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第 168 章

第168章 第 168 章

賨人生活的範圍極其廣泛,分散在這崇山峻岭之間,自巴東至巴中,他們才是巴蜀最為原始的土人。

隔水紮營,荀晏在這耐心的等了五日。

他本是不準備與他們接觸的,但與法正一談后,他改變了想法,他準備見一見賨人首領。

第六日,他才終於見到了那所謂的夷王。

寬敞的屋子由竹木和泥搭建而成,頗有一些後世吊腳樓的模樣,人居樓上,避開了蛇蟲侵擾。

賨人男子束着上尖下圓的椎髻,用頭帕裝飾,如二弓相疊,身着賨布,別有一番少數民族的神秘感。

荀晏前腳進屋,後腳就見有人大聲嗤笑一聲,眼神不屑的上下打量着他。

典韋神色不變,隻眼神輕轉,望向了那人,那人便倏而停下了嗤笑,隨即是神色不渝,似是欲說話。

只是有人打斷了他的話,嚮導揚起了笑容出列,熱情的奔向方才嗤笑出聲的男子,嘴中嘰里咕嚕的說著這兒的方言。

荀晏聽不大明白,他只是略微學了幾句最簡單的,但他也能察覺那男子的神態逐漸變好了。

賨人有七姓夷王,羅、朴、督、鄂、度、夕、龔此七姓,大侄子送他的嚮導便是出自其中的朴姓,只是不知眼前這位又是哪位夷王。

嚮導很快停下了交談,他向荀晏介紹道:“這位乃朴氏族夷王,朴胡首領。”

隨後他又一一介紹另外幾人。

七姓夷王來了三人,而嚮導卻將另一名為杜濩之人放在了那幾位夷王之前。

“賨邑侯,杜濩。”他這般說道。

杜濩毫不客氣的大馬金刀坐在主位,他上下審視着眼前朝廷的使者,如今的御史中丞。

他們雖為土人,卻並非與世隔絕,相反,朝廷每每要在川蜀用兵都會徵召賨人,而這也不是他第一次見到御史中丞。

上一次他記得,那是光和年間的事,族人不滿苛政起義,攻略三蜀與漢中,朝廷便是派了當時的御史中丞來征討,他們你來我往了得有數年。

只是與那老匹夫不一樣,眼前的這位御史出奇的年輕,樣貌與他們部落崇尚的強健英勇也相去甚遠,觀其氣色更似久病之人。

但偏偏面對着這病歪歪的人,他感到了棘手。

“荀御史當真好氣魄,竟敢只率千餘人親至此地,未能遠迎,還請恕罪。”

杜濩開口是一口非常標準的官話,他看着眼前的人慢慢說道。

荀晏微微一笑,並不糾結方才的小插曲。

“今日叨擾諸位,還請見諒。”

幾位賨人首領仍然態度冷淡,卻也沒有什麼敵意。

他們本是與張魯聯合,如今張魯歸降,荀衍占漢中,他們雖不滿,卻也沒有多做什麼,或者說無從發作。

張魯跑路得太快,荀攸又過於謹慎,他們之中有相當一部分是五斗米道教眾,荀攸不動天師道,甚至有意任其繼續發展,他們也不好動手。

杜濩不欲多言,直接問道:“荀御史此來所為何事?”

荀晏悶悶咳嗽一聲,說道:“諸將軍先從張魯,而今張魯歸降劉璋,劉璋心無大志難成大事,諸君何不歸順朝廷?”

朴胡笑道:“荀君莫非以為我等山野之人不知天下大事?所謂朝廷,不過是曹孟德一言之堂。”

奉天子以令不臣,這是曹操自個的說法,挾天子以令諸侯,這是世人的說法,尤其是如今天子與曹操關係實在說不上多好。

“然天下唯有這一個朝廷。”

荀晏淡淡道。

杜濩不怎麼客氣的提出關鍵,“曹公驅兵北方,如何兼顧益州?”

他能夠明白此人來這的意思,無非是想

勸說他們投靠曹操,但誰會為一張空頭支票去打生打死?

