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漆黑之子

第17章 漆黑之子

“你承認那就好了。”

時倦笑道:“我其實沒什麼切實的證據,多謝你自己說出來。”

田大郎:“?”

“那件衫子即便找到了,也算不得是鐵證。你大可矢口否認不是你的。說實話,你性格沉悶,跟誰都不怎麼來往。見你穿過這件衣衫的人找起來也不容易。何況物有相似,你非說不是你的,我也拿你沒辦法。”

但沒想到,你這就認了。

田大郎:“???”

“兩位大人,之後就請你們來了。”

包盧二人對望一眼,都看見了對方眼中的驚訝。

此子年紀輕輕,卻步步為營,抽絲剝繭,居然這麼快就把這樣複雜的案子偵破了!

要僅是說他盤問設計,挖坑給人跳的功夫,那的確還稍顯青澀。官府之中多的是熟練老吏,比他做得好的大有人在。

但要說起他這整理分析,從亂局裏尋出真相的本領,以兩位大人縱橫官場多年的經驗來看,這幾乎是獨一份。

更讓人訝異的是,他們都明眼看着呢。這少年從走進屋子來算起,壓根就沒過多久。他哪裏來的時間做這麼多事情,居然還一一比對證據?

也就是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光是掃過一眼,就能分析出這一大堆旁人想都沒想到的門道來。

這是誰家兒郎,居然天縱奇才至此!

田大郎表情崩潰,無法控制自己,痛苦地道。

“……我真的不想這樣做的啊……是他,是她……他們要害我啊……我眼睛一紅,之後什麼事也都想不起來,我錯了,我錯了……”

得知真兇抓到,表情終於好看了些的盧大人同情地道:“此中別有內情,也不全怪你。到了刑部,本官會為你求情的。”

“多謝大人。”

“你真的不想殺么?”

把一官一犯的友好交流打斷的,還是時倦。

將真容關在遮掩下的少年,語調淡淡的,甚至有些冷漠。像是在午後橫陽里消遣時日,靜心體會着歲月的荒蕪。

“你看上去是受仇恨蒙蔽,衝動之下的反擊作案。但事實上你連地麵灰塵都打掃乾淨了,不是么?”

盧大人不解道:“灰塵?”

“死者不願為這個家做事,所以懶得收拾。隔壁屋也是多處沾塵,唯獨是此間,東西雜亂卻片塵不染,大人們不覺得奇怪么?”

包大人擊掌道:“對了,我之前也正覺得奇怪。原來如此,是腳印,腳印啊盧大人。”

“腳印?”

包大人總算自己想明白了一個環節,激動地道:“這屋裏常年沾灰,要是行兇之後留下腳印那豈不就不妥了嗎?所以他提前清掃過了。”

盧大人還是不解:“這是他家啊,留下腳印也說得過去啊。”

“這……”

“是田二郎的腳印。”時倦為包大人挽尊:“死者身邊,沒有田二郎的腳印。那要栽贓他殺人,就多了一個疑點。”

“對對對,就是這樣!”

“田大郎,你不是衝動之下犯案,而是機關算盡,要殺妻嫁禍。你到這一刻,還不肯吐實嗎?”

田大郎跪伏地面的身軀停止了顫抖,胸腔數次起伏,似要說些什麼,最終卻還是歸於平靜。

“……是我做的。大人,請抓我吧。”

包盧二人終於放下心,推辭一番,盧大人站出來主持道。

“田大郎,你殺人已是一錯,還企圖掩蓋,嫁禍旁人,本官現在抓你去天命守官衙,

你可心服。”

“我……心服。”

盧大人鬆了口氣,這代表他官帽保住了。

田二郎也鬆了口氣,這代表他的小命也保住了。他從杜雷司的手裏掙脫下來,忙不迭地道。

“多謝兩位大人,多謝這位公子,小的以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哪裏走?”

時倦阻了一句,田二郎身軀一顫,回過比哭還難看的扭曲笑臉。

“我、我還不能走么?”

時倦冷漠的眸子掃過他,說道。

“你通姦乃嫂,圖謀殺兄,難道還走得了?”

田二郎失聲道:“大人!”

“你兄長殺人嫁禍,固然是有罪。但豈難道他是好端端要殺你?其實我剛才無須走那一遍流程,只要把分析告訴兩位大人,此案便即告破。只是那卻放跑了你。”

時倦淡淡說道。

“我說了這一大堆話,就是為了坐實你的罪行。不然還能是為了讓你個王八蛋跑路不成,真是笑話。”

“你、你這!”

“左右,拿下了。”

““是!!””

幾個大頭兵衝過來,一人一拳頭,把他打得鼻青臉腫,又把他拷了起來。倒是比殺人犯的田大郎待遇還差些。

包大人&盧大人:他是大人,我們是誰??

“杜雷司,要去哪?”

一隻腳已要踏出門去的杜雷司全身一震,咳嗽着轉回頭來。

“沒、沒去哪,就是看看風景。那邊五裡外有棵樹可真漂亮。”

“原來你是想賴賬?”

“誰賴賬了!老子男子漢大丈夫,吐口唾沫砸個釘!”杜雷司迴轉過來,豪氣衝天地道:“……打個商量行不行?”

“跟誰打商量?”

“跟你!”

“我是誰?”

