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憑狗尋蹤
這些天以來,我一直都在想汪怡的事情。
自從她那晚離開Z字中介所到現在,已經整整過去七天了。
儘管當時何思薇無比自信地表示汪怡一定會再回來中介所,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她似乎失算了。
別說汪怡了,接下來的這幾天,中介所門可羅雀,竟然沒有任何一位新的委託人主動找上門來。我每晚按時到店,卻只能面對空蕩蕩的前廳,無事可做,閑得整個人心裏發慌。
按說正常邏輯來說,無論開什麼店,店主最怕的一件事就是生意不好。就拿房地產中介來說的話,要是生意不景氣,來交易的人少,店主恨不得親自上街發發傳單來拉客源,但是Z字中介所從不幹這種費力宣傳的事,它甚至還有一條自己專門的規矩。
Z字中介所規矩第二條:所有委託人均要求自願上門,店員不可主動,不可強求,不可改變委託人的自主意願。
簡而言之,Z字中介所的服務並非所謂的委託人和中介所的雙向奔赴,全靠委託人強烈的訴求撐着。
要不是有這條規矩限制着,我恨不得隨便去街上拐進來一個人,問問他有沒有什麼無法解決的麻煩,好為自己找點事做。
閑着也是閑着,本來從不愛打掃衛生的我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然從雜物間拿出了拖把和抹布,打算好好將店裏的衛生收拾一下。
沒想到拖把伸進黑漆漆的沙發座位下,竟然連帶拽出了一枚大紅色的蝴蝶結髮卡。
我愣了愣,從地上將發卡撿起,僅憑一眼我就可以判斷出,這枚發卡絕對不是何思薇的所有物,她平日的着裝大部分都比較素雅,朦朧中帶着神秘,極少用上這種顏色過分艷麗惹眼招人的裝扮。
而且仔細看發卡的古樸造型,這鋼鐵直男式的審美應該也不是女性會去可以選擇的樣式。
我猜測,這發卡應該是某位男士送給心愛之人的禮物。
難道是店長有追求對象了?那這枚發卡為什麼會在沙發底下?
我一邊碎碎念,一邊浮想聯翩,心中不知不覺有些酸溜溜的。
再將發卡翻轉過來,金屬卡扣的背後印着大大的愛心和兩個英文字母。
W·Y。
W·Y?是汪怡?
我突然有了些印象,那晚汪怡在店裏,摘下假髮將我撲倒,想要狠揍我一頓的時候,的確有個什麼東西從那假髮上飛了出去。但當時情況緊張,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後來汪怡急匆匆地離開,自然也沒意識到丟了東西。
難道這蝴蝶發卡,真的是汪怡的東西?
她明明已經因為癌症的治療剪去了所有頭髮變成了光頭模樣,為什麼依舊會在假髮上戴上這枚發卡?
看來送她發卡的人對她十分重要。
可她不是說自己是個單親媽媽嗎,這發卡的主人到底跟她是什麼關係?
拿着那枚陌生的發卡,一瞬間,就有無數的疑團包裹了我。
我好像突然明白何思薇為什麼那麼篤定汪怡還會回到Z字中介所了。
她早就知道,汪怡將這枚發卡遺失在了店裏,為了找回發卡,汪怡一定會回來的。
只是一個星期過去了,為什麼汪怡還沒有找上門?難道她還沒有發現自己丟了東西?
不對,如果真的是重要的東西,汪怡回去的當天晚上就應該會發現發卡不見了,說不定會立刻來店裏想要把東西拿回去。只有一種可能,才讓她這麼久都沒有在店裏出現——她找不到來店裏的路了。
它無處不在,卻又難以找尋。唯有走投無路身、負絕望之人才能陰差陽錯來到店裏,Z字中介所就是這樣的存在。
而現在,汪怡或許已經錯過了屬於她和Z字中介所的那段緣分。
想到這裏,我有些按耐不住了,近些日子的空虛無聊壓倒了我,無時無刻都想找點事做,倒不如我主動將這發卡送還給汪怡好了。
買賣不成仁義還在,不管她願不願意成為Z字中介所的委託人,我都想幫幫這個已經走到了生命盡頭的女人,至少要將屬於她的東西,係數奉還。
回到座位上,我翻開抽屜,取出了那本聯繫人手冊,隨意一翻,手冊上出現了一個名叫陳創的男人資料。
我跟這位名叫陳創的私家偵探有過一次短暫的合作,他最擅長的工作就是尋人找物,只要給他一丟丟線索,他就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將你想要找尋的人或者物品的全部信息扔到你的臉上。
而他尋找目標的方式——可能會驚掉你的下巴。
我也不再糾結,立刻拿起電話聽筒,撥打了陳創的電話號碼。
“汪!”電話接通了,回答我的第一句竟然是一聲狗叫。
“洛克,把手機還我!”聽筒里傳來一個男人的嘶吼聲,隨後又是一聲不滿的狗叫聲,聽起來這叫聲的來源並不願意將手機歸還給男人。
接下來就是雞飛狗跳,到處追逐打鬧的聲音。
即使經過這番努力,男人依舊沒有拿到手機,他嘴裏叫着洛克的名字,一路哀求道:“好啦,好啦。爸比現在要工作了。你想想,沒有工作,怎麼給你們賺狗糧錢啊!”
“汪汪汪!”
雖然我沒聽懂狗在說什麼,但大概猜到了它在提出某種要求。
男人無奈道:“加一個星期伊比利亞火腿?太多了吧,五天,最多五天!”
“汪汪汪!”
