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聚會
明渺剛打開門就聽見了李糖輕靈的歡笑聲,熟悉的感覺讓他有些安心。聽得開門聲響,李糖趕緊小跑過來接過明渺手中的箱子,帶着笑意向明渺搭話:“心姐,你也會彈結他么?”明渺今天可能回答了一萬個問題,心想這姑娘怎麼回事,就這麼喜歡施心嗎?果然人類都會對漂亮的事物有天生好感啊!
明渺一邊把吉它搭到牆角一邊回答:“會一點,但沒完全會。”李糖做了個歐耶的動作,又小跑去找龍水月去了。明渺搖了搖頭,李糖算是他們一眾的開心果了,方止和她像是冤家,會一口一個“小李糖,小李糖”的惹李糖追打。只是今天他可真被“小李糖”給纏累了,不禁佩服起方止的精力來,一物降一物,果然是自己老了啊。感嘆之後強打起精神,明渺也加入了二人開始做菜。李糖見表面不食人間煙火的“施心”在廚藝上也不差,又爆發出一陣讚歎。
風靈小區建在早海旁的一處小丘陵上處,充分發揮了地形特點,使每一個住戶都能將早海全景盡收眼底。青石板鋪成的大路在大小各異房屋間蜿蜒,在邊緣處,一輛越野車像夕陽下的困頓的黑貓,安靜地趴在路旁。一條與石板路相接的石子小道向房屋處延伸,門前的木質亭子下,三個裝束各異的女子正圍繞圓桌共進晚餐。黃昏將她們的髮絲鑲上金邊,增添了種如油畫般的沉靜而厚重的質感,時光似乎也正駐足欣賞,不舍離開。
三人此時都很安靜,明渺和龍水月專心地用餐,大話嘮小李糖則杵着下巴對着早海和遠山發獃。明渺望向李糖,一個奇怪的念頭在心中升起:“像李糖這樣的樂天派,除了生活瑣事的煩惱,會不會也偶爾思考一些讓她那個小腦袋瓜裝不下的問題,比如生命輪迴、宇宙起源什麼的。”隨後在心中自嘲,誰還不是個凡人呢,世事變幻本是常態,試圖參透生命本身的生命,該說是勇敢還是愚蠢呢?自己老覺得生活無聊,可世上依舊有好多人卻連“生活”都是奢望。弱肉強食,生命的前進真的只能用不斷完善、不斷變強來概括嗎?像施心這樣的人多嗎?怎麼樣才能像他們一樣修行呢……
想着想着,明渺的思緒又回到了那天。也是和現在同樣美麗的夕陽,施心就這麼突然地走進了他的生活,告訴他世上可能還有着另一套規則,讓他開始有了可以向某個方向奔跑的感覺。像那個夢裏開始的一片黑暗,有了各種世上的美與丑、善與惡;也才有了現在的機會能以另一種身份和視角和老友相處,可謂收穫頗豐。思至深處,竟是保持着看向李糖姿勢一動不動了。而在她一旁的龍水月也早已發現了她的異常,也是一動不動地盯着她看,三人像中定身咒一般就這麼過了好一會兒。
明渺就差把施心想像照耀他的太陽了,李糖一聲“心姐?”把她從幻想世界拉了回來。李糖摸着自己的臉奇怪的問:“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回過神來明渺乾笑着解釋:“沒有……只是看着你想到了一個人。”剛說完明渺就後悔了,果然李糖的八卦之魂又被點燃了,好奇的追問:“誰呀誰呀?男的女的?女生的話喊過來一起呀!”
明渺只恨現在自己嘴可真快,拍了拍李糖讓她冷靜,“是女生,不過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可能幾個星期,可能幾個月會回來吧應該。”其實明渺心裏想的是:“我想的人?那可太近了,就是我‘本人’來着。”
龍水月目光流轉,將一切看在眼裏,頗有興緻地觀察着兩人的互動。她一雙黑瞳此刻透着玩味和銳利,像找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物的貓,專心致志地觀察着。想必如果此刻拿什麼擋住她的目光,她一定會像貓一般脖子一斜繼續盯着兩人。
李糖失望地“唔”了一聲,便拿起碗準備開始“下半場”,可剛好見到了龍水月奇怪的樣子。龍水月看被發現,索性便微笑着突然向明渺的方向輕聲道:“你和明渺好像。”
明渺想過,雖說王莽如今當了幾年的警察,雖然不知其具體的工作內容,但還是敢打包票龍水月這關才是最難的。當了十多年的老朋友,如果說世上真有天才,明渺一定會第一個想到龍水月。明渺自覺是比見過的大多數人聰明的,可在多年的相處中,暗自較勁的明渺總會在各方面輸給龍水月。並且她在細節的把握上總是會時不時的震憾明渺,有時還是他無聊回想過往時發現的。也不知龍水月是有意還是無意,她跳脫的思維模式總是會給明渺豁然開朗的感覺。如果說明渺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那龍水月應該就是那個總會撥開“葉子”的人。而現在,龍水月是不是要撥開他這片“葉子”了呢?
