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教書先生
“本次殿試第一,是來自臨州城周文!”
金鑾殿中一聲洪亮的宣讀,讓周文渾身一震,不由得心花怒放,頭顱磕倒在地,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中狀元了!我周文終於金榜題名,高中狀元了!”
“宣周文上前覲見!”
周文也知道此時不是歡喜忘形的時候,於是快步上前,三叩九拜,口稱萬歲。在此期間小心翼翼的抬頭望去,卻見眼前的金鑾殿寶座之上,一人端坐那裏,身着龍袍,頭戴紫金冠,南面而坐,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嚴,只是面目有些模糊不清,就像是有一團煙霧一樣籠罩在那裏。
飄渺虛幻,不知怎地,周文此時腦海中竟然蹦出來這一個詞語,卻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離那皇帝有些遠的緣故,還是因為所有的皇帝都會如此放些煙霧,以模糊自己的面目讓人不敢揣測,從而保持他們帝王的天威。
“你就是周文?”,那皇帝說道,聲音卻是清晰無比。
“小民正是!”,周文趕緊說道。
“今日你高中狀元,就不要自稱小民了。我自會許你官職,過不多久你且赴一方上任,日後必定成為我大周朝的國家棟樑。”
周文心中大喜,連忙稱道:“多謝陛下!”
“朕聽說你還有一個大哥,在臨州城擔當捕快,武藝不凡。你自幼父母雙亡,全是你大哥將你撫養長大,供你讀書,才讓你有如此成就,可是如此?”,那皇帝說道。
“陛下所言正是!”,周文恭聲說道,“我大哥自小對我照顧有加,真是如父如兄。他十六歲便去做了捕快,掙得少許銀兩供我讀書學字,才有我周文今日成就。此番我高中狀元,一定要報答我大哥,讓他少受些辛苦,多得些享受。”
“你能如此想,不愧是你狀元之名。朕也很是欣慰,你且抬起頭來!”
周文聞言不知皇上的意思,但是也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目光低低的看向皇帝的腳下,不敢正視。
“真是唇白齒紅,一表人才!很好,你高中狀元,說明你才華橫溢,文壓群子,如今你對大哥也是一片情意,足以說明你禮儀廉孝都是極為出眾。朕有一視為掌上明珠的幽蘭公主,年方二八,生的花容月貌,賢淑良德,此番許配給了你,也算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對。你可願意?”
周文聞言又驚又喜,心道:“自己才剛中狀元,便有皇帝許婚,豈不是自己就成了駙馬了?多年來自己寒窗苦讀,一直單身一人,大哥早就對此頗為焦急。如今金榜題名和洞房花燭一下子都有了,大哥必然也是歡喜無比。”
此時他不知該如何回答,正眼瞧去,卻見皇帝身邊站起一女子。那女子上前款款幾步走到了周文身前,眼波含情望着他,微笑不語。卻見她臉頰白嫩,一雙黛眉如同春月一般,紅紅的嘴唇比周文見過的最嬌美的花瓣還要美麗,如同瀑布一般的頭髮卻是披灑在她的肩頭,隨着她的輕輕走動而慢慢披撒,如同緞子一般。
如此美麗的女子,周文卻是一時看得呆了,他十七年來一直埋頭讀書不曾有多少接觸他人的機會,更不用說見過如此動人心魄的女子了。於是一時間彷彿身處雲端,口中喃喃道:“你就是幽蘭公主嗎?”
那女子卻是輕輕點頭,眼波流轉,輕輕幾下已經勾去了周文的魂魄,她此時檀口微微一張說道:“先生!先生!”
先生?
周文不由得一呆,怎麼這幽蘭公主的聲音就像是小孩子稚嫩的喊聲一般,隨即他的胳膊猛地震動了幾下,一股大力一下子讓他的身體飄了起來,直上天際!
身體的震動終於讓周文從臆想之中走了出來,他猛地睜開眼睛大喝一聲:“幽蘭!”
卻見眼前幾個孩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其中一個正搖晃着自己的手臂,卻好似被自己大喝一聲給嚇住了,混不知這聲“幽蘭”到底是不是先生呵斥他的話?
