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對弈
會稽郡治所會稽縣，一所院落之內，小皇子身邊的李先生正在院中看書。
一人慌忙跑進院中：“李先生，不好了”
“出什麼事了，慢慢說。”李先生說道。
“先生，江都出事了，丹陽郡老朱傳來消息，朝廷派二皇子和刑部侍郎周振前來江南，短短一天就打通了江都幾大世家和郡守官員，三天之內太平教江都渠帥孫世興手下大部被抓，好在孫世興和幾位頭領都逃了出來。”
“看來這二皇子不是那麼無能嘛，立刻傳訊少主，除了九江、豫章、巴陵、會稽等我們已經基本掌控的郡以外，其他郡太平教主要人員立刻撤退，只留外圍成員迷惑對方。”李先生慢慢說道。
“先生，撤退到哪裏呀”
“我們不是掌控了一些強盜山賊嗎，立刻分路撤退到這些山寨，朝廷開始在江南下棋了。”李先生慢慢說道。
“是，先生，我這就去”
會稽郡渠帥朱光立刻走出院落向著一個方向走去，院落中的李先生也不知從什麼時候拿出了一副棋盤，自言自語道：“要開始了，只不過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旋即又自嘲似的搖搖頭落下了第一枚棋子。
長沙郡英雄庄，消息也傳到了小皇子這裏，將軍錢傑應李先生要求前來助小皇子聯絡長沙郡的當地世家。
“錢將軍，咱們該如何應對啊”小皇子有些不知所措道。
“少主無妨，只不過江都一郡而已，現在只要將太平教這一路明面上的人馬暫時撤退或者隱匿，朝廷這一拳就相當於打在棉花上。需要考慮的是後續影響，我們撤退很容易，但是想要之後進一步掌控世家就會很被動。所以得想一個計策既能夠轉移朝廷注意力，還不能讓太平教損失過重。”
“可惜先生不在此，有先生在定有妙計”小皇子可惜先生不在身邊。
“少主勿憂，在下覺得除了幾個我們已經聯絡好世家的郡，只要先撤江都附近的郡即可，朝廷二皇子水土不服剛剛生病，我們只要撤掉江都周圍的郡讓他去查，等軍師的計策前來再行商量。”
“就按錢將軍說的辦”少年也下定了決心。
“來人”少年吩咐道“去請黃鄧謝潘四家老爺前來。”
錢將軍到達長沙幾天就已經聯絡說服了長沙的四家大族，長沙也堪堪成為囊中之物。
幾個時辰后
“公子請我等前來有何要事”黃家家主黃炳文說道。
“朝廷已經派二皇子和刑部大員前來江南，目前已經查處了江都不少太平教人員，所以本公子請幾位前來商議一下。”
“公子想讓我等如何做”黃炳文說道。
“很簡單，按朝廷意思去做，我英雄庄只是辦商路的，太平教關我等何事。”小皇子說道。
“我等明白了”
“好，最近我準備派人去江都附近郡縣置辦貨物，不知道各位家主可有需要捎帶的東西。”
“那我等就厚顏請公子代為置辦了。”
“小事小事，大家和氣生財嘛”
短短一會就穩定了長沙的世家，現在就等先生的回信了。
而就在派人送信的時候，二皇子宇文禮已經抵達了江夏，江夏只有一支世家黃家，也可以說江夏的黃家有很多但只有一支是主脈。謝登柳泉拜訪了黃家家主黃祖和江夏郡守韓平，起初二人對謝登的說辭覺得不值一聽，但第二天謝登再度上門邀請黃祖韓平飲宴，二皇子宇文禮出現引得黃祖韓平不得不相信，一番交談，兩人只覺得區區太平教與朝中靠山相比，還是微不足道，於是立刻表示心意。
接下來，江夏郡，作為長江沿岸的一大郡，也是小皇子和李先生謀划的重要一步，在長達五天的時間裏，遭遇和江都太平教同樣的處境。先是捉拿了一些正在鄉村小縣蠱惑人心的外圍成員，然後幾天之內順藤摸瓜，甚至追查到了江夏黃家的一個遠縣分支身上，但黃家黃祖立刻斬斷了與那分支旁系的聯繫，隨後立刻捉人，但同樣江夏渠帥同樣沒有捉拿到。
