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三十·夜雨
“江頭一夜雨,樓上五更寒。”
這是黃景仁九歲時吟誦出的詩句。
窗外寒雨驚雷,心頭首先浮現的卻是這一句,然後才是那句“江湖夜雨十年燈”。
已是五月中旬,天氣也逐漸也熱了起來,這時節,來雷雨倒也不算奇怪。
下午時的悶熱,不也早就暗示了這場大雨嗎?
因着疫情的緣故,開學的時間一拖再拖,照原定的日期,已經過去了三個月。
倒也是,鹹魚了三個月。
看同年,或是在為考研忙着複習,或是已經開始另謀出路,找一份工作來做。
只有我,還在迷茫吧。站在十字路口,茫茫然不知所措,被風推着被動前進,不去嘗試改變,那一眼就望得見盡頭的道路。
自稱撲街寫手的學姐,似乎也是放棄了學業上的這條道路,忙着寫文賺稿費。學姐,似乎一直都是一個這麼爭強的人,哪怕前路上有荊棘,也要試着闖一闖,而不是乾脆換一條路。
我想,如果是我的話,大概就會選擇退一步,讓自己接受那份規則吧。
少年人的銳氣已失,稜角也早被河流沖刷磨平了。
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這句話,還是喜歡在死與生之間斷句。
這麼努力的活着,卻註定要死去,這一切,又究竟是真是幻?死亡,是註定的結局,而活着,卻又是生物的本能。
食色性也,性格習慣興趣愛好都是後天養成,就連懼怕黑暗都是生物的本能,那麼又有什麼是真正不假於外,完完全全的屬於自己呢?
大徹大悟,倒不如說是萬念俱灰。
且作醉舟,爭流都無意,自隨逝水去。亂紅盡逐雲,水墨無靜動,風華淡,葉飄零。
就把這紅塵百年,作仙窟千載、黃粱一夢,只待那一刻夢醒蝶歸,曲終人散。
我有時會想,究竟是我按照自己的性格再加一些理想塑造了張子暮,還是我入戲太深,將自己當做了張子暮。
張子暮走的是太上忘情的道路,他是面熱心冷的類型,面上笑容溫和,心底如寒潭死水,不起波瀾。他是輪迴大帝,每一世輪迴都是一次旅途,人死燈滅,因果盡消。
而我,不過是個自命清高偽君子,芸芸眾生中一粒,庸人而已。
那日突然看到一句話,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這句話,就是:“成年人的世界,不願被打擾,渴望被擁抱。”
或許,我所做的,從來都只是在打擾吧。
我的性格如此,不願去打擾到別人,自己能解決的事就自己解決,自己解決不了的事,還是要自己解決。
我會努力去做,卻不願做出承諾。因為做出了承諾,就意味着要努力去完成。其實,哪怕是沒有做出承諾,只是含糊其辭地應付,還是會掛在心上,事情沒有得到解決之前,食也無味,寢亦不安。
當上前去敲門的時候,也許就已經走在了錯誤的道路上吧。或者說……歧途?
每一道印記都深深印刻,需要好多年的時間,才能讓它變淡。
面上的冷漠是否是真的冷漠?骨子裏的高傲又是否是真的高傲?突然想起看過的一條對《典獄司》中兩個主角的評論,說,他們都是高傲卻又自卑到骨子裏的人。
我想,我不喜熱鬧,大概只是單純的不喜吵鬧,而不是如朱天心那般懼怕熱鬧后的突然冷清吧。
人生如夢,卻是古今如一。
一個人的安靜,亦不是我喜歡的。如果是可能,當尋一知己,若為摯友,當圍爐煮茗,論千古風流;若為紅顏,則相互依偎,同看暮色斜陽。
要是都沒有的話,就牽一條狗,捧着經書曬太陽好了。阿黃,小白或是大黑都可以。
開一間茶舍,冷冷清清最好,什麼時候想了,就把門一關,背着行囊去把這萬里河山踏遍。
幻想,總是這麼的美好。
這雨,也停了。
地面上的雨水順着排水孔流去,很快就只剩一點潮濕,只有雨後的涼爽舒適,還在訴說著這場雨的到來。
立在階前感慨,展開雙臂試圖擁抱這雨後的舒爽,從房檐上滴落的水滴,恰好打中伸出去的手掌。
早點休息吧,不要熬得太晚。
本就在夢中,卻又要貪圖一響貪歡,不知誰人在做夢,誰人又在夢中入了夢。
繁花過眼,雲消煙散,一場大夢,誰人先覺?
——2020年5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