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十元一盅子的茶水
火車徐徐地在一個小站里停靠了下來。那個施暴的“漢奸頭”,被一直站在旁邊淫笑着看他表演的同伴,推搡着下了火車。
良久,遭毒打的男孩從茶几下面才鑽出來。他的一張略顯稚氣的臉龐,被屈辱和痛苦扭曲着。
一個長相憨厚的中年男人,雙目同情地瞥了男孩一眼,給他讓出了自己的位置。男孩沒有拒絕,坐下來后,腦袋壓着雙臂,一直伏在茶几上。他的背部不時的在微微顫動着。
時間不長,火車又歡快地奔跑起來。車廂那頭走來一個約莫二十五歲模樣的女子。她用手絹很隨意地繫着一束烏黑的秀髮,顯得有幾分的嫵媚和風塵氣。她手裏端着一個小小的竹篩,竹篩里擺放有五香豆腐乾、滷雞蛋,炒花生和帶有一層薄薄霜花的柿餅。
她邊走邊吆喝叫賣着。當看到推着小車賣東西的列車服務員迎面過來時,就飛快地把手裏的篩子,趕緊朝座位下一塞;侍那服務員走過時,便又從容地從座位下拿出來。
當女子走到乘務室敞開的門口時,裏面坐在皮革凳子上的,那個高大壯實的男乘務員,一把就把她扯了進去。
女人往外掙扎着,男乘務員就大力的把她扯到了身邊,她也就順勢坐在凳子上。男的拿起竹篩里的一個柿餅,放到了嘴裏,然後“呯”把門關上了。
坐在洗漱台上,以及周圍的男男女女們,見到那突然驚艷的一幕,待回過神來后,大家彼此地對視了一眼,不禁尷尬地微微笑了笑。
半晌后,乘務室的門開了。那女人散亂着頭髮,把個腦殼埋得低低的,紅着臉端着篩子邁了出來。她在眾人注視的目光中急切地走着,邊用一隻手扯了扯,斜綳在屁股上的緊身彈力褲。
眯眼打盹間,火車又到了一個車站,重重地喘着粗氣停了下來。
此站不是一個小站,看起來規模有點豪華。幾個阿姨推着售貨的小車,在長長的站台上來回奔跑着。
側臉透過車窗玻璃,只見懸挂着的牌子上大大地書寫着“襄樊”兩個字。
“冬娃子,我們來把窗子打開,透透氣。”靠車窗的一個略顯單薄的男人,朝坐在他對面的胖胖的男人嚕了嚕嘴說。
他倆站起身,便抬起雙手向上提着沉重的車窗。窗子剛打開一半,一個穿着花格子棉西裝的年輕男子,就像狸貓一樣鑽了進來。他倆驚的猛一鬆手,車窗落下來,重重地壓在了西裝男,還伸在窗子外面的小腿上。
“哎呦,快,哥們把窗子抬起來!”西裝男雙手支撐着身子,趴在茶几上,連連討饒般的乞求着。
他那狼狽的滑稽樣子,惹得大家哈哈大笑。當窗子抬起時,他敏捷地一縱,就到了車廂里。
“啪!”一聲脆響,放在茶几上的一隻玻璃杯,被西裝男掃落在了地上,頓時摔的粉碎。
“賠我!”瘦子男呼地站起,用手指着已走出去幾米遠的西裝男,大聲喊道。
“媽的,老子賠你。”西裝男立馬折轉身,氣勢洶洶說著,邊擼着衣袖大步走來。他的一個同伴從車門口上來,立在車廂接頭處冷冷地看着。
麵皮微黑的胖子“騰”地站起,像一尊羅漢,並肩和瘦子站着。二人四目如刀直視着西裝男。
西裝男英俊的臉蛋,頓時面如土色,旋即轉過身倉惶地跟着同伴下了火車。
瘦子和胖子興緻勃勃地吹噓着。
“他只要敢攏來,我定叫他趴在地上。”瘦子說。
“我把他的腦殼擰下來當球踢。”胖子瞪着牯牛般的大眼,狠狠地說。
“嘿,瞧,那小子在侮辱我們。”瘦子扯了扯胖子的衣袖,指着車窗外。