威嚴的皇帝,美麗的公主一併消失了,金鑾殿的輝煌早已經不見了,而周圍的茅草和粗糙的牆壁卻是讓周文一下子清醒了過來,那舊木的窗戶中投下了一道刺眼陽光,告訴周文現在依舊是中午的時刻。
原來是一場夢!
周文不禁愣了一愣,過得一會才意識過來。
他還是臨州城的一個教書先生,不過是秀才的身份,在一家普通的書院擔任先生。他和自己的大哥依舊是臨州城中的普通人家,兄弟倆相依為命,至於他周文參加殿試、高中狀元那更是沒有影子的事情,完全是出於他的想像,不知怎地在夢裏做了一遍。
儘管那夢裏的景象,就是自己的奮鬥目標,但是從這麼美好的白日夢中醒來,依舊是一件極為可惜的事情啊!
至於夢中那美麗的幽蘭公主,真是花容月貌,天人之姿。如果真的能夠與那樣的女子結為夫妻……,周文想到這裏不由得有些氣惱,這群小子為什麼不等到洞房花燭之後再叫醒自己呢?
於是他也不管自己到底能不能夢到洞房花燭的時刻,臉上便很快顯出了一絲怒氣,氣呼呼的看向了這幾個讓他從美夢之中醒來的頑皮小子。
“你們這些小……孩子,喊醒先生我是做什麼?”,周文呵斥道。
“先……先生”,一個胖乎乎的孩子似乎被嚇到了,“我沒有注意到先生在睡……閉目養神,所以……”
“所以什麼?”,周文的怒氣還沒有消散。
自己不過是中午的時候讓孩子們自行讀讀聖賢之書,然後小憩一下。可惜非但連覺都沒有睡好,反倒是被這群頑皮的孩子弄醒了自己的美夢。
幽蘭啊,周文心中不由得再度哀嘆了一聲。
“我想請教先生幾個字”,那胖胖小孩怯生生的說道,手中拿着一個泛着黑色的書本舉到了周文的面前,另一隻胖乎乎的小手指指着上面的幾個繁體字。
“…….”,周文一陣無奈。作為這個臨州城一個不起眼的秀才,能夠在這個書院當一個教書先生已經算是不錯了,家裏除了一個做捕頭的大哥也沒有其他大的靠山,自己又不好真的對這群孩子發火,於是怏怏的接過了這本書,趁着這群小娃娃不注意的時候擦去了嘴角的口水。
這本書看起來極為輕薄,但是入手之下竟然一沉,周文的手都不由自主的沉了一沉,加了一點力氣才拿捏穩住。
“咦,什麼書?”,周文心中一動,口中說道。
“先生!這書很重的,要不是黑牛我之前跟着父親練過一些武藝,怕是也舉不起來”,那個叫做黑牛的胖小子頗有些誇耀的說道。
這個黑牛隻有七八歲,長的不高卻是一身肥肉,皮膚似乎是繼承了他父親的遺傳,黑幽幽的彷彿在烈日下曬了無數天的甘草一樣。他父親在臨州城的衙門中做捕快,倒也是通曉一些武藝,這個黑牛便是從他父親那裏學的一招半式,經常在他的小夥伴中炫耀,往往也能引起那些孩童的驚嘆和羨慕,滿足了小孩子的心愿。
不過周文卻是一直對這所謂的武技沒有什麼興趣,那舞槍弄刀的行當,哪裏可以和書本中的樂趣相比。“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這可是先祖傳下來的至理名言,周文卻是深以為是,尤其是剛才的那個華麗的白日夢,更讓周文堅信了這個念頭。
假以時日,自己如果能夠真的高中狀元……且不說狀元了,就是能夠金榜題名,這黃金屋、顏如玉豈不是都會隨之而來,那時候自己便能夠光宗耀祖,大哥也不會為了這個家忙東忙西,四處奔波了。
“行了,黑牛,你不要到處炫耀你那半生不熟的武藝了。你告訴先生,想要知道哪些字?”,周文輕輕顛了顛這本黑皮的薄書,然後用手一翻,竟然打不開。
仔細看去,卻是發現這哪裏是一本書,分明是一個鐵皮子,看起來是書的模樣,但是整個都澆鑄成一塊,分明是某些好事之人做出來的擺設,除了封面上寫了幾個繁體的自己外,根本都不能用書來稱呼它。
“就是這幾個字”,黑牛興奮的指着這個鐵皮上兩個繁體字,“我剛在在書院問過他們幾個,沒有一個認得此字,所以才來問問先生你。”
周文瞥了一眼黑牛身邊的幾個身高同樣只有他一半身高的小孩子,心道:“他們要是知道這些字,早就是神童了,哪裏還會在這個書院裏。”
於是他口中說道:“嘿,你問他們,自然是問不出什麼東西來了。這可是一種少見的繁體,多在北方有人使用,我們這裏身處中原,當然是很少有人會讀了。不說他們了,就連一些先生都不見識得。”
“那先生你自然是認得了,先生真是厲害啊!”,那黑牛歡呼一聲說道。
周文不理這小孩子的恭維,把目光在這鐵皮上看了幾看,口中念叨:“相,唔,第二個字應該是決。相訣?”
