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剛進天津衛的築城小玉就扒着馬車的車窗往外使勁瞧,轉頭對着西樓說道“姑娘,這天津衛一點都不比我們順天府差呢,好熱鬧呀!街上的人可多可多了!”“天津衛本就是繁榮,自然是商家雲集,市販成群,也是美食之都。”“美食!姑娘,一會兒咱們一起出來逛逛吧?這兩天在路上可是悶壞了。”“死丫頭,你自己要逛別帶上姑娘,這人生地不熟的……”秦嬤嬤扯斷手裏的線頭,抖開綉好的手帕遞到西樓面前“姑娘你看,這次還是綉了姑娘最喜歡的珍珠花,姑娘覺得如何?”西樓摸着手帕上的珍珠花,五瓣小巧的白色花瓣半包着黃綠色的嫩蕊,三五成簇,靈巧逼真,煞是好看。
“真好看,辛苦嬤嬤了”西樓將手帕別好,又從荷包里摸出了碎銀給小玉,“一會兒等到了館驛,你去集市上買些果脯糕點回來。”剛因為秦嬤嬤的呵斥而有些蔫了的小玉立馬來了精神,連連點頭稱是。“姑娘就是太寵着你了!”秦嬤嬤無奈的點了點小玉的腦門。
月色昏暗,都無法照映到河面上,不過搖曳而至的幾艘畫舫上倒是通火明亮。
“來來來,顧大人”佟康滿面紅光得舉起酒杯“您肯賞光,下官真是倍感榮幸啊!”說完一飲而盡,“佟大人客氣,是顧某借道貴寶地,該道聲謝才是。”顧宵喝完酒,看向坐在下方彈着箏的貌美樂伶。
佟康隨即看了秦紀浩一眼,秦識趣的朝樂伶招了招手,樂伶起身福禮,“奴家芙娘見過各位大人”,“顧大人,這樂伶可是我們天津衛最有名的清倌兒,芙娘,在咱天津衛那是一曲值千金吶!”秦紀浩又把芙娘往前推了推“顧大人喜歡琴,不如今晚就讓芙娘再給大人單獨彈一曲如何?”
話音剛落,一旁喝得醉醺醺的周前通搖搖晃晃得站起身來“秦紀浩你滾一邊去,芙娘是我的相好,”說著一把將芙娘扯進了懷裏“大哥,今天誰來都不好使,我今日就要為芙娘贖身!”
佟康麵皮發青,呵斥左右侍從去架住周前通“讓你不要胡言亂語!今日喝了酒又開始耍酒瘋,快!架下去!”“顧大人,別見怪,這廝喝了酒就是這樣胡言亂語,還望大人莫怪呀。”“快,紀浩,扶住他。”“哎哎哎!”“顧大人,下官先去給這廝醒醒酒,您先慢用。”說著一大幫人架着想要橫衝直撞的周前通下了畫舫。
顧宵看着特意被留下的樂伶轉了轉手中的酒杯,剛要拿起綉春刀想走,頭開始又暈又沉,不一會兒便伏倒在了桌案上。
“姑娘,昨天我在集市上還買了些杏子果脯,可酸了。今日坐車時再難受,也可以壓上一壓。”小玉一邊整理着包裹一邊絮叨着。
“姑娘!不好了!不好了”童管家一臉驚慌失措奔來,連門都沒敲,小玉立馬一臉怒氣“童管家!你老糊塗了?姑娘的房間都不敲門!還有,誰說咱姑娘不好了!?”“不是的,不是的”“好了小玉,管家你慢慢說。”西樓踱步走近房門口問道。
童管家這才緩了口氣“是顧大人不好了,顧大人殺人了。”“哈?他殺誰了?”小玉連忙急問,“殺了天津衛姓周的一位大人和一個樂伶,聽說是為了搶這名樂伶起得爭執。”
“現在顧大人身着何處?”西樓捏着指尖問道,“都在佟府,姑娘現在咱們怎麼辦吶?實在不行先回京吧?”童管家搓着大手,急得滿頭大汗。“先不急,再等等消息。”西樓看着管家和小玉一副團團轉的模樣反而鎮定了下來。
此時的佟府大堂地上擺着兩具屍體,赫然是周前通和那名叫芙娘的樂伶,兩具屍體都是穿胸而亡,周前通的衣服還濕嗒嗒的貼在屍身上。