我聽出了某種威脅的味道。
“停下!站住!不要把我的手機扔進馬桶里,好好好,一星期就一星期!我答應你,明天就給你加餐。”
男人的聲音越來越打,優勢一陣窸窣的摩擦聲,看起來他終於奪回了屬於自己的手機。
“電話什麼時候接通的?小秦,原來是你啊。剛剛——你沒聽到什麼吧?”
“哈哈哈哈!”我毫不掩飾自己的所見所聞,瘋狂大笑起來。
“咳咳!”陳創訕笑了兩聲,掩飾自己被狗子敲詐勒索的尷尬,並迅速轉移了話題,“怎麼,又有委託人上門了嗎?這一次是要找什麼?”
“不是委託人。”我想着要怎麼跟他開口。
“那是——”陳創聲音一頓,“圍棋,不要咬我的拖鞋,這一個月我已經被你咬爛三雙拖鞋啦!”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還是開了口:“其實是我自己的一個請求,我想讓你幫我找一片發卡的主人。”
“沒問題啊。”沒有絲毫猶豫,陳創一口應承下來。
“真的嗎?非常感謝你的幫忙!”我還沒感謝完,就聽到陳創後面那句:“但是——”
“但是什麼?”我就知道事情怕是沒這麼容易。
“我跟你確認下,這次的任務不是委託人的要求對吧?”陳創問道。
“是的。”
“也就是說,結果怎麼樣並不算很重要嘍。”
“差不多吧。”
“而且,你也不打算支付正常的酬勞對嗎?”陳創終於提到了我不想面對的一點。
我之前就知道,拜託陳創尋找人或者物品的酬勞,是一根骨頭。
別誤會,這裏的骨頭不是指的普通的豬骨牛骨,而是委託人身體內真正屬於自己的骨頭。
正常情況下,人體一共有206塊骨頭,每一塊都對人體重要無比。
想要陳創幫你找尋線索信息,你需要捐出一塊你身體內任意一塊骨頭。
按照陳創的話來說,委託人委託他找尋的大都是對委託人十分重要的事物,作為弄丟了重要事物的懲罰,就用永遠伴隨自己的一塊骨頭來作為交換。那樣,委託人才能清楚地感受到,失去是一處多麼痛楚的空洞。
看來,陳創並沒有打算對Z字中介所的我網開一面,依舊堅持自己的原則,打算從我身上取走一塊骨頭了?
我咬了咬牙,還沒做出回答,陳創接下來的話卻峰迴路轉,讓我驚喜萬分。
“其實吧,這一次的合作可以不用取走你的骨頭?”
“啊?”
“雲朵你知道吧,上次的委託就是她找到的屍體。她剛好懷孕了,半年前生了三隻小狗,這些小崽子們長得可真快,一轉眼就大了幾圈,已經可以四處活動到處蹦躂了,現在正是培養經驗的時候,要是你不介意的話,我想用她的仔來幫你解決麻煩。”
我一聽這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這是借我的事,鍛煉實習狗啊?”
“嘿嘿嘿。”陳創笑了兩聲,“你這麼理解也行,它們經驗不足,但繼承了媽媽的優良血統,相信不會令你失望的。”
我心想尋找發卡主人的難度應該不大,交給小狗也沒什麼問題,剛要答應,又條件反射般問道:“那麼,代價呢?”
陳創咂舌思考道:“我也不要你的骨頭,換成一整根原裝利比亞火腿怎麼樣?剛剛給小崽子們補補身體。”
我心中暗笑,那不是你剛才和洛克討價還價的結果嗎,現在倒好,直接把傷害轉嫁給我了。
不過,能夠用錢解決的問題就暫且不算大問題,我當然不會拒絕,一口答應下來。
“你是要找發卡的主人嗎?發卡現在在你手上?”陳創終於關心起了委託的細節。
“是啊!”我看着手裏的紅色發卡,“你有空嗎,明天你過來拿還是我給你送過去。”
“不用了。”陳創說道,“開門吧。”
“嗯?”我一愣,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洛克應該已經到中介所了。”
其實不用陳創說,我就已經看到了站在店門外瘋狂扒門的一隻棕色拉布拉多。
我傻眼了,站起身挪着身子過去,替那隻拉布拉多打開了門,試探性的問道:“你是——洛克?”
“汪!”棕色拉布拉多十分熱情地回應了我的呼叫,它一溜煙鑽進店裏,圍繞着我的雙腿瘋狂轉圈,那有力的尾巴猶如鞭子一般抽打在我的腿肚子上,抽得人有些生疼。
它是怎麼過來的?為什麼這麼快?
“把發卡交給它吧,它會帶回來給我的。”陳創指揮道。
還沒等我有所動作,洛克已經一口從我手中奪走了發卡,但它並沒有直接離開的意思,而是坐在原地用它銅鈴般的眼睛着我,歡快地搖着尾巴。
“額——它已經拿到了發卡,為什麼不走?”我有些摸不着頭腦。
陳創尷尬地笑了笑:“這傢伙機靈着呢,幫忙做了點屁事,就找你要打賞呢。”
“這——”我四處瞅了眼,終於找到了一根上次吃泡麵剩下的一根火腿腸。
“沒別的好吃的,將就將就吧!”我剝了腸衣,一把扔出去,洛克一個跳躍,半空中就將火腿腸銜在嘴裏,昂起頭三兩口就咽下了肚。
“汪汪汪!”像是在說謝謝。
“不謝不謝。”我擺擺手,看着洛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店裏。
“它走了。”我對着陳創彙報道。
“知道了,不出意外的話,明晚就能幫你找到發卡的主人,你就安心等我消息吧。”陳創掛了電話。
不出意外的話,不出意外的話。我念叨着陳創最後的這句話,總覺得哪裏有些彆扭,這立得有點巧啊。
你說萬一,要是出了意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