尤其是曹操主力在北方,根本不可能有餘力再來開啟益州戰場。

荀晏看透他的心思,只微微一笑,“自然不敢虧待諸位將軍。”

他從懷中取出一封奏表,放在身前,任由那些賨人首領好奇的伸長脖子去看。

他說:“若能收回益州,有功者表為三巴太守。”

其實是很簡單的道理,但杜濩仍然忍不住呼吸緊促了一些,他微微側目,能看到身旁也有人忍不住神色微變。

三巴太守,那是實權。

“諸君曾從張魯,已惡劉璋,若不尋變通,只怕日後難言。”

荀晏恍若未曾看見他們的面色,低垂着眼眸繼續說道。

杜濩有些艱難的將視線從那份奏表上挪開,他心底明白這於他們而言是個陷阱。

“曹公知曉此事?”

他問道。

“御史台可直上書於天子。”

然後他可以叫阿兄先批了。

荀晏抿了抿唇,他本身並非什麼有威懾力的長相,近些年更是少與人橫眉豎眼的動氣,愈發顯得溫和好欺負,但熟識之人卻很少會覺得他好欺負。

“昔年高祖起義,多得賨民相助,方定三秦,故而對賨民施於寬政,其中……猶以七姓為甚。”

他看到在場的三姓夷王默不作聲的抬起了眼,一片冰冷的氛圍中他竟覺得頗為有趣。

他無從知曉當初安排制度的劉邦究竟是什麼想法。

七姓不輸租賦,余戶乃歲入賨錢,口四十,這是極為優厚的賦稅政策,但同時也生生將賨人內部分割成了兩股。

一股叫作‘七姓’,一股叫作‘余戶’。

七姓是天生的貴族,余戶生來被統治,族群分化的種子在百年前就已埋下,而今並非七姓出身的賨邑侯端坐於他的面前。

“至桓靈二帝,政治腐敗,郡守貪財重賦,更賦至重,毀高祖所定之寬政,實為國之不幸……咳……”荀晏忍不住掩唇輕咳兩聲,方才繼續說道,“若能改天換地,當循舊制,再革新制。”

話不用說盡,卻已是對於余戶出身的賨人最好的誘惑了。

杜濩沉着臉也不說話,如今七姓夷王中部落勢力最大的朴胡已再次冷下了臉。

荀晏看向了他,卻是說道:“晏往成都,所談開市之事。”

朴胡今日第二次未能發作出來,聽罷他一愣,不知這人又是什麼意思。

荀晏又取出一張單子,推至朴胡面前。

“中原短於糧草,長於兵戈鐵器,正巧與首領相反。”

朴胡只是瞥了幾眼就有些惱怒的看向了荀晏身旁那朴姓嚮導,知曉自己大概是被賣了個乾淨。

他冷冷說道:“縱使我等歸附,曹公亦無力收益州。”

曹操不來收益州,那先前許諾的都是空頭支票……開市暫且不算。

荀晏神遊了一瞬。

他本來確實是這般想的,曹操要想啃下袁氏這塊硬骨頭不知要花費多少年,絕不可貿然南征。

“且等三年。”

他說道。

杜濩是第一個起身的,他斂去了先前的驕狂之色,拱手道:“若無變故,任憑御史調遣。”

其後反而是朴胡隨之起身,這位夷王身形魁梧,先前也似不喜荀晏,但朴氏反而是與目前荀攸荀衍一系交往最密的賨人部落。

兩位舉足輕重的夷王同時默認了,其後的夷王也都隨着領頭的人紛紛表態。

賨人大小部落能有上百,如今在這的遠非全部的領袖,但憑杜朴二人的影響力已然足夠。

再次落坐時,屋內一掃先前嚴肅沉滯之氣,大概是想

叫外人領略一下他們賨民的風俗,杜濩只是輕輕拍手,頭上插着一堆鳥毛的年輕健壯巫師便魚貫而入,早就候在外面的樂人奏起錚錚樂音。

鳥毛巫師開始跳舞……實在不是他想說人家是巫師,而是他們的舞蹈中都有着許多祭祀之中的巫舞動作,又有着衝鋒陷陣的銳氣,一場舞下來活像是能揍死一頭牛,武德充沛得過分。

荀晏捧着一盞清酒不飲,嘴角不由微微上揚,他想起了曾有言同樣武德充沛的劉邦見巴渝舞,格外喜愛並且稱之為武王伐紂之歌。

幾位夷王現下待他不曾再有先前的輕慢,卻也時不時湊在一起用土話竊竊私語着什麼。

荀晏看向了嚮導,嚮導面有尷尬之色。

他總不能直說他們在品評他的容貌,他措辭許久才委婉輕聲說道:“幾位首領以為……君侯少勇士之容。”

名為袁約的夷王耳朵一豎,坦然一笑,“御史雖不具勇士體魄,卻有勇士氣魄。”

敢孤軍深入與他們磋商,確實是勇氣可嘉得過分了。

荀晏啞然,他覺得自己得要捍衛一下自己的尊嚴。

朴胡又一次大聲嗤笑一聲,被杜濩踢了一腳才堪堪停下。

他拍案朝外頭大喊:“何平!取我弓來!”

