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臨近仲秋,為迎接前來朝見的使臣,衛軍府提前半月便輪班巡城。
午時,嫵玥帶着十幾名官兵在城內巡查,成豫則於城外。
街市上,秋陽溫暖如斯,金燦燦的陽光給繁華更添了一份煙火氣。
行在首位的馬,通身玄黑,宛若黑緞子一般,油光放亮,四肢關節筋腱發育壯實,氣勢雄偉,與馬背上身形單薄的人相較,像是永遠守護她的神明。
路行一半,忽而聽得一聲驚呼“抓小偷”。
嫵玥向前望去,便見一男子,正向她的方向跑來,可一見官兵便又轉身跑。她立即駕馬追去,眼見他勢要跑進巷子,嫵玥俯身從攤位抓來一個梨,反手扔出,直擊中了那小賊的後腦勺。
小賊身體失衡,向前傾翻,臉部與地面來了個結實的觸碰。而他翻過身時,又被嫵玥及時勒住的馬嚇得面色蒼白。
官兵隨即把人捕獲,從他身上搜出了好幾個荷包。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押回去。”她漠然命令道。
前來尋荷包的姑娘們,道謝的同時又不禁詫異。
“這巡城的人,何時換了?竟還是個女子……”
“好生英氣呀……”
眾人議論不斷,她欲要駕馬而去時,忽而聽得有人喚自己的名。
“嫵玥?”
嫵玥見得那站在不遠處的女子,便旋即下了馬。
“你怎麼在這兒?”她說著,便將拂霜的手抬起來查看,“傷可好些了?”
而拂霜卻更是驚奇她這一身戎衣裝扮。
“已經好多了,你……”
她還未說出口,嫵玥便直接道:“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左右我已巡完城了,我帶你去其他地方。”
拂霜還未答應,她便翻身上了馬,隨之又向她伸來手。
“你總是這樣……”拂霜無奈輕笑着,但還是握住了她的手。
嫵玥雖是女子,但為習武之人,抱一個瘦弱的女孩,根本不在話下。
她直接把人抱到了自己身前。
“駕!”
隨她一聲命令,黑馬調頭向城外馳騁而去。
拂霜並不會騎馬,但嫵玥帶她騎過很多次,似乎只要跟着她,去哪兒她都不會怕。
她想着,便仰頭看向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的人,心底便有一個莫名的念頭,總希望她們能就此離開,去往以前,再也不要回來。
拂霜抱緊了她,腦海中便再現了她着靛藍色騎裝,在一眾男子中騎術拔頭籌的那次。
那個時候,她也是如此,一頭青發高高束起,坐在馬背上,圍着那環湖的草原肆意馳騁,取下了掛在高台上最漂亮的頭籌花球,最後卻送給了自己。
馳騁的馬最後停在了城外的環城河,河邊亦有很多相伴遊玩的人。
嫵玥扶着她先下了馬。
“好漂亮的馬。”拂霜才發現這匹通身烏黑的馬,隨即伸手撫摸它油光放亮的毛,“叫什麼名字?”
“你看,我都忘了給它取名了。”她站在馬前,滿眼愛憐地給它順毛,“我也覺得它很漂亮……”
拂霜看得出,她對它是已經愛不釋手了。
看着那一人一馬,明亮的杏眸笑意盈盈如秋水。
“我想到了一個。”
嫵玥應聲回頭望向她:“什麼名?”
“霸王有一神馬,通體烏黑,四蹄雪白,名為踏雪烏騅……嫵玥的馬,也是通體烏黑,亦有神馬之姿,就叫烏騅吧?”
拂霜見她同意,便垂眸輕笑着。
只是故事她並未講完,後面的“烏騅隨霸王征戰天下,最後君王失其鹿,自刎而亡,烏騅仰頸長鳴,隨君而去”她全都省去了。
因為她始終堅信嫵玥不會到這一步,她希望她永遠都是那個意氣風發、肆意洒脫的模樣。
“對了,你怎麼可以出來了?”嫵玥終於想起了正事。
“我按你說的做,酈明辭便換掉了我院裏所有的下人,現在臨近仲秋,我也可以出來透透氣,買些需要的東西。”
她聽着她的近況,也放下了心。
隨後,嫵玥牽着烏騅,拂霜走在她旁側,兩人一路沿着河邊走。
她也同拂霜講了自己的情況。
直至將近用午膳的時辰,嫵玥才把人送回城裏去。
“那明王妃,是安世侯之女,性子跋扈囂張,定然尋了你不少麻煩了吧?”她想起這事,眉頭便微擰起。
“我又不得寵,她能尋什麼麻煩?”
拂霜無奈笑道。
“那便最好……否則我定然不會叫她好過。”嫵玥一邊駕着馬,便輕聲詢問她,“馬上便是仲秋了,往年的任何節日,你都要向我要禮物,今年想要什麼?”
她心底一顫,抬眸望向她,思忖了良久,才開口道:“嫵玥……我想要你送我簪子。”
“嗯,好。”她無所顧慮地應答,“想要什麼簪子,要幾支?”
“一支就行,你不是最喜歡紅梅嗎?便送我紅梅吧。”
嫵玥突然輕愣,似是想到了什麼:“我那兒有幾支從宮裏帶來的紅梅珠花,都很好看,過幾日,我都拿來給你。”
“我不要。”拂霜立即拒絕,“我要你親自挑的,不要別人的東西。”
“好……”她故作氣惱道,“公主每次就知道跟我要禮物,還總喜歡使喚我。”
緊靠着她的人收緊了放在其腰間的手,銀鈴般的笑聲隨之響起。
“……那你聽嗎?”
嫵玥垂眸而視,反問道:“你見我哪次沒聽了?”
拂霜感覺,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以前。
把人送回原來的位置,她又給她留了好多碎銀子。
“直接給你整的,那些人該是要懷疑你……這些都拿着,想要什麼就買。”
“那你怎麼辦?”拂霜忽而蹙眉。
嫵玥上了馬,才道:“你忘了,我如今有自己的俸祿拿,而且在國師府,也用不着……快回去吧,我走了。”
“好。”
她輕聲應答,看着那慢慢消失在人流中的黑色身影,便握緊了手裏的荷包。
“什麼我向你要禮物,我也送過你的……”
拂霜喃喃自語着,便想起自己第一次學女紅,繡的第一個香囊就是送了她,除此之外,還送過玉佩、吊墜……
她還繪過她騎馬射箭、習武練刀的丹青,原也是要送給她的,後來卻沒捨得,便自己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