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生牛犢特別虎
一聲雞鳴刺破黑夜,柳安鎮開始醒過來,各行各業的人從家裏出來,揉着惺忪的睡眼,投入到一天的忙碌中去。
蘇哈兒帶着花生來到鎮外,尋了個僻靜地方,讓花生自行練劍去了,他自己靠坐在樹下,思索着作為一個師傅,可以教花生些什麼,但是看着他圓潤通透的劍招,以及緩緩流動的肉眼不可見的天地靈氣,竟不敢稍作雕琢。在習武一途,他已經沒什麼可以教這個徒弟的了。
“難怪應天這老小子不教。”蘇哈兒念叨着,“不過應天那一套……對啊!這孩子可**是個天才!”他一拍大腿,心中頓時有了主意。
“你認真練劍了?”蘇哈兒看着練完劍后神采奕奕的花生,“怎麼看你一點都不累呢?”“我真的認真練了,也不是不累,外公讓我每次都練到感覺要飽了就好,再練就好像要爆炸了。”花生眨巴着他的大眼睛,默默把劍歸鞘。“劍以養精神?”蘇哈兒略一思量,“練劍的時候以精氣神與劍互相打磨,再輔以天地靈氣澆灌,不僅消耗不大,還能一直打磨他的劍與身體,這不是鍛造那一套嗎?應天老小子倒是真的敢想敢做。”隨後他咬咬牙,“乖徒兒,我教你一套拳,你看看能學幾成。”也不等花生應他,便逕自打了起來,只見他拳法大開大合,隱隱有風雷之聲,聲勢十分唬人。但、只有八招,而且基本沒什麼變招,花生正看得有趣,便戛然而止了。
蘇哈兒收力,壓住氣息波動,沖花生揚了揚眉毛:“試試?”然後花生照葫蘆畫瓢,將這套拳打了一遍,又一遍,再來一遍……終於在第十遍的時候形神皆備,然後是第十一遍、十二遍……蘇哈兒站在一旁,起初還洋洋得意;“小天才果然是小天才,孺子可教!”“照這樣一天打個四五遍,再有半個月便可以小成了。”後來就開始目瞪口呆;“他不累嗎?我這套伏虎八式最耗人精神了。”“我當年創出這套拳,自己足足練了半年啊!”最後乾脆麻木了:“應天老小子都勸我別跟這孩子置氣,不然人比人氣死人。”
“師父,我累了。”花生腦袋一耷拉,眼巴巴看着蘇哈兒,“能歇一會兒嗎?”蘇哈兒迷迷糊糊睜開眼,他竟然睡了過去,此時已過了半個時辰有餘,“你打了幾遍了?喘口氣,再打最後一遍給我瞧瞧。”
然後他吃了一驚,下巴差點砸到腳趾頭。在他只做了一遍演示,未曾提半句拳法要訣的情況下,花生已經將這套拳打的爐火純青,只是因為年紀尚小,氣勢略有不足,尚不能打出風雷之聲,但明眼人看去,這套拳法已然小成,缺少的只是實戰。
“師父,還行嗎?”花生收拳而立,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臉上有藏不住的疲態,看得蘇哈兒竟有些許心疼,他佯裝淡定,“還不錯,雖然比為師當年差了些火候,但是也算不錯了。這套伏……這套沒什麼名字的拳法,是我自創的,威力尚可,但是教給你,主要是讓你消耗掉練劍的飽脹感,方便你每天多練會兒劍。你外公說得對,你得好好練劍。”見花生提劍便要練,連忙止住,“先不急這會兒,今天練拳耽誤的功夫太久了,明天繼續吧。嘿嘿,你現在這副模樣,倒真的適合討飯。”花生聽到飯,也覺得餓了,自顧自從口袋裏掏出些剩下的零食來吃,還順手用髒兮兮的袖子抹了把臉,轉頭衝著蘇哈兒嘿嘿嘿傻樂,“師父,你也吃點兒。”
嚼着花生遞過來的零食,蘇哈兒突然覺得心裏暖洋洋的。
來到鎮上,正值午飯時間,蘇哈兒帶着花生找了家館子坐下,點了幾個小菜,打了壺酒。花生下山後第一次下館子吃飯,不免有些局促,他怯生生拽了拽蘇哈兒的袖子;“師父,我們不是叫花么?怎麼還能館子?”“討得到飯便討,討不到又不能餓着,誰規定乞丐不能有錢下館子的。”蘇哈兒斜靠在椅子上,仰頭喝一口酒,舒服地眯着眼睛。