這也讓謝登和二皇子宇文禮對太平教的組織結構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一個真正組織都隱藏在地下但是脈絡已經幾乎覆蓋整個江南，這個組織有多麼龐大讓宇文禮深感窒息。這也讓宇文禮下定了要深挖江南的決心，這裏簡直就是他的寶庫，但是這寶庫裏面埋藏了一個巨大的怪物，必須要一點一點的斬斷這個怪物的觸手，自己的寶庫才能一點一點地開啟。
“殿下，江夏已平，我們接下來行事怕是不能如此了”
“先生的意思是”宇文禮有些不甘心。
“殿下，江都和江夏兩郡在郡守和世家的雙重打壓下雖然我們捉拿了不少人，但很顯然太平教的一郡首腦甚至骨幹成員都沒有抓獲多少，我們捉拿到的多是一些負責辦事的邊緣成員。”謝登說道。
“那我們該怎麼辦”宇文禮問道。
“虛張聲勢，繼續和世家和郡守接觸，讓對方對世家保持戒心，這樣可以大大延緩對方的擴展速度，隨後回京請旨坐鎮江南。”
“好，就按先生意思辦。”
接下來，連斬太平教兩刀的二皇子再次返回江都，連同刑部周振和御史台大人，輾轉江南開始了各郡的走訪。
“殿下，為何不繼續捉拿太平教妖人了”走訪剛開始幾天周振就問出了這個問題，剛到江都就給二皇子生病打掩護，江夏捉拿結束自己都沒真正抓個人，這讓周振很是鬱悶。
“周大人，不是不捉拿了，是因為現在連斬太平教江都江夏兩郡，他們一定會有所防備，而我們江夏抓人連太平教骨幹都沒有抓住多少，因此再繼續下去恐怕還會遭到反噬。”謝登開口解釋道。
“周大人，江南太平教我有預感，這是一個隱藏的很龐大的敵人，太過急躁反而得不償失。不如穩紮穩打。”宇文禮也開口了。
見周振還是一副失落的樣子，宇文禮接著說道：“要不是周大人在江都迷惑太平教，我們江夏之行可沒有這麼順利，等回到京城必當向父皇為周大人請功。”
“殿下，下官受之有愧啊”
“哪裏，我可得謝謝周大人，沒有周大人我可捉不到那些人。”
一行人統一思路之後便沿向著丹陽、吳郡、會稽、九江、豫章、長沙、巴陵等地逐個查訪。
而就在宇文禮在江夏動手的時候，小皇子也收到了會稽郡李先生的信，隨即叫來錢傑將軍商量。
“錢將軍，這是李先生的信”小皇子將信遞給了進來的錢傑。
“哈哈，軍師要開始下棋了”錢傑有些興奮地說道。
“下棋？”小皇子有些不明白。
“少主，軍師開始認真對待了，之前的軍師只能算是在做棋子，現在的軍師應該是打算下棋了。”錢傑解釋道。
“軍師是打算起兵了嗎”
“不，應該是收縮教眾，有山賊做掩護，暗中訓練。”
“明白了，那錢將軍應該也要離開了吧。”
“嗯，末將也該去活動活動了，少主放心，最多五年，末將就能為少主打出一片天地。”
“錢將軍有勞了，我在此謝過將軍”少年小皇子感激道。
“少主，此乃臣應盡本分，少主要多多保重。一旦有事，立刻通知麥將軍。”
“好”
錢傑出發了，深山之中，山賊巢穴是他的目的地，他要在此將復國的大軍訓練出來。
五年，是他給自己定的期限，太久的話江南的人怕是會忘了之前存在的南宋。
就在錢傑出發後幾天，江夏的消息也傳到了小皇子這裏。
“江夏，看來這朝廷派的二皇子還真有些本事”小皇子看着信紙說道。
“來人”
“少主”一名老僕不知從何處走了出來。
“立刻將傳訊會稽，請李先生回來主持大局。”“再傳訊江南太平教各郡渠帥，暫時隱匿待命，防止朝廷再度清剿。”
“是。”
老僕出發了，帶着傳往各路郡縣的消息的人也出發了，一張覆蓋江南的網發動了起來。
兩方都在爭分奪秒，一方在收縮，一方在忙着布子，一時間，彷彿江南世家成了兩方爭奪的重點，李先生也帶着路上的消息回到了長沙郡。
“李先生，情況不妙啊”剛見到李先生的小皇子說道。“這朝廷二皇子四處查訪江南郡縣，而且速度極快，也沒有什麼軌跡。”
