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就叫三七吧
老楊也近前來，仔細端詳這具“屍體”。
“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啊？”
“賽博格。”喬小喬下了定論。
“靠！”老楊嚇了一跳，“菲諾斯的銷毀物中有賽博格？我就說嘛，他們指定在幹什麼違法的事兒，要不怎麼這麼偷偷摸摸的。不過就算扔在十七區，被發現也就是早晚的事兒啊……”
對旁邊嘮嘮叨叨的老楊充耳不聞，喬小喬沉默地盯着那顆還在微微張縮的心臟，大腦飛速思考着。
賽博格體少見，但卻未必都是富人。畢竟賽博格體保留不了太多的原生體器官或部位，目前主要攻克並在發展中的還只是保留大腦的技術。
除了極少數瘋狂的富人之外，還有一個群體可能稱為賽博格。
實驗體。
能被菲諾斯如此“棄屍荒野”的，是實驗體的可能性很大。
喬小喬自認為不是什麼善人，窮則獨善其身便好，不該管的閑事兒就不要去管。
但是這是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啊！
老楊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他戳了兩下喬小喬：“欸，你想幹嘛？拆了它？”
喬小喬還在猶豫，這時候突然腳下的地面開始震動起來。巨大的垃圾山隨之顫動着，發出野獸般低沉的怒吼聲。
“這幫犢子！居然不等到天亮就急着就啟動自動消解啊！”老楊帶着恐懼怒道，拉着喬小喬就想往車的方向逃去。
沒有時間多想了，自動消解系統會搖勻並沉降整塊處理廠的地面，然後用腐蝕性極強的溶液在幾分鐘內消解一切金屬……有機體當然也更不例外。
喬小喬反手把老楊往反方向一拽，兩個人差點一起撲到了那具“屍體”上。
“幫我抬走！”喬小喬大喊。
老楊一愣，知道這女孩雖然年輕，但極有主見，又性子倔。此時和她爭辯無用，順從才是最高效的辦法。
隨着處理廠的地面和後門連接處“咔嚓”一聲斷裂，開始沉降之時，老楊的叉車後輪剛好離開那個裂縫。
底下的魔鬼張開了深淵巨口，劇毒的唾液正在噴涌而出。一切生鏽的財富和秘密都消解其中……
喬小喬蹲在老楊晃得要命的後車廂里，仔細查看這具賽博格體。剛才抬着上半身時她就注意到了，這具賽博格的後腦遭到某種擊打，間接地可能導致了對應的左眼從眼眶掉了出來，只剩一根細細的電線可憐地拽着，晃悠晃悠，有點瘮人。
她果斷地動手拆了那隻眼珠子。回去再找個能用的吧，她在心裏嘀咕了一句。
但此刻最急需修理的不是摘下來后咕嚕嚕到處滾的眼珠，而是那顆——她完全無法視而不見的——心臟。漲縮地越來越緩慢了。
喬小喬不想用“他還沒死”這種話去下結論，但她確實是把這個“活着的”賽博格給帶回來了，總不能看着那顆心——曾經又是誰的心臟呢？——徹底失去生機吧？
她忍着血腥味（比最次的原液，味道倒是好一些，還不至於完全忍受不了）仔細查看。嗯，各神經和線路連接看起來都還正常，沒有鬆掉或者損壞的跡象，只有主動脈本該對接的心臟神經組件沒了，可能是跟胸骨一起被扯掉了。
胸骨……怎麼有點耳熟……
“靠，那片……該不會是你的胸甲吧？？”喬小喬突然覺得有點尷尬。
“不對不對，設計風格和你這一身不是很搭，應該不是。”她也不是很確定，給自己找補着。總之，不管她扔掉的那片胸甲是不是這個賽博格的，她揣在身上的那個高級組件倒還能給他用上。
救“命”要緊，喬小喬費了半天功夫，才把那塊2a級的心臟對接神經組件安裝上，然後又從車廂的各種垃圾里翻出了一根看起來還挺新的軟體定位支架和一卷紗布，準備給他湊合湊合，回去再考慮新胸甲的事兒吧。
就在她埋頭像纏木乃伊一樣纏着紗布的時候，這具“屍體”的眼睛——準確來講，是右眼——睜開了。但喬小喬並沒有注意到。
“……錯了，錯了！……三七……錯誤……”
喬小喬倒不算有被嚇到，畢竟安裝了心臟連接的組件之後恢復很快也不是什麼值得吃驚的事情，這不就一個賽博格嘛，又不是虛弱的人類。但是她對這個賽博格絲毫不知感恩、一醒來就指責她的行為感到非常不滿。
她扭頭怒視着那個正在激動地掙扎着的獨眼龍：“？哪裏錯了？你在教我做事？你看看這一車垃圾，有心臟組件和紗布就算你走大運了ok？”
此時這個賽博格才注意到蹲在自己身邊的喬小喬，原來他剛才並不是在對喬小喬喊叫。那隻右眼得到混沌之中露出了一絲困惑，“錯了、三七”的聲音也小了下來，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念叨。
喬小喬決定自己大人有大量，原諒他。“喂，你叫什麼？”既然已經醒過來了，還對人的說話動作都有點回應，那總不能一直叫他“那具屍體”、“獨眼龍”什麼的吧。
可回答她的還是越來越輕的“錯了……三七……”。
“聽不懂？不想回答？行，那我可就隨便叫了啊。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哪個系統壞了，不會就只能說兩個詞了吧，回去得看看能不能修……那你……就叫三七吧！”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救賽博格一命，也算是小小功德一件，就當造個三級浮屠吧。喬小喬這樣安慰自己，而三七不停念叨的聲音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小喬在他脖子後面摸了一把，嗯，沒掛，低電量休眠了。
車廂上聯通着駕駛室的小窗口”唰“地一下打開了，老楊頭也不回地大聲喊道：“小喬！別睡了嗷！快到你家啦！”
喬小喬“嗯”了一聲。充滿着血腥味和原液味兒的車廂原本晦暗不明，而在外面，她看到太陽已經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身後的各種垃圾隨着車子的震動互相碰撞，發出嘈雜的噪音，但是每一個都是她親手淘出來的值錢的好東西，她心裏美滋滋的。這驚險的一夜，也不算白冒這一趟險。
更何況，她還撿到了一個賽博格呢。令她有所顧慮的只是，不同於仿生人那種純粹的機械人，賽博格畢竟是基於有機生物和生物機電一體化的產物，賽博格體內也會有堅韌的肌肉、延展的神經、流動的鮮血、以及原生體的自我意識。哦，或許和機械人不同的是，賽博格有可能有求生的意識。三七那顆虛弱但仍舊奮力跳動的心臟好像仍然時不時地出現在喬小喬的眼前，讓她心中總是有些惴惴不安。
這到底，會是福還是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