“我規定的!”一隻大手奪過蘇哈兒的酒葫蘆,丟到了地上,“大爺我看你們倆在這坐着吃不下飯,識相的麻利兒給我滾出去!”花生抬頭,一個肥胖的光頭刀疤臉漢子正怒目圓瞪,他看了一眼漢子,又看了一眼略有些尷尬的蘇哈兒,低頭準備繼續吃飯,嘴角卻不自覺地翹了起來,他還挺想看看師父怎麼打破這麼個窘境的。“小雜種你笑什麼笑?你怎麼還有臉吃的?當我說話是放屁嗎?”見兩人沒有理他,刀疤臉自覺受到了侮辱,嗓門又大了不少。依然沒有人理他,整個館子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眼光都在盯着這場好戲。
“噗、卟……”一聲嘹亮又綿長的屁打破了寧靜,蘇哈兒起身,從刀疤臉旁邊走過去,兀自撿起自己的酒葫蘆,拿在手裏擦拭着,“屁,可不是你那麼放的。”他念叨了這麼一句,聲音不大,但是館子裏的人剛好都聽得到,很多人都綳不住笑出了聲,隨即又噤了聲,因為老叫花老神在在地說完這句話,就被暴怒的刀疤臉一腳踹到了門外,正好落在了一名白衣公子哥兒腳下。
“哎呦!惡霸殺人啦!”老叫花躺在地上,抱着酒壺,身子蜷縮成一團,一邊打滾一邊吆喝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沒有人管管嗎?”嗓門大的一點兒都沒有受傷的樣子。
白衣公子眉頭微皺,將手中摺扇一收,沖身後僕從使一個眼色,由僕從扶起乞丐,自己邁步走進館子,環視四周,不等開口問詢,便見那刀疤臉漢子將手伸向花生,欲將其抓起來丟出去,試了兩三次,卻不曾觸碰到半點衣襟。白衣公子心念微動,也不開口阻止,直接一個箭步衝到刀疤臉身後,一記手刀將其打倒在地,隨後沖花生微微一笑,“小朋友,這漢子也忒不講理,沒有嚇到你吧。”此時老叫花也正隨僕從走回館子,見此情形沖白衣公子長鞠一躬,“老叫花謝過公子了!公子行俠仗義,必有福報!”隨後過去抱一抱花生,做勸慰狀。人群中也有人開始小聲議論,“這是鎮上李財主家的公子吧?聽說少年時便拜得高人習武,品行家室本事皆是上等云云。”聽得這李公子得意洋洋,卻不好直接表露出來。他沖老叫花略一抱拳,“老漢多禮了,行俠仗義本是我江湖中人本分,更何況此事區區舉手之勞,不足掛齒。”隨後一指點醒刀疤臉,訓誡幾句后驅離了他,又教僕從留一小袋銅板給了老叫花,便自行離開了。
很快,這件事就在柳安鎮傳開了,李家公子名頭一時無兩。這是他的江湖。
花生不解地問蘇哈兒,“我們怎麼招惹那肥胖漢子了?師父又不怕他,何必挨那一腳?”蘇哈兒嘿嘿一笑,“持強凌弱是江湖常態。我們順便賣個可憐,討點錢花,還能給別人一個賺幾句聲望的機會,何樂而不為呢?記住,財不能外露,本事也盡量別露。混跡在社會的最底層,看遍這人間百態,也是有趣的緊啊!”
“懂了懂了。”花生嘿嘿一笑,隨即落後半步,尋了個機會踉蹌跌倒在一貌美貴婦人面前,可憐巴巴看着婦人,料想總該混些銅錢,至少要有些零食,卻不料貴婦人滿臉厭煩,小腳緊趕了幾步,繞開了去,留下花生倒在地上略顯尷尬,當然,尷尬是他自己的,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他。
“走了,帶你去個好地方。”蘇哈兒沖他腦袋敲一個大板栗,轉身便走,花生緊忙爬起來跟了上去,兩人漸漸消失在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