅而已,我且看你如何殺盡河東大族。”

他抬眼看着這位少時友人,依舊是溫順平和,沒有多大脾氣的模樣,但就是這人頂着一張溫順的臉,一步一步引導他們走到了今日。

杜畿反而一笑,本是平和的笑容,在風雨的襯托下卻顯出了幾分冷意。

“我從未想過要殺盡,君死之後,家人當得以赦免,”他眼中似有憐憫,又似冰冷,“汝之餘黨,願降者皆可得赦,復其居業,為我所用。”

衛固望着滿天風雨,大笑出聲。

火光衝天,業火席捲着風雨洗禮過這座城,焚去一切污穢,餘下的將是下一任主人想要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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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鳴如鼓,荀晏從夢中驚醒。

夢中的血腥與粘稠似乎仍舊縈繞在身側,耳邊皆是那些他素未相識之人的悲嚎。

從軍多年,他竟不知自己還殘留有這般軟弱的心思。

心跳如擂,他虛喘着揪住胸口喘息,緩過這一陣心悸與眩暈。

[沒有人會習慣這些,大家只是在麻木而已。]

清之說道。

他撐起身子,靠在一旁的案幾邊上,閉上眼睛平復着紊亂的氣息。

[麻木很可怕,]他回道,[麻木會使人迷失,他們會忘記自己本來的樣子。]

戰爭初期人們會銘記着禮教與人性,而到了後期他們會一步步為了現實與生存妥協,直至禮教喪失,人不再是人。

天尚未破曉,帳外已有人聲。

這幾日風雨不斷,即使親從再盡心,帳中仍舊是陰冷潮濕,但將就着睡幾晚也不算什麼事,以前更艱難的也不是沒有。

荀晏起身換上了衣服,再到人前時已然又是往常一般的模樣,蒼白、瘦削、些許懶散下又是不容拒絕的果決。

應許低聲向他彙報起了營中事務,他有一茬沒一茬的聽着,沒過一會軍醫就給他熬了葯來。

應許閉上了嘴……簡直像是有人特意提點過一般,他的部曲將領每每到了這時候都會同步閉嘴,哪怕是方才還在吵架。

荀晏只能專心喝葯,還沒咽下幾口就見有不遠處有一騎踩着雨水直入了營寨。

白馬的將軍在雨水中淋得有些狼狽,但一雙眼眸仍然穩重而明亮,他微微移過視線,看到了他系在馬邊的那顆人頭。

他不認識這張臉,但卻可以猜到結果。

“張晟率眾萬餘人無所屬,寇崤、澠間,南通劉表,北結高幹,子龍殺之,當報一大功。”

他緩緩說道。

趙雲不為所動,只是冷靜的敘述着戰報與敵我損益,眼前的主君捧着葯碗喝着葯,神色似是有些神遊,但他卻知道他在認真聽着。

“子龍勇猛冠世,何必弄險。”

聽罷,荀晏這般說道。

張晟有萬人,他雖派趙云為先鋒,卻未料其直接取其首級,兵力懸殊,只從三言兩語之中便能聽出驚險之處。

他起身不怎麼留情的在那年輕將軍身上按了幾處,果不其然看見他那冷靜的面容裂開,但又強忍了下來。

荀晏搖頭,將他的銀槍順走放到一邊。

“還請將軍暫且養傷吧,如今年輕,小心年事漸長后留下一身暗傷。”

這話由旁人說是一番愛護下屬之情,但由荀清恆嘴中說出來便莫名少了幾分說服力。

趙雲忍不住幽幽說道:“清恆既長於醫術,怎不給自己先看看?”

荀晏已披上蓑衣,聞言沒好氣的回頭說道:“你我能一樣?”

他那是先天加點加歪了,老天爺不給面子。

風雨停時,長虹劃過天際,絢麗奪目,安邑城門大開。

城外陸陸續續已有吏民開始收割秋麥,打理農田。

荀晏第一次見到這位河東太守,不似想像中的驕狂,反而是謹慎溫和,有條不紊的全權接手了河東的大小權力。

安撫豪族,安置百姓,處理戰後,他做得都無可指摘。

杜畿讓出主位,荀晏不願受。

“君是主,晏為客,主客不可亂。”

他搖頭道。

杜畿不強求,落坐后拱手道:“此次多虧御史與夏侯將軍出兵相助,方才平定河東。”

“不比府君好計謀,以身為餌。”

杜畿聞言笑道:“御史不知,我少年時遊學河東,曾結識衛固,知其為人才能,故而出此險計,多虧御史及時出兵至潼關外,方才令二人有所忌憚。”

衛固困於大義不殺他,他早有所料,而范先之殘暴卻超出了他的預想,若無外力威懾,他自己都不能擔保會不會謀划未定,自己先半道夭折了。

他起身長揖。

“一為答謝荀令君舉薦之恩,二為答謝御史擊郭援后留於河東的兵馬。”

