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中部 河澤地 文府
兩頰通紅的文武走出了露水堂,走到一半時,文武發現露水堂的大門外還有幾位沒回去的大臣在附近逗留,文武想,要是出去再被他們纏上,又要被問個大半天,於是文武拔起腿來一頓小跑,直奔到了他的坐騎盤,還沒等大臣們反應過來,他便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竄上了馬背,他手上長鞭一揮,嘴裏大喊一聲“駕”,馬便一溜煙地離開了露水堂的大門,向遠處的城門奔去。
“這野孩子真是個瘋子。”一位大臣在他離去后搖頭說道。
“你敢相信國家的未來居然會交給這個野孩子。”另一位大臣搖着頭回應道。
“哎,那又有什麼辦法呢,文家生了個野傢伙,我們國家都得跟着陪葬。”他一邊說著一邊小心地張望着附近有沒有人。
“沒有人勸勸河澤侯嗎。”
“連太傅說話都沒用,哎,我們只能好自為之了。”
話剛說完,文武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大道上。
不一會兒,文武的坐騎便一路奔出了露水城城門,來到了專門用於接送貴族的興水渡口,興水渡口的掌船夥計看到了文武后便連聲打起了招呼。
河澤地的渡口並不尋常,它並不是通向河流兩岸的普通渡口,而是沿着河流而行的交通要點。河澤地依靠着河流而建,國家北邊是靠城牆與噬人沼澤交織形成的半人工屏障,南邊則是靠河流來做為國家的天然屏障,整個國家版圖是呈東西走向的長方形,就像一條毛毛蟲一樣伏在河流之上一樣。
文武坐在船尾,掌船夥計在船頭奮力搖櫓,河岸旁人來人往,十分熱鬧,但另一邊的河岸卻是另一番風景,那邊只有些許渡船搭載着船客來往,河澤地內向來很熱鬧,但很少有人出入。而河中央則是大批大批的河澤捕魚人在船上船下忙碌着,魚蝦類生物一直都是河澤地百姓的主菜。
約莫過一個時辰,船隻便到劃了耀水城旁的渡口,還沒下船,他便付給了掌船夥計一點小費,因為從露水城到耀水城屬於逆流而上,掌船夥計每次都是滿頭大汗。夥計接過小費后連聲點頭道謝。
耀水城的議事大廳耀水堂已經空閑的好些日子,因為城主文興長期卧病在床,難以參與政事,再加上王國長期太平無事,整個河澤地的衙門每天連小偷都抓不到幾個,現在這個時期可以說是真正的國泰民安。
文武下了船后,很快就騎上了家中門吏照列給他拴在渡口樹榦上的駿馬,見到騎着馬的文家次子,百姓們都紛紛讓路,密集的人群紛紛往兩邊排開,讓出一條道路,待文武騎馬過去后,人群再次合攏了。
進了文府,文武便直接往樓上快步走去,大步大步跨過階梯,但卻沒發出太大的聲音,一路來到了父親所在的房間。
房間很暗,只有微弱的一盞燭火放在耀水城主床邊的橡木桌子上,這是僕人們按他自己的命令只留下的一盞小燭,他父親想在安靜的黑暗中離開這個世界。
“父親。”文武來到了他父親的床邊,半跪在地上握着父親佈滿疤痕,枯萎僵硬的右手,他靠在父親的耳邊說道:“卓伯伯讓我給您帶了一封信。我讀給您聽?”
“我還沒瞎呢。”文興用微弱的聲音說道:“把我扶起來,用那盞燈給我照照看。”
文武把父親的背慢慢托起,靠在有嘔吐痕迹的羽毛枕頭上。
文興就着微弱的燭光眯着眼睛看着他的生死兄弟給他寫來的信。
看完后他點了點頭,“可以了。”
文武聽后便把燭台放回原處,燒掉了信封。
“不知伯伯寫信是有何打算?”文武繼續回到床邊半跪下來。
“他讓我別忙着死,因為我的兒子長了二十多年還是個廢物東西。”
文武低下了頭。
“跟你開玩笑呢。”文興掛着笑臉,嘴裏卻笑不出聲來。
文武抬起頭來跟着他的父親一起笑了。
“他沒說什麼其他的事情,只是想念我這個老兄弟了而已。”文興輕咳了兩聲。
老人繼續說道:“外面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事,國家還是和從前一樣。”文武不想讓父親再勞神去操心外面的事情。
“我可了解這沒心沒肺的老東西,每次都是出了事才知道給我寫信,說吧,外面到底怎麼了。”
文武向他父親簡要概況了南方發生的事情。但是父親臉上沒有顯露出任何錶情,不知道他是已經沒力氣讓自己驚訝了,還是說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東境和南境,兩個最富有的諸侯國,打起仗來很難不牽動全國啊。”文興嘆了一口氣。
“我也是這麼想的。”
“所以你想加入戰爭?”文興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我們這幾萬人怎麼去參加這場大戰,南境光是現有的部隊就有十幾萬人,你想和東境聯盟嗎?打完仗估計連渣子都撿不到。況且我們的軍隊都是水軍,向來都是在船上和河裏打仗,在河流上面我們能以一當十,你現在想把人拉倒陸地,拉倒南方去打仗,這完全就是無稽之談。”
文武本想提出誓言之類的事,但是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但他父親什麼都知道,“我知道,我們河澤地向君王宣誓效忠過,現在君王被殺,逆賊篡位,我們卻在這裏坐視不管。但是你難道要賭上國家的安危去履行誓言嗎。這樣吧,如果北境向南方宣戰,我允許你加入北境陣營,但是不要把人帶出去,只要守住分界河,我們就是幫北方的大忙了,就像十八年前那樣。這樣至少可以履行你的一部分誓言了,而且你伯伯會同意這個決定的。”
“還有,你也不小了,到了該成婚的年紀了,你伯伯會幫你指派婚姻的,他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等我死了之後,你就要撐起我們文家的大旗了,你伯伯也會代替我來教導你的,到了你伯伯死了之後你就要和少公子一起統治和管理整個國家,你一定要在這些事情發生之前做好準備啊,千萬不要再莽撞了啊。這個國家在你們兩個手上一定會比我和你伯伯當年一起統治的時候要好得多的。”
“記住了。”文武握着父親的手說道。
“你下去吧,我說累了,讓我繼續休息。”
文武放開了父親的手,起身告退。
他還沒走出房門父親就又睡著了。
他走下了樓,看着白府大院的那顆老樹,大樹高高挺拔,而且十分粗壯,就和小時候一樣。
那時候父親還很健康,哥哥和母親也都還活着。那個時候他總是會和其他將軍大臣們的孩子一起在大院的樹下愉快的玩耍,一起玩着自己發明出來的軍旗和各種模擬戰爭的小遊戲,他甚至還在粗壯的樹榦上畫過各國的地圖,那個時候大家玩的都很開心,將軍大臣們的小孩總說會跟着他一起玩,一起搗亂,一起去淺水區抓魚,這其中連河澤侯的繼承人也不例外。但是現在,他所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事關家族存亡,不再是原來那個小孩子的捏泥巴打仗的小遊戲了。
父親死後他將會抗下文家的大旗,這也意味着他將繼承父親的耀水城城主的地位成為整個國家的二把手,但是他還沒真正做好準備,似乎應該聽父親的話,聽從伯伯的教導才是明智之舉。
戰爭讓死神奪走了他的哥哥,母親在他哥哥死後便上吊自殺了,他知道戰爭會給每一個家庭都帶來苦難,但是有些時候仗卻是必須要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