“少主不必憂慮，之前各路渠帥已經隱匿，他們查也查不出來什麼，只是這些世家怕是爭取不到多少了。”
“那該怎麼辦？”小皇子問道。
“沒事，既然不能通過太平教，咱們就通過山賊。”李先生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錢將軍既然已經前去山中練兵，那咱們現在要做的就很簡單了，利用英雄庄繼續擴大影響力，然後利用太平教偶爾出動吸引朝廷注意力，讓錢將軍能夠有足夠的時間練兵。”李先生繼續說道。
“先生是打算起兵？”小皇子又懷疑道。
“不，只是江南山賊多了些。”李先生笑着說道。
“這”小皇子有些語噎。
“那二皇子怎麼辦”小皇子又問道。
“更簡單了，我們也支持二皇子，這是最好的機會，大家都支持二皇子，但是只有我們有說其他世家勾結太平教。少主，還可以利用朝廷太子打擊一部分二皇子的世家。我們可以謀划的地方太多了，只需要注意一點，那就是順勢而為，太子和二皇子必須鬥起來我們才可以動。到時北聯北涼，南合南詔，這大周天下就是風雨飄搖。”李先生侃侃而談。
“先生大才，請受在下一拜”說著，小皇子對着李先生鄭重一拜。
“少主不可”李先生連忙扶起小皇子。
“少主，還有一件事，最近發生的事不少，還需要給公主通傳一下消息才好，方便公主知曉江南情況，讓北涼也做出一些反映。”
“先生儘管前去安排，我全聽先生的。”小皇子也明白了李先生對這些事情的安排遠勝自己。
李先生開始了盡興安排，謝登也感覺到了不對勁，吳郡世家和郡守好歹還捉住了一些太平教外圍人員，但接下來的幾郡完全沒有發現太平教的任何蹤影，就好像原本滿是波瀾的水面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謝登對宇文禮說道：“殿下看來再往下走也難有收穫了。”
“嗯”宇文禮也不得不承認，會稽、九江、豫章、長沙，甚至路上都沒有聽到太平教的任何消息。彷彿一夜之間人間蒸發了，這種情況給兩人帶來了一種強烈的不安。
兩人在巴陵郡結束之後當即決定返回京城，這讓一直在主持江南隱匿的李先生也鬆了口氣，旋即李先生安排一些太平教教眾在渠帥張饒帶領下化妝成商隊前往蜀郡活動，用以將朝廷注意力從江南轉移到巴蜀。
宇文禮從出發到回到京城用了三個多月的時間，但對於太平教的影響卻是巨大的，宇文禮得到了江南數郡的世家和官員支持，但同時也埋下了和太子宇文護矛盾的種子。
京城朝堂之上，二皇子宇文禮，刑部左侍郎周振，還有一起前往江南的兩位御史上朝復旨。
就在宇文禮向皇帝宇文泰敘述完江南一行的收穫和整個過程之後，支持太子的御史台御史李賀站了出來，“陛下，臣彈劾二皇子宇文禮在查察江南過程中結黨營私，聯絡地方世家和官員。”
此言一出，周振就不樂意了衝著李賀就吼道：“你這匹夫血口噴人，本官和二殿下一同巡查，是在那些地方世家的官員的幫助下才能有此斬獲，你這老匹夫端坐朝堂之上，不問就裏是何居心。”
扭頭又看向皇帝宇文泰“陛下，臣請治李賀誣陷之罪”
“你”李賀被罵的有些喘不上來。
“李賀，此事就不要再提了，二皇子的功勞有目共睹，更何況其行程中還有兩位御史陪同。”宇文泰開口了。
“宋安”
“老奴在”
“傳旨，封二皇子為楚王，所居府邸改為楚王府，暫留京城”
皇帝開口了，一言封王，宇文禮也很高興，自己三個多月沒有白跑。下朝之後百官對宇文禮紛紛表示祝賀。
“楚王殿下，過兩天喬遷新居，下官一定前去祝賀”有官員說道。
走在最後的李賀則是冷冷地看着楚王宇文禮，他知道太子的勁敵出現了，楚王三月就拔除了太平教多個據點，安撫江南，尤其是在北方開戰的時候，這個功勞足以很長時間內讓皇帝宇文泰記住楚王。