荀晏啞然,這才知曉眼前這人竟是自家兄長舉薦的,從某種程度來說……他也算是沾光了。

人家拼爹,他能拼哥,再不濟日後還能拼侄子。

雨後初霽,這場大亂於河東而言未必不是好事,除去了經年舊瘡,潰爛癰疽,餘下的便是可以倚靠的後方了。

他在城中休整了數日,也是為了等尚未歸來,在外平定的夏侯惇。

戰亂之後,百姓很快就恢復了平常的生活,從董卓入京以後,這等程度的戰亂對於他們而言已是司空見慣。

埋葬舊人,一場哭泣,生活還得繼續,更不敢耽誤農忙。

他們想着,新任府君或許會給他們帶來更好一些的生活。

駐紮在城郊的軍隊邊上逐漸聚集了一匹百姓,他們或是做着一些小買賣,又或是做一些縫縫補補的活計補貼家用。

這支來自那位荀氏御史中丞的軍隊是少有的彬彬有禮,相對於絕大多數軍隊而言,起碼不會做出一些強取豪奪之事,雖然也擋不住一些男女之間荷爾蒙躁動的事。

原氏的娘子就混在其中,她白日為士卒縫補衣物,沒事時還賣一些飴糖,她家中擅長製糖,以前在街坊里也算得上富裕人家,只是到了她這會家中已不剩多少人了,只有手藝還傳承着。

她第一次看到那玄衣的年輕郎君時是在一個晴天。

那年輕人將草帽壓得極低,身形羸弱,不似軍伍中人,他在她的攤子前踟躕了很久,路過了整整三次。

“郎君可有要縫補的衣物?”她忍不住問道,“還是要買些飴糖給家裏的孩子?”

她這會才看見那郎君的面容,是她幾乎未曾見過的俊俏,美中不足是少了些血色,看上去像是身體不足。

“買些糖,”那年輕人含糊的說著,盯着她抓糖,又十分糾結沉重的開口道,“少些少些,嗯……也可以再來一些……”

聽上去像個家裏沒錢的可憐人。

原娘子一瞬間腦補了許多,比如一個身體不好的郎君如何養活一大家子,到頭來給孩子買點糖都買不起。

出於人人皆有的愛美之心,她憐惜的看了一眼這少有的美男子,手頭掙扎着漏出多一點的分量,就那麼一點。

那年輕郎君做賊似的走了,接下來幾日又接連做賊似的來她這報道了幾日。

原娘子思來想去感到了不對勁,有些摸不清這人的路數,這地兒要麼是士兵,要麼是城裏百姓,可那人看上去兩邊都不沾,她尋了別的軍士問也得不出什麼答案。

“咱們軍里最俊俏的當屬趙將軍,他是這個,”那軍士伸出一根大拇指,“個個都是威武的漢子,哪來你說的小白臉?”

原娘反駁了一下小白臉的論調,然後無情的舉報了那鬼鬼祟祟的人。

漂亮郎君又不能吃,還是命重要一些,瞧他每日做賊心虛的模樣,有時候還拐彎抹角打探一些街坊里雞毛蒜皮的小事,別是個哪來的逃犯!

逃犯在下一次買完糖后落網了。

伍長盯着逃犯,逃犯也盯着伍長,兩人不約而同沉默了,唯有熱心小兵還在歡騰着,被他們的長官喝止了。

那伍長看上去有些信仰破碎的樣子,有些可憐。

軍里的主簿放下手頭事務匆匆來贖人,看到這情形也不由沉默了一瞬。

他對着那娘子道歉道:“驚擾娘子了,這是族中長輩,生性……洒脫,並非惡人。”

……誰懂他驚聞自家叔祖因為在附近買糖被熱心百姓舉報隨後被抓的驚悚。

那玄衣郎君似乎還未緩過神來,他茫然的看了看主簿,又看了看圍過來看熱鬧的吏民,最後看向了同樣一臉茫然的原娘子。

半晌,他才幽幽道:“後輩臉皮薄,故而托我去買糖,實在無法,未想叫娘子誤會了。”

他拋棄了節操,指着荀緝說著。

荀緝:……

他只能面無表情接下了臉皮薄又愛吃糖的新人設。

原娘知曉自己鬧了個烏龍,又怕被人記恨,她瞧瞧觀察了一下,只能看到那郎君面無表情盯着地面,耳垂泛紅,她莫名感覺這人委屈得緊。

於是她塞了一把飴糖過去泯恩仇。

荀晏揣着糖選擇遺忘方才的尷尬。

師弟在他的伙食里去掉了蜜餞飴糖,導致他不得不自力更生,又心虛不敢多買,誰想會變成這樣。

他未開心多久便迎面撞上了趙雲。

小趙將軍意味深長看了看他,噗嗤笑了一聲。

荀晏:……

完了,不會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了吧?

“子龍何故發笑?”

他故作鎮定問道。

趙雲沒有戳穿他,反而溫和笑了笑。

“河東大捷時,清恆並未笑過。”

荀晏一怔,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尋常將領,獲勝之後皆是喜不自勝,雲隨清恆已近兩年,卻少見君大捷之後暢笑。”

趙雲說道,相處越久,他反而少了些禮儀拘束,也明了眼前這人對這些並不看重。

荀晏揣起了手,摸了摸袖中的包好的飴糖,他想了想慢吞吞說道:“……因為沒什麼好笑的。”

沒什麼好笑的,因為一切都從未停止,他甚至有些厭煩。

他無意繼續這個話題,轉頭卻見有親從來尋他,道是有朝中所派使者來尋他。

他去見了那使者,反倒是見到了一個他未曾想到過的人。

“禰正平?”

荀晏歪頭喊道。

禰衡的面色極差,從黎陽到河東,這條路可不算好走,他又非蠢人,自然知曉自己這一遭恐怕深受眼前這人的影響。

但他還是收斂起了自己不怎麼好的脾性,甚至假惺惺笑了笑。

於是荀晏知道什麼事了。

曹老闆令他直接屯兵雒陽,受開府之權,使持節督河南。

荀晏盯着那八尺長的竹竿節杖尋思了許久,他這回個許都怎麼會這麼難?

不對,他這是得和元讓繼續做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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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在全員美人的家族做謀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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