他自己說罷又加上了一句:“相決,真是一個奇異的詞。怎麼像是一個武技的名字?”
那黑牛聞言眼前一亮,說道:“相訣,武技?”
周文臉色卻是轉得嚴肅,對這個黑牛說道:“你又不好好讀書,是從哪裏哪來的這東西?我告訴你父親去,說你還是惦記着這些旁門左道,無心考取功名!”
黑牛臉色一變,央求道:“不要啊,先生!這個鐵皮書就是從我父親那裏偷來了,你要是告訴了他,他非得打我一頓屁股不可!”
“你父親是個捕快,肯定是藏了不少這樣的書。你竟然敢從家裏偷書?”,周文說道。
“這也不算是偷”,黑牛眼睛看了看這個年輕的教書先生,見他並沒有真的生氣,於是低聲說道,“昨天我見他從外面帶回來一個袋子,隨手放在了桌子上,今天出去的時候也忘了帶,我從那袋子中看到這東西,見上面有字,所以就順手拿來看看了。”
“難不成是你父親從外面撿回來的?”,周文說道。
“先生真是聰明,就是撿回來的”,那黑牛說道,隨即又神秘的壓低了聲音,“昨晚的妖怪吃人事情,先生你知道吧?”
周文卻是輕輕伸了個懶腰,施施然說道:“自然,別忘了先生我的大哥也是捕快,還是捕頭呢。昨晚他一夜未歸,就是為了捉那吃人的妖怪去了。不過那妖怪和這鐵皮有什麼關係?”
“先生,這書就是我父親在那妖怪吃人的現場撿過來的。我父親說當時好幾個人躺在那裏,黑燈瞎火的,他們幾個捕快舉着火把收拾現場,沒想到就在其中一人的身下摸到了這個東西,也不知是什麼就隨後帶回來了”,黑牛小心翼翼的說道,隨即壓低了聲,“據說那裏還死了一個妖怪!”
“妖怪?”,周文饒是已經十七歲,和他哥哥周武一樣生的人高馬大,也是嚇了一跳,“死的?”
那胖娃娃黑牛點點頭,享受着先生投來的好奇的眼光,似乎也是頗為得意:“那妖怪生的人身子,狐狸的頭,還有一個大尾巴,父親說那妖怪都已經死了大半天了,尾巴居然還能動。那妖怪的脖子不知道被誰砍斷了,就剩下一層皮連着,鮮血流了一地,居然也是紅的。”
不知怎地,周文聽了心中便是一跳。
作為一個讀書人,他可是對妖怪這東西沒有什麼好印象,只知道這些同樣和他們人類活在一個世界下的生物,嗜好吃人,兇殘無比,而且神出鬼沒,誰要是被妖怪盯上了可要倒霉了。臨州城雖然不大,但是也經常傳來妖怪吃人的事情,也聽說這些捕快們打死過妖怪的傳聞,只是他卻從來沒有見過。
此番聽了小胖子的一番話,心中卻是不喜,正要說幾句話轉移話題,猛然聽到窗外一聲大喊:“先生,出事了,出事了!唉,小黑牛你也在!”
“怎麼了?”,周文聞言皺了皺眉頭站起身來,看着外面那人。
那人神色慌張,滿臉是汗,見了周文便急聲說道:“先生,你大哥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