“太子殿下”看着最後走出來的太子宇文護，李賀很想上去和太子說兩句話，卻被太子的一句話止住了。
“李大人，二弟新建功勞而還，大人還是不要太過為難他了”
“下官明白了”
“下官告退”李賀走了。
看着李賀遠去的身影，宇文護也有些不舒服，李賀是支持自己的，但就是太過固執了。宇文禮說那些過程的時候自己就知道，肯定有不少的江南世家和江南官員向宇文禮宣誓效忠，但說出來又有什麼用呢，自己弟弟立功，該開心才對。
宇文護又回到了處理事務的偏殿，弟弟立了功，自己也不能閑着，北疆遼西大軍已經到位了，張瑾將軍率領右衛大軍在柳城下和扶餘人大戰三次，雙方傷亡都不小，只能防守，而宇文士及大將軍還在對峙北涼的奚族援兵，整個遼西現在已經成了一個燒錢機器，三方將近四十萬大軍還有幾十萬百姓都在這個火坑裏面焚燒，三方都在咬牙挺着，瞪着大眼珠子，就看誰先挺不住。
“每天都是催要糧草軍械的奏摺，河北各縣的縣兵都在慢慢抽調，要足足半年才能到達遼西”太子說著，慢慢處理着奏摺，心裏卻還在想楚王的行程，江都、江夏、丹陽、吳郡、會稽、九江、豫章、巴陵。
將近小半個江南，一瞬間的冷汗席捲全身。擦了擦汗，宇文護繼續處理奏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春闈”，每年參加科舉的人才何其多，自己身邊正是缺了這些人才的輔佐。
想到這裏，他想起了一個人，興業三年三月科舉的榜首駱賓，此人才學超群，父皇也曾誇獎其文章，目前仍在翰林院熟悉情況，就是他了，人才還是要早接觸，自己已經慢了二弟一步，可不能再拖着。
翰林院，“太子殿下到”
“參見太子殿下”翰林院眾人行禮道。
“各位折煞我了，我是特地來拜訪各位學士的”太子宇文護謙虛道，“來人抬進來。”
幾名小廝抬着一箱禮物進入了翰林院。
“各位學士，這是在下的一點心意，想請諸位幫我引見一個人”
“誰啊”“竟讓太子殿下親自來見”眾人議論紛紛道。
“此人名叫駱賓，乃是興業三年進士榜首，本宮有求於他”
“原來是他，難怪”有人說道。
“殿下，那人就在房內，我去叫他出來”又有人說叫出來。
“不可，有求於人當是我親自去見”宇文護說道。
“殿下也太抬舉他了。”有人不客氣道。
說著宇文護進入了翰林院辦公的房間，見一人在靜靜看着一份公文，便出聲道：“閣下可是駱賓”
“你是”
“在下宇文護”
“原來是太子殿下，拜見太子殿下”駱賓趕緊起身行禮，卻被宇文護攔下。
“駱先生，在下有事相求”
“殿下請講”
隨後就說一些遼西現狀，希望駱賓能給與幫助。
駱賓也不客氣，當即就指出了一條計策：“屯田，軍隊屯田”
“屯田？”
“對，表示我大周長久戰鬥的打算，另一方面多設旌旗，我大周遼西只有十萬，那就宣稱三十萬四十萬，逼對方增兵，再想辦法騷擾扶餘糧道，扶余轉運糧食距離更遠，逼得扶余不得不退兵，只剩下奚族人必然撤退”
“好”宇文護只覺得此人才華橫溢，聽完忍不住大叫聲好。
“駱先生，在下請求駱先生輔佐在下為遼西百姓創造一個和平環境。”宇文護說道。
“臣願跟隨殿下”駱賓見大周太子殿下屈尊來此請教，也不推辭。
“多謝先生。”
“殿下言重了。”
二十歲的大周太子宇文護迎來了他的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謀士駱賓。
駱賓，二十四歲，寒門出身，曾淪落到替人充當文書，後於興業三年春考中進士，位居榜首，後為東宮太子宇文護禮賢下士召為東宮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