只見寬大的站台上,西裝男一隻手插在褲兜里,一隻手豎著中指,朝他倆比劃算。
“我操尼瑪!”胖子是個暴脾氣,“呼拉”地提起車窗,隨手在茶几抓了一個,還有小半瓶白酒的瓶子,把腦袋探出去,大聲罵著。
“哎喲……”胖子剛探出腦袋,就吃了藏在車窗下一男人的重重一記拳頭。他叫喚一聲,捂着鼻子閃電般把腦袋縮了回來,又迅疾地把手裏的酒瓶子扔了出去。
酒瓶子在軌道上飛跑的男人身後,大聲的爆裂了,像放了一個山炮似的。破碎的玻璃渣子像出膛的子彈,射向逃竄的男子。那男子受了驚嚇,慌忙爬上高高的站台,和西裝男飛快地跑開了。
胖子捂着鼻子的手在滴着血。瘦子趕緊在腳下的,蛇皮袋子裏掏出一把草紙,遞給還在“嗚嗚”罵人的胖子。
胖子用草紙胡亂地擦着臉上的血跡。但殷紅的血水還在大大的鼻孔里往下流個不停。他就把草紙揉成兩個鵪鶉蛋大小的紙團,死死地塞進鼻孔內。
瘦子望着胖子嘻嘻笑着,打開一瓶礦泉水,示意胖子把血跡斑斑的雙手伸出窗外,一點一點往外倒水,胖子才把手臉馬馬虎虎洗了個乾淨。
有人要問不是有洗漱池嗎,那兒有水不好洗嗎?其實水龍頭早就不出水了。
火車衝出了莽莽的大山,跨過了長長的大橋,馳騁在遼闊的平原上。平原的景象相比山川河流,倒是別有一番風味:到處挺拔着顆顆高大的白楊樹,滿眼是片片泛濫着翠綠的麥苗地,它們在和煦的陽光下交相輝映,在早春的寒風裏盎然生機!
“誰個要茶水,誰個要茶水。”一個穿着黃色皮衣的大胖男人,手裏頭提着一個銀色的茶壺,邊走着邊一路問尋着過道兩邊的人們。後面跟着一個小猴子似子的少年。
這個男人太高大,太肥胖了。這是我當時見到的最龐大的男人,簡直就像高中地理書上,插圖裏的大北極熊。他短短的頭髮似根根鋼針,一張碩大粗糙的圓臉上,兩道濃而短的眉毛下的眼睛似兩個銅鈴,高高隆起的鼻子似個大蒜頭,一張大嘴巴子厚厚的雙唇努力地向外翻着。他雖然沒有任何錶情,但能給你有強極的震懾力。
“我來一盅子。”一個精瘦的三十多歲的男人應聲答道。他坐在過道邊的位置上,揭開一個不大的帶有蓋子的瓷盅子。
“嘩嘩嘩…”大胖男人把鋁製茶壺,高高地舉起,注了滿滿的一瓷盅子的水。
令人驚奇的是,我看見茶壺裏倒出來的不是清亮亮的開水,而是像家裏做飯時,濾出來的乳白色的米湯水。
“啊,這,這個…”精瘦的男子望着乳一樣的液體,不知所措,他結結巴巴的望着肥胖的男人說:“給多少錢?”
“十元。”肥胖的男人把茶壺提在胸前,語氣平靜地說。
“我操,一缸子水就要十元,這不是搶錢嗎?!”精瘦男驚的跳將起來。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的打在了精瘦男那張皮包骨的臉上。臉頰上立即就有了血紅的手指印。
“鄉巴佬,這是牛奶,知道不?”肥胖男又揚起蒲扇般的大肉掌。
“我給,我給。”精瘦男瞪着驚恐的眼睛,瞥着眼露凶光宛如北極熊的男人。他一隻手護着腦殼,一隻手在衣兜里磨磨蹭蹭地地掏出十元大鈔。
“北極熊”一把扯過鈔票,瞪着血紅的眼睛,沖精瘦男罵了句土包子后,就怒氣沖沖地朝前面的車廂走去了。後面的“小猴子”屁顛屁顛兒地,跟他的那張草墩樣的屁股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