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三十六·眸中月
其實早在前幾天，神州十二號成功發射的時候，我就應該動筆了。
那個時候想要寫下的，是初心。
“都道初心不曾負，而初心是何物。”說到初心二字，首先想到的，大概就是這一首在《人間朝暮》中唱到的詞句吧。
此時再想娓娓道來，卻又忽然覺得索然無味了，十數年前那個在神州五號載人穿梭機發射時，以楊利偉為偶像，立志要成為一名太空人的男孩，現在已經失去了曾經的心氣。
兒時的夢想，說一句“少年時，便立下凌雲志，誓要踏破九霄天”，似乎，也並不為過。
凌雲志氣今已不復，或許，也只有那對書卷的渴望，一如當初吧。對太空生出渴望，故而想要去了解那個浩瀚、廣闊的世界，買了很多對那個年紀來說晦澀難懂的書籍，硬着頭皮將它們看完。
書啊，是我的命。
那些以鮮血銘刻的文字，更是我難以抵抗的誘惑。
這麼多年過去了，再回首之前的二十餘載，看着自己身上的一點一滴，就連我自己都有些難以相信，我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幼時調皮的熊孩子，那時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身志氣也是最高昂的；少時稜角被眼前的惡意磨平，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人心，彷彿整個世界都是黑暗的，拿着裁紙刀在手腕上劃出一道道血痕；然後的三年是孤僻的，封閉着內心，沉寂於筆下那一方世界，冷漠成了保護色，他人的善意被棄在一旁；大學這四年，我即將告別的這段年華，大概是迷茫的吧，善意與惡意盈滿心頭，真理與謬誤分不清界限，路上遇到熟人時尷尬的傻笑，擦肩后快速收斂笑容后的冷漠……
也許只有在這時，我開始敲動鍵盤，書寫這一行行文字，貪婪地享受着這活着的滋味時，才會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瘋了吧？
人前的唯唯諾諾，不敢與人直視，一緊張就連話都說不出，獨處時的疲倦，感到世界也不過如此，眾生也都是草木，終將歸於塵埃……
或許吧。其實，瘋沒瘋，又有什麼關係呢？曾經可是念着“不瘋魔不成活”，好想讓自己瘋掉，不必去在乎世人的眼光，唯心唯我，肆意妄為。或許，這其實也是一種保護色吧，人前如提線木偶，努力活成別人希望的樣子，另一個自己又索然無味地看着這一些，那目光如同在注視動物園中努力取得一根香蕉的靈長類動物，玄盤之上，黑白子輕捏，棋子與執子人的身份在這一刻重疊。
其實，都不重要，不是嗎？
這篇隨筆的題目是，眸中月。
看到這三個字，想到的，應該是這句話吧，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我某種的月，究竟是水中月，還是天上月呢？
水中撈月不過一場空，天上攬月終究可望而不可及。
所以又何必為了那不可及的目標，做出水中撈月的事呢？
在書寫這篇隨筆前，我想要寫的，其實是回憶，憑着那在今晚的跳蚤市場上廉價賣出的刻章、發簪、滴膠等等，回首前塵，再看一看眼下。
好像，我學的東西真的不少呢，只不過，其實真正入門的很少。一盒十餘枚練習刻章，賣了五塊錢，其實也不過石頭的價格，幾個失敗的滴膠作品夾雜在其中一塊送了；一盒子發簪，兩塊的五塊的，其實也是材料的價格；一盒子微景觀的材料，也是將練手的作品拆開后的產物……
什麼都想學，什麼都學不精，
這大概就是我真實的寫照吧。畢竟，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啊。
飲茶已成日常，其中文化性、禮節性的東西都已然忘卻，只余舌尖縈繞的茗茶香氣，伴與書本亦或是文章；筆下文字，大概也就只剩下這等隨便寫點東西的水平了吧，寫寫給自己看到隨筆還行，寫些小說詩詞什麼的，寫了再寫，卻仍然不滿意，終於還是隨手仍在一旁了；烹飪、美食，大概也就是會做些適合自己口味的家常菜，而且只點了素菜專精；至於其他一時而起的興趣，篆刻、發簪、滴膠、微景觀等等，大概也就是入門都勉強的地步吧。
或許也有些許天賦，但只投入了幾分精力，又半途荒廢，大概也就那樣了吧。甚至想過直接買一台小型機床，手工敲零件什麼都能做出來的那種，不過終於還是被錢包勸住了。
似乎，學了很多東西，大學四年好像收穫也不錯的樣子？
好像有些可笑呢，拿着這些微不足道沒什麼用的東西沾沾自喜。英語四級證書，沒有；計算機二級證書，沒有；srt證書，沒有；教師資格證，沒有；茶藝師證書，沒有……就連一張駕照，都沒有拿到。還真是……荒廢了不少時光呢。
其實，到這一步，更多是因為我自己懈怠了吧。對前途的迷茫，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失去了前進的動力……所謂“醉舟隨水去，爭流無意”，不過是隨波逐流……
現在的我，大概已經是全方面都趨於平庸了吧，自己對自己的否定，得過且過的生活態度，還真是……
我現在，好想逃開，逃離現在都生活，隨便去一處夢中的那些場景。
茫茫風雪中的溫泉旅館、伴着小橋流水的江南煙雨、與蟲鳴犬吠相隨到鄉間小屋、只屬我一人的圖書館、客人稀少的茶館……
好想暫時遠離這人世熙攘，在那平靜中看花開雲卷，在思考中撥開人生的迷霧。
只是啊，這世上，哪裏又還有這樣的地方呢？大學四年，我一直想尋找一個沒人的地方，一個人靜下心來去讀一本本書，可終於還是沒有找到。
我高中時夢寐以求的圖書館，不是想像中三三兩兩的人影、一大片的空位，是成片寫作業、考研複習的人群，沒有安靜中翻動書頁的聲音，只有那急促、激昂的背題聲……這般壓抑的氛圍，學習自然是極好的，但卻不適合想要讀書的人。
或許自小的教育，告訴我們要鍛煉自己的意志，要學會專註，哪怕周圍是菜市場那般的紛擾都要能讀下書去。可在我看來，想要享受讀書的樂趣，就應該是偌大的圖書館裏只有三三兩兩人影，憑窗沐浴着早晨的陽光，就應該是躺在搖椅上曬着清晨的太陽，手邊泡着當季的新茶，就應該是窗外茫茫風雪，抬頭看到的是白茫茫一片，就應該是夜半伏案，冷月青燈相伴……
就到這裏吧，在最激烈的時候戛然而止——似乎將這些渴望說出來后，這一些，就又覺得有些無趣了。
夜，也已經深了。
——2021年6月21日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