不一會,約莫只有八九歲的賨人孩童抱着一把幾乎和他人差不多高的弓走了進來,他一步一步走得極為穩當。

朴胡抄起弓,看向了荀晏,順便又挑釁似的瞅了瞅在後頭一言不發,但存在感卻不低的典韋。

典韋不願理他,甚至覺得有些無聊。

荀晏接過弓來才發覺分量實在不輕,巴蜀之弓多用竹木為弓身,相比中原弓箭更為輕盈,但朴胡的弓卻並非如此,也不知用了什麼材料,竟是沉得嚇人,那孩童這般年紀竟能舉得這般穩當也是少有。

他不由多看了眼那名為何平的賨人孩童,男孩沉默的低着頭站在一旁,身形不見魁梧,反而有些消瘦。

朴胡略有些尷尬,他準備開口打圓場了。

雖然有些過分,但他確實第一眼看到這個中原來的士大夫,就覺得他必然連把弓都提不起。

未及他開口,那一直病懨懨的御史已順手從孩童身側抽了根箭矢出來,朝着屋外搭箭彎弓。

屋外的守衛倏而聽聞屋內一陣騷動,抬頭卻見兩隻灰色大鳥被串在一塊兒落下,慌忙之間取了獵物入見。

朴胡在努力控制自己的眉頭不要亂跳,又忍不住看了看那已經坐了回去,正在掩袖連連咳嗽的人。

他自是知道自己那把弓什麼分量,尋常勇士都難開,方才這人雖未拉滿,卻也有半弓。

荀晏平息了一下凌亂的呼吸,抬頭道:“帶回去加餐。”

他不大認得這是什麼品種的鳥,總歸是倒霉了點正好被他瞧見,但不吃白不吃。

他離去時留下了趙雲暫且與幾人接洽後續事宜,自己則有些發愁。

賨人居住地實在偏僻,他感覺再跑個返程是真有些吃不住,要是躺着回去必然得被三兄念叨死。

“荀君實在任性。”

典韋嘆道,也不知是說他變道來此處還是說他先前手癢玩了朴胡的弓。

荀晏假裝沒聽到,回頭卻見那幫了大忙的朴姓嚮導捧着個什麼跑來了。

說起來這位還是那位朴胡夷王的親侄子,也不知公達是怎麼把人薅了過來,他忍不住想着。

嚮導遞給他一壺酒,“此朴首領所贈。”

荀晏接過,猶豫片刻方才打開蓋聞了聞,他喝不了酒,倒是有些浪費。

嚮導卻是面露驚異之色。

“這是虎骨酒。”

巴蜀的藥酒實在沖了他一臉,這味兒實在說不上好聞,但他硬是嗅到了

幾十種藥材的味道,還有許多他說不上來的。

荀晏抿着唇,想了又想實在忍不住短促笑了笑,與這些土人打交道比和成都城的士族打交道要舒服許多。

他輕輕抿了一口,草藥濃烈的藥味將腥氣壓下,他甚至品不出多少酒味,只感覺一團暖意撫慰了渾身不散的冷意。

歸時他興緻不錯,尤其是他在沿岸竹林中採摘下了兩筐新鮮黑白猛獸。

礙於他這些年道德滑坡比較嚴重,他沒敢薅幾隻走,要是一行人碰上什麼飢荒,他大概會直接犯罪。

出口處早已有數千兵馬守在那兒,為首者面如寒霜,荀晏看到以後只感覺面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消失。

荀衍的面色活像是被人欠了幾百萬,但他也不至於在幼弟屬下面前教訓人,只待到了無人之處,他鼻尖一動。

“好啊!”他涼颼颼說道,“你還敢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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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在全員美人的家族做謀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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