龍水月聲音不大,語氣中有着罕見的溫柔,像微風拂過,卻在明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暗自思忖着的同時明渺表面裝作驚喜又羞赧地對龍水月問道:“有么?明渺也這麼說,我倒是覺得還好。”
“心姐你有些時候真的和明渺很像,說話語氣、方言、待人方式,明渺也會像你偶爾發懵,也會像你把香菜挑出來,甚至連玩笑話都一樣的不好笑的……”說著龍水月頓了頓,緩緩起身,長發無風自動。明渺甚至感覺一身黑衣的她隱沒在了朦朧的黃昏大地間,恍惚間龍水月已然來到了明渺面前,臉上洋溢着狡黠的笑容。不知何時初升的上弦月已平靜又突兀地出現在夕陽邊上,像此刻的龍水月一般無聲地盯着明渺。
明渺有些慌亂,難道被她發現了么?竟一時忘了言語,也不知自己現在是何表情。當下,龍水月笑顏更盛,像一隻玩弄着獵物的貓,似是無意地輕輕拍了拍“明渺”的肩膀,湊近明渺的耳邊,語氣依然溫柔:“像,太像了。我還驚奇來着呢。可能這就是緣分吧,兩個相像的人相遇,一見鍾情。明渺還真是幸運,能遇到心姐這樣相似的人。或者說,你們倆都挺幸運的,是吧?心姐?”說完龍水月頭也不回的向屋子走去,任由腦子已一片混亂的明渺呆坐在原地。
待到快進屋時龍水月才喊道:“心姐!借明渺結他一用可以嗎?”明渺下意識地應了聲,笑容一直僵在臉上,腦袋空空,“她猜到了么?沒猜到么?”
李糖作為旁觀者,以她單純的性子自然沒聽出兩人話語當中或有或無的意思,倒也沒覺得水月所說有什麼不對。自顧自地一邊看一邊又狂吃了幾口飯菜,心道水月終於自然地叫心姐了,還祝福人家,真叫一個下飯。
可當水月把手碰了碰“施心”肩膀處時,李糖靈光一閃,腦中像走馬燈似的回憶着今天與“施心”的種種。一個驚奇的念頭浮上心頭,放下碗筷,還沒擦嘴就一副恍然大悟地對明渺大呼:“啊對對對,心姐你還真的像明渺啊!說起來好像明渺對我說大道理的時候就喜歡拍我,煩死了都!你以後得跟他說說!”
乾飯人,乾飯魂,在得到明渺有些敷衍的答應后李糖又開始一邊誇讚着“施心”的廚藝一邊大吃特吃了。明渺心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笨蛋美女的魅力吧,可水月的心思他還是猜不透。今天水月的表情和話語比他以前幾個月見過的都多,她剛才那番話應該是肯定有問題的吧?到底是對“施心”說的,還是對自己說的?明渺不知。
不知過了多久,龍水月握着吉它出來了。在灰黑色的背景下看不清她的臉,但氣勢卻像要打架一般。明渺愕然,自己倒是經常幫她伴奏,剛才李糖問“施心”會不會結他的時候他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出。
但坐下后的水月又恢復了淡然的樣子,像剛才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明渺也自然也就默契配合著。在明渺和李糖的鼓勵中,在昏黃路燈的映照下彷彿有些孤寂的龍水月開始彈起結他,用慵懶的聲線唱起了歌。
夜色漸濃,風聲漸起,水波蕩漾,月色慘白。歌聲和風聲交相呼應,在吉它的伴奏下幽遠綿長,歌里的故事夾帶着淡淡憂傷隨風飄蕩在早海微涼的空氣中……
像我被描繪的生命線一定會在時光的堤岸中遇見
像我被定格的時間點一定會在回憶的波濤中浮現
像被預演了無數次的如果如果我先開口
像被拋棄了無數次的如果如果我也能夠
不像你我不像如果不像結果
想你和月色的相同點是否會在情歌的訴說中成全
想你和命運的交際鏈是否會在緣分的眷顧中迷戀
想和安排了無數次的結果結果我沒開口
想和忘記了無數次的結果結果我不能夠
不想你我不想如果不想結果
向生命過後時間中的如果將結果拼湊
向月色過後命運中的結果把如果接受
不智不知
不志不至
龍水月這首歌里似乎有着溫柔和哀怨,一身純黑的她像在訴說著一個久遠的傳說的巫師,但副歌部分又有着某種不甘與悲傷。
當尾奏最後一個音符結束后,風聲也停止了,明渺和李糖彷彿進入了幻覺之中,餘音繞梁。二人聽得入神,完全沒察覺到周圍不知何時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在安靜了一會兒之後,周圍響起了掌聲,還有人忍不住的喝彩。
龍水月似乎太過投入,也沒注意到這結果,頓覺掃興。把吉它往明渺手上一遞,對還沒回過神來的二人打了招呼后就欲回到屋內。這次倒是李糖先起身向路上的人們說了幾聲謝謝后拉着明渺追上了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