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心變

第四章 心變

承煥甫一到幽州,就連夜制訂出了一套嚴密的殲敵計劃。

這一戰持續了整整三個月,承煥的軍事奇才被盡數施展了出來,甚至有趕超當年廣成子的趨勢。

圖瓦人原本以為勝券在握,卻接連敗退,死傷慘重,連滾帶爬地全軍撤出了幽州。

大昭將士歷來善戰,只是此前缺乏足智多謀的統帥罷了。

承煥麾下一位名喚張茂的青年小將猶為出眾,當得知他竟然家住涿光山下時,承煥便開始注意到他,後來她率軍親征時,張茂多次擋下敵軍的利刃,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承煥便將他提拔為自己的副使,打算在回京後上報朝廷,對他進行封賞。

只是他不知從何處聽來了有關廣成子的傳聞,時常在她耳旁進言,說什麼當年廣成子並非自願退出朝堂,而是察覺到了自己功高蓋主,先帝想要刺殺自己的信號,暗含她要走廣成子的老路之類的話,於是多次勸誡她遠離朝堂紛爭。

她都一笑置之,她雖是廣成子嫡傳親徒,但退隱的原因廣成子並未親口對她訴說,何況,即便真如張茂所言,自己也與師父的情況也有所不同,師父離開時或許了無牽挂,而自己卻有了惦念,而這個人正在京城等着自己。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自己遠遠低估了張茂的決心。

就在班師回朝的前一日,軍隊裏擺了慶功宴,自己同一眾將士喝得酩酊大罪,迷迷糊糊間彷彿有人將自己帶走。

再醒來時,自己正處在一輛飛馳的馬車上,駕駛馬車的正是張茂,承煥大驚:“張茂,你要帶我去何處?”

張茂停下馬車,勸誡道:“將軍,您就聽末將一句勸吧,京都你回去不得!”

“為何?”承煥皺起眉頭。

“末將見識過您的手筆,武將之中,您若論第二,無人敢論第一,您收復了數年來爭執不斷的幽州,京都和朝堂或許會感謝您一時,卻不會感謝您一世,您雖威猛,可終究孤身一人、無所依仗,倘若有朝一日……”

“張茂,說真話!”

承煥怒道,她雖與張茂相識不過數月,卻知道他的為人,正直、真誠,這也是她為何會將他留在身邊的原因,他雖極力反對她回京,可方才那番話卻騙不了他。

“京城是不是出事了?”她問。

張茂不語,只是面上痛苦掙扎。

承煥作勢要離去,卻被張茂叫住:“將軍!”

承煥回頭,卻見張茂將一把匕首架在脖頸上,悲痛道:“末將答應過主子要護你周全,你若執意回京,末將只有以命相護!”

承煥疑道:“張茂,你到底是誰?你的主子又是誰?”

張茂不語。

承煥仔細回想,倘若這世間還有一人對她拚死相護,那隻會是傅辰淵!

承煥心中頓明:“你的主子是傅辰淵,對不對?”

張茂瞳孔一緊,顯然她是猜對了。

“傅辰淵是不是出事了?”她問。

張茂仍舊不語。

承煥心知他不會開口,索性趁其不注意,朝他肩上重重擊下一掌,隨即快步離去。

她跑去驛站,不知換了多少匹快馬,終於身心俱疲地趕到了京都,可這裏一如她離去前的模樣,全是一派繁榮喜慶之色。

難道,她猜錯了?她想起張茂的話,壓下心中的疑惑,朝城內走去。

街道上到處張燈結綵,隨處可見的喜字給整個都城增添了不少喜慶,承煥不解,難不成,京都又有什麼節日?

她問了路人,得到的答案卻如一盆冷水澆滅了她所有的期待。

“今日是太子殿下迎娶太子妃的日子!”

“哪個太子殿下?”

“那自然是陛下第九子。”

她想起花朝節那夜傅辰淵對她說的話,覺得這些人有些可笑,他們肯定弄錯了!

她徑直衝向皇城,城門口官兵陳列,詫異她怎的一人回京,卻還是對她行禮。

她暢通無阻地走向太和殿。

廣場上,嘉靖帝一身黃色龍袍,端坐於高位,下首傅辰淵一身大紅儲君冠服,溫潤俊朗,他身旁的蘇玉瑤同樣身着一身嫣紅華袍,身姿綽約,遠遠望去,竟是天作之合。

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承煥的雙眼。

她一步一步,在眾臣和蘇玉瑤震驚的眼眸中行來,跪地行禮,洪亮的聲音在廣場上響起:“啟稟陛下,幽州之亂已解,承煥不辱使命!”

今日是太子與太子妃的大喜之日,參與之人須得沐浴更衣,承煥這般衣衫不整、滿身殺氣地闖入,是為大不祥之兆!

高座上的皇帝諱莫如深,臉上不苟言笑。

“請陛下信守諾言,賜婚給微臣與九皇子!”