佟康通紅着雙眼怒視着顧宵“顧大人,下官知道這周前通不是個東西,半夜遊水潛進畫舫驚擾了大人,但他這也罪不至死吧!大人也太心狠手辣了些吧!”說著流下淚來。顧宵微微勾起一邊嘴角,冷笑道“佟大人就這般急着給本官定罪?”“顧宵!那畫舫上一共就三個人,今早大家也都看到了!人不是你殺得還能有誰?周前通雖然得罪了你,但也是我佟康的遠親,我定要向陛下上奏彈劾你!”佟康低吼道,“那就等陛下定了我的罪再說吧。”顧宵轉身便離開了。
“小玉,別在眼前亂轉,天色也不早了,睡吧。”“姑娘!這都三天了,這顧大人都被定罪了,我們該怎麼辦呀?”小玉真的有些佩服自家姑娘的性子了,火燒眉毛了還能這麼冷靜。“姑娘你別怕,陛下和彭將軍不會不管姑娘的。”秦嬤嬤雖然心裏也沒底,但到底是嬤嬤,倒比小玉鎮定得多。
“陛下只是將顧大人暫且收押在天津衛官牢,並沒有定罪,況且就算定了罪,也與我們無關。”“姑娘說得對,小玉今天我陪夜,你先下去吧。”秦嬤嬤到底還是不放心西樓。
彎月至中時,西樓好像隱約聽到房門外傳來了敲門的聲音,猛然坐起身來,睡在小床上的嬤嬤也醒了過來,“姑娘,姑娘”門外一男子小聲的喊着,“三更半夜的哪個作死的來姑娘這幹什麼?”嬤嬤麻利地套上衣衫,又幫着西樓穿上衣服。
“秦嬤嬤,奴才是彭將軍派來的人,彭將軍命小人帶姑娘回涼州,還請嬤嬤和姑娘快些收拾收拾。”嬤嬤打開門看着眼前青衫裝扮的精壯漢子,愣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前幾年彭將軍回京來西府探親時,其中一侍衛便是此人。
“奴才馮志見過姑娘”“義父讓你一人來接我?”“回姑娘,接姑娘的車隊已在城外,奴才來接姑娘出城。”“現在?”西樓皺着眉頭,“是的,將軍說,如今陛下一直忌憚着他,此次讓錦衣衛護送多半是想對姑娘不利,之前我等一直暗中保護着姑娘,現在逞他們自顧不暇,我們快些走吧!”
不對!很不對勁!西樓緊緊盯着面前這個半跪着的侍衛,想從他表情中發現些什麼,但他一臉急切的模樣也不像是有假。
“好好好,老奴這就收拾”秦嬤嬤一邊說著手上利索地打着包袱。
如果說這個人是跟着義父給皇帝的信一起進京的,為何早些時候不來西府找自己?難道是怕錦衣衛發現?但剛剛這人又說義父知道皇帝讓錦衣衛護送了,宮裏遞出這消息到現在還不到十天的時間,這消息再快也到不了涼州,義父根本不可能這麼快派人過來!
西樓一把按住了嬤嬤收拾包袱的手,“既然是這樣,等明天一大早我還是回順天府吧,天子腳下,我又是忠烈之後,陛下定然不會對我如何,你回涼州代我問候義父,讓他不必為我掛心了。”“姑娘!”“你不必多言,我已經決定了。”
“姑娘,將軍讓屬下一定帶姑娘回去,姑娘不聽,那奴才就得罪了”說著馮志已站起身來,執掌成刃向西樓的脖頸處襲來!
只聽“嚓哐”的一聲,房門被一腳大力踢開,沒等馮志反應過來,已被江恆踹翻在地。
顧宵身着飛魚服,后腰別著綉春刀,閑庭信步般走了進來,冷冷的看着西樓。這幅場景許多年後西樓仍記得很清楚,高大的身影完全遮擋住了灑向自己的月光,暗紅的飛魚服在朦朧中如流動的血液,鋪面而來的是危險和死亡的味道,夜風吹起他的曳撒又顯得異常冷峻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