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金萬福的冤屈
直接答應倒不是許平傻。
而是他早在沒進樊樓前就做好了盤算。
就這個地段來講,一般靠租金收回商鋪成本至少需要二三十年,二十萬貫的售價,一萬貫可以說還是很合理的,並不算離譜。
而且,他長遠的打算,並不是將寶玉樓給租下來,而是要將它整體買下!
金萬福聽許平答應的如此爽快,不免有些錯愕:“小兄弟,我說的可是一年一萬貫,你想好沒?簽了字據可就生效了。”
他見許平年方二十齣頭,應該是初步涉入商業,出於善意的想提醒一下。
李小二聽許平答應的乾脆也是滿臉驚訝的看着他:今天遇到倆瘋子!
許平大方一笑,拉了把椅子直接坐在金萬福對面,並示意李小二也坐下。
“金掌柜,出門做生意,凡事自然要考慮周全,你這個價格我可以接受,這筆買賣我們就能談。
而且,大掌柜若不是出於債務所迫,想來也不會跟租客計較這區區三千貫吧?”
聽他說話敞亮,又說中了自己痛處,金萬福愕然半晌,眼眶都不由有些泛紅。
許平說的沒錯,想他金萬福怎麼說也是汴京城富商圈裏有頭有臉的人物,家資當初何止百萬貫?
更無人不知他出手闊綽、待人豪氣的大名。
可如今,別說三千貫,甚至連三百貫他也拿不出來。
若不是和這樊樓陳老闆是多年好友,對方同情自己遭遇,讓他儘管先賒着,怕是連面前這頓簡單酒肴都吃不起了。
想到這裏,金萬福悲苦的飲下一杯酒水,不由垂下淚來。
許平見他神情哀苦,不免有些同情:
“金掌柜,剛才聽小二哥說你是因一筆買賣折了本錢,不知裏面可有什麼隱情?”
他雖沒有經歷過如此重大挫敗,可對金萬福萬念俱灰的心境完全可以理解。
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曾經擁有過輝煌,而在一夕之間,卻什麼都沒了。
承受力差的人可能由此走上極端,金萬福現在這個狀態,已經算是很堅強了。
這個時候,認真聽他傾訴一下,或許可以大大緩解他的心緒。
果然,金萬福抬起通紅的眼,看了許平良久,方才重重嘆口氣道:
“唉!時也,命也!可能我金萬福合當有此一劫吧。”
跟着,小心觀察了一下四周,確定沒人注意到他們談話,方才向前探了探身子小聲道:
“上個月,我寶玉樓接了一筆大買賣,是和朝廷簽訂的。
這比買賣說是供給遼國的歲幣,價值一萬貫!”
許平不由瞪大了雙眼。
一萬貫?
這可當真是個天文數字!
李小二更是唬的直接從椅子上跌坐在地。
“可是我聽說給遼國的歲幣不都是以白銀、絹布結算的嗎?怎麼會用珠寶?”許平疑惑道。
“當初我也起疑,甚至懷疑對方來路,不過托朝中朋友打聽過後,確認對方的確是朝廷禮部官員。
那人說今年正值遼國蕭太后六十聖辰,作為兄弟之國,理應在歲幣之外另備一份厚禮相贈,便找上了我寶玉樓。”
許平若有所思,點點頭。
“接下來我還不放心。”
金萬福接着道:
“又再四處託人打聽,確定對方所說都是實情,而且朝廷那邊主管這件事的蔡太師放出口風,的確有贈送珠寶做賀禮這個打算。
我這才徹底放下心來,一心去籌備。”
“蔡太師?”許平皺皺眉。
“就是蔡京蔡老相公呀!”李小二在旁道。
許平沒再說話,聽金萬福接着講:
“因對方是朝中官員的緣故,所以我連定金都沒收。
相反,當時心裏還振奮異常!
因為即便這次我將利潤放到了只有不到兩成,可這筆買賣做成后,我寶玉樓也可輕鬆凈賺足足三十萬貫!”
說到這裏,他苦笑一下:
“誰曾想,後來事實證明這整件事從頭至尾都是個騙局!
等我耗盡家資,將珠寶配齊交付與對方之後,對方卻一下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啊?”
許平大奇:“這不能吧?對方既然是朝廷官員,還在禮部任職,又怎會沒有半點蹤跡?至少他家人還在的吧?”
“奇就奇在這。”金萬福道:“本來都打聽好的,其人姓字、籍貫、在朝任何職,甚至履歷都有,可是後面這筆買賣黃了之後,這個人卻像是沒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一樣,不留一絲痕迹!”
許平不由心中驚奇不已。
這的確很是匪夷所思。
不過如果之前計劃周詳,又有大人物從中安排的話,也並非不能做到。
“事情出了以後,我一下慌了神!
趕忙托朋友四處去打探,又一邊去開封府衙告狀。
要知這筆買賣單是進貨就耗去了一百二十多萬貫,那是我全部身家!
而且,有三十多萬貫還是借貸的。”
金萬福說著,聲音里仍充滿激憤。
“那後來有眉目了嗎?”李小二在旁聲音顫抖着道。
他早已聽的心驚膽戰,這生意的規模和騙局之大已遠遠超出他的想像。
“後來朋友那邊也沒打聽到什麼有用消息,有人還直接找到蔡太師。
可蔡太師問過禮部卻只說朝廷里從來沒有這號官員,並告訴打聽的人,朝廷商議后已決定不再採用珠寶做賀禮,而是採用往年的慣例方式,即以白銀絹布充作壽禮。
開封府那邊最後也只是判了個民間欺詐,要我等消息破案,實則等於不了了之了。”
說完,金萬福猛灌一口酒,說不盡的委屈、悲愴。
許平聽完默然良久,道:“那你跟對方交割的時候,就沒有貨款兩清么?”
金萬福苦澀一笑:
“要不說我也真是傻到家。
那人見我貨備齊之後,又立即要求我將珠寶直接運送至邊關交割與朝廷使團,他也一路同行。
當時我心中疑惑,為什麼要在邊關進行交割?
那人給出的理由是時日緊迫,必須要儘快將這批珠寶交到使團手裏,耽誤不得,還拿出了禮部的印信文書。
我求財心切,一看又有禮部印信,當時也顧不上那麼多,帶了二十多個強健家丁便一同出發了。
可等我們千辛萬苦將珠寶押運至邊關交割完成後,卻突然殺出來一夥強人。
那伙強人個個功夫了得,足有上百人,我那些家丁哪裏能抵擋得住?他們將珠寶洗劫一空不說,還殺了我府上十幾個家丁,連我也被敲暈。
醒來后,除了剩下的幾人外,包括那個朝廷官員和珠寶在內,全都不見了蹤影。”
聽他敘述完,許平才算是徹底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深感這整個事件完全就是一個有精密預謀的大陷阱!
蔡京口風的前後不一和開封府冷淡的處理,尤其令他起疑。..
不由想起這蔡京後世有所謂“六賊”之首之說,人品陰險狠辣,貪婪至極。
難道金掌柜曾得罪過他?
想到這兒,許平忙道:“金掌柜,你有沒有想過你曾經得罪過哪位朝廷要員?”
金萬福皺着眉,想了一下道:“這個我也曾想過,可並沒有啊!我金某人做生意從來都是八面玲瓏,小心謹慎,尤其怕的就是得罪權貴,畢竟這裏是天子腳下。
不然我也不可能數十年間積攢起這麼大家業。不過...”
他沉吟一下道:“去年的時候,因我本家侄女的事,曾跟蒼龍義社的一個高層頭目發生過不小的爭執。”
“蒼龍義社?”許平從未聽過這個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