杜雷司嘴皮子抖了兩抖,不甘心地道:“……倦、倦哥。”

“好,打商量也不是不行,現在先欠着吧。什麼時候要兌換了,我再找你。”

“好!好!這樣好!倦哥你先忙,我這就先走了。”

杜雷司走得頭也不回,比來的時候還要快些。只不過來的時候是氣勢洶洶,得意洋洋,此刻卻是深恨老爹沒給多生兩條腿,跑得怎麼這麼慢。

見這二愣子走了,時倦再倒回來給兩位大人拱手道。

“小生僭越了。”

“公子說得哪裏話,今日還多得你了。”

真兇被拿下,命案當天神速告破,盧大人登時哪裏都不疼了,神清氣爽。

“今日多得公子了。公子那一句‘真是笑話’,當真是大快人心。老夫多年不曾審案審得這般痛快了。我先抓了這二人去刑部,必不負公子所託。”

“請。”

包大人溫顏笑道:“不知公子是哪家兒郎,請見示名姓,好教吾等也得知,我羽州有如此英雄少年。”

他見時倦吐屬高雅,又跟杜雷司一路,還能打賭,想必也是名門之後。所以說話時候一直都很客氣。

“這個么……”

時倦有些犯愁,倒是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

門外跑出老遠的杜雷司耳朵倒靈,遙遠地吼道:“你連他都不知道,這小子就是名動天命畿的漆黑之子啊。”

尼瑪的杜雷司!!

你給老子回來叫爹!!

只是那小子跑得飛快,此刻連個影子也見不着了。

兩位大人的臉色,頓時從深感佩服,變成有些意外,再變成無言以對。

——這就是那位請動了濁世之則,但就只遭雷劈了的……

——漆黑之子……難怪他一整天都罩着頭!不敢露面啊!

——聽說還天生沒有靈脈……

——那前程豈不是……

時倦感到自己的逼格和評價在瘋狂下跌。

走出田宅的時候,盧大人借口趕路,已經跑了。與他同行幾步的包大人則一直亂看其他方向,盡量避開他的視線,安靜的空氣里有一股尷尬在發酵。

淦!

誰給我起的這個外號啊!!

他心不在焉地出到外面,要與包大人,卻有兩個人喊道。

“你不能走。你偷了我們的書,這就想要跑了嗎?”

這兩個人居然還在?

時倦一陣恍惚,不由得佩服起他們的毅力。

但其實他進入田宅,到把案件偵破,到現在加起來都還不到一個小時。只是他自己體感上覺得已經很久沒見過這幾個人了。

時倦感到倦意襲來,打了個呵欠,隨口道。

“你們別來鬧了,好嗎?”

那兩人見時倦這般態度,更是氣惱,上前就要跟時倦動手。

包大人見這兩個大漢像是要對時倦不利,自不能袖手,但他還沒動,卻覺得身旁有一陣氣機將自己鎖緊。

——這是……聞人令?

——難道這兩個人是她的人?她今日的任務,竟是與這少年有關?

天命司的行動從來神秘,不屑與外人分享,但沒人敢質疑他們手裏掌握的,俱是能震動世間的機密。

聞人語是名滿北境的天才卜玄,為何她會如此在意一個沒有靈脈的少年?

莫不是這少年,真有什麼過人之處?

這漆黑之子的傳言,是否誇張失實了?

剛才一聽說這是時家長子,他便覺得一陣失望,心說這少年可能是誤打誤撞破了案。但如今見到聞人語出手,方才又重新覺得,這少年可能是顆蒙塵了的明珠。

無雙攔在時倦身前,目光之中射出一陣狠意,將兩個大漢的步伐阻在一丈之外。

但雙方都沒有退讓的意思,快將要動起手來。

出了命案,看熱鬧的人本就不少,他們再一鬧,人數越發地多了。

“我說,別鬧了。”

此時正值日落,殘陽也顯得溫和,輕柔迴繞,連影子都溫馴地趴在腳邊。

像是聽了主人的話。

少年放下了兜帽,終於露出了那傳說中,該被劈得焦黑的容貌。

年輕人雪白如玉的臉上,有着此前沒人想到過的,難以言喻的俊美容顏。

少年有張尖尖的瓜子臉蛋,鼻樑高挺,薄薄的嘴唇和細長的鳳目,都給了他超乎女子柔美的銳利和英氣。卻還留有一分,能讓女子瞧得心尖一抽,忍不住面紅耳赤,如夢幻般的不真實和易碎,被面龐上如羊脂玉般的白皙所填滿。

圍觀的人眾瞧得呆了起來,咚咚迴響的心跳聲里,只有一個問題:如此一個錦玉琉璃般堆起來的人物!這是誰家少年郎?

包大人卻不小心說了出來:“漆黑之子,竟長得如斯俊美!”

漆黑之子?

竟然是他!!

時家的長子,時倦!!

所有人都聽得到,呼吸聲加重了。

眼角帶者些許困意的少年,看不見旁人眼中狂涌的驚艷,他整了整略顯凌亂的髮絲,也不知那兩個大漢為何停了手,眼神為何如此古怪。

他不閃不躲,走到兩人面前,低聲說道。

“東西在你左邊的兜里,不是嗎?”

那大漢這次驚得面無人色,卻怔怔說不出半個字。

時倦走前一步,又在另一人身旁低聲道。

“跟聞人語說,別跟我玩這種無聊把戲了,好嗎?”

兩個大漢無法置信的驚駭目光里,時倦悠然步出。

“無雙,我們走。”

“是。”

留下無論是支持,還是反對,但情緒里僅剩下了驚訝的所有人。

“困死我了……怎麼這麼累。”

時倦回家之後,就睡下了。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知道。

漆黑之子的名聲,在天命畿變成了何等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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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時有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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