此言一出,眾臣嘩然,蘇玉瑤緊緊地攥着袖口。

承煥稱呼傅辰淵為九皇子是因為他說過,為她甘願捨棄儲君之位。

傅辰淵卻一改之前深情的模樣,正經而鄭重道:“上將軍此為何意?孤敬你是收復失地的功臣,莫要以下犯上,失了規矩!”

他那疏遠、凌厲而陌生的模樣,承煥即便在涿光山上也未曾見過。

承煥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向他而來:“你說你心悅於我,願為我放棄一切,當時我信了,你說要在京都等我回來,我也做到了,可如今你卻要娶別人?”

傅辰淵面上閃過一絲不忍,隨即恢復正色,避開她的眼神,道:“上將軍妄言了,這些話孤從未說過,也不會說,孤此生所愛唯有蘇氏玉瑤,還請上將軍自重!”

他叫她自重?可分明是他將她脫入這紅塵糾葛中來的啊!

恍惚間,她隱約想通了一件事,花朝節那日他與平日的態度判若兩人,此後不久,便是幽州之亂,大昭與圖瓦爭奪幽州已久,唯有二十年前老頭子出徵才險些取勝,如今老頭子仙逝,大昭武將中並無拔尖之人,是以,他們才將目標放在自己身上,原來如此!

所以那日他對她的種種深情,都是假的!

“將軍!”

身後傳來了一聲呼喊。

承煥過頭去,竟然是張茂!

難怪他強烈阻止她回京,恐怕也是擔心她知道真相后無法接受吧!

可他們還是小看她承煥了,竟然他能說不愛就不愛了,難不成她還要哭着喊着貼上去?

“既然太子殿下說沒有,那就是沒有,只是從今以後,微臣與太子殿下再無情誼,吾皇與諸位大臣為證!”

清冷的聲音從承煥口中說出。

幸好,他微微鬆了口氣。

承煥正欲轉身離去,高座上的帝王卻冷冷地開口道:“承煥。你滿口胡言朕暫且不論,可你私通圖瓦人,攪亂幽州之事該當何罪?”

嘉靖帝滿臉怒火地扔出數沓信封,承煥拾起信封打開來看,裏面竟然是她的筆跡!

她絕不可能通敵賣國,這些信紙更不可能出自她手!

“陛下明鑒,微臣斷不會做這通敵賣國之事!”

“證據確鑿,你還想抵賴嗎?”嘉靖帝龍顏大怒。

眾臣大驚,他們實在想不到這位平復幽州的大將竟然會幹這通敵之事。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鏗鏘的聲音再度想起,她險些忘了高座上的那位,也姓傅。

可她實在想不通,栽贓陷害她對他們有何好處?

“高卿,通敵之罪如何論處?”

白鬍子老臣行到嘉靖帝下首行禮道:“啟稟陛下,通敵賣國論罪當誅!”

原來繞了半天,竟是要她死!

“父皇,上將軍有平亂之功,當從寬處置!”

承煥抬頭望去,竟是傅辰淵在替她求情,可悲且可笑!

突然,身後傳來一支箭鏃飛來的聲音,她雙眼一凜,準備翻身躲過,突然聽見一聲悶哼,竟是張茂替她擋了這一箭。

她趕緊伸手接住他倒下的身軀,又急又氣:“張茂,你幹什麼!?我可以躲開的,你來幹什麼!?你這個傻子!?”

罵著罵著,眼角豆大的淚珠止不住地往下流。

“承煥。”他說,“快走!”

他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便再沒了生息。

如果說這世上她還有信任的人,那只有張茂了。

可是有人殘忍地奪取了這份信任!

承煥滿眼血紅,她將張茂的屍身輕手放下,隨即飛身上前,奪下御前侍衛腰間的佩刀,如厲鬼在世般直奔高座而去。

“保護陛下!”眾人驚呼。

禁衛軍快速朝承煥涌去,將她團團圍住。

哪知承煥戰鬥力驚人,不過數下,四周的禁衛軍被盡數放倒。

“弓箭手準備!”

傅辰淵手握長劍,跑到嘉靖帝下首阻道:“承煥,住手!難道你要弒君不成!?”

承煥大喊:“傅辰淵,我此生做過最錯的一件事就是愛你,你我早已恩斷義絕,再見便是死敵!”

說著執劍向傅辰淵砍去,傅辰淵伸手去擋,手中的劍卻被震開,承煥手執長劍抵住傅辰淵的喉嚨,再往前一步,便可送他歸西。

她低下頭,看見他腰間佩戴的沉香木香囊,甚是刺眼,她用劍挑斷香囊,冷冷道:“你不配!”

話音剛落,身後數萬支利箭齊齊向她射來,她手握長刃左抵右擋,如黑夜中的鬼魅般,無法傷其分毫,突然,她只覺左胸一陣劇痛傳來,那裏插着一把長劍,身後是傅辰淵手握劍柄滿臉狠戾的模樣。

她恍神之際,數以萬計的箭簇齊刷刷地向她扎去。

可萬箭穿心卻不如身後那劍來得痛。

承煥刺蝟般地回過身,拼盡最後一抹力氣,道:“傅辰淵,我承煥詛咒你,今生永失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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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難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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