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重遇(1)
梅淑記得,那時候,每回顏鴿飛休假來看她,他們都會去春戀吃午餐,餐價也便宜,餐味也很地道。
有一年寒假,梅淑還跟着甄憶到過春戀快餐店打工,做服務生。
甄憶笑道:“這家春暖花開快餐店似曾相識啊?你還記得大學街上那家快餐店的名字嗎?”他提示她,他們共同的那段春戀的打工歲月。
梅淑點點頭:“叫春戀啊,怎麼會不記得?”
“嗯,我們經常在快餐店快打烊的時候,總是在同一張桌子上吃蓋澆飯。”
甄憶隔着一張桌子,望着坐在他對面的大學時代暗戀的夢中情人,突然微笑着低下了頭。
一個年紀很輕的女服務生送菜單過來,梅淑點的是一份紅燒肉蓋澆飯,一杯西瓜汁。說完菜名,她記得她和顏鴿飛每回去春戀吃飯,顏鴿飛都着這個樣子給她點菜的,她愛吃什麼他打心裏記着呢。
他熟悉她的胃,她的胃也是依戀着他,愛着他的,因為他懂得它。
懂得,是愛情里的一味葯,一味不可或缺的葯。缺失了這味葯,愛情便要生病。它也是連接相愛的人的橋。
甄憶點了尖椒肉絲和一杯啤酒,他笑道:“我記得你不是愛吃西紅柿炒黃瓜蓋澆飯嗎?怎麼現在也開始吃紅燒肉了?”
其實這是顏鴿飛最愛吃的,梅淑笑了笑,“唔”了一聲。
真意忽然說:“還記得大三那年寒假,我們去春戀打工嗎?不想現在都已經是幾年以前的往事了,時間過得真快。”
梅淑笑道:“時間從來就是過得這麼快的。”梅淑清楚記得,那時候她跟顏鴿飛戀愛才一年多,可是現在他們都快到三十而立的年紀了。
到了這個年紀,可不是就該成個家了,可她現在的這個家,參雜了最糾結的成分,來自親人的反對。婚姻缺了最重要的一份祝福,親人的祝福,這最痛苦的一粒種子,在心裏越長越大。又是在父母到了暮年的時候,身上的這一份懊悔便更重了。
梅淑望着窗外頭灰石階上的一隻孔雀綠脖頸的鴿子,胡想着,望的呆住了。那鴿子也獃獃望着它頭頂的一塊寂寞的天空。
“梅淑?你不知道那時候我有心理疾病吧?沒有人知道我怎麼從牛角尖里突圍出來的,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是因為一個人。”甄憶沉醉在大學記憶里,自顧自地道。
梅淑還一味望着那隻鴿子,胡想。
“梅淑?……梅淑?”甄憶輕聲叫道,又循着她的眼睛望出去。
“啊?我在聽啊,你說。”梅淑笑道。
甄憶便又道:“哦,嗯,可是,你看我現在,已經好了,那個時候心裏有一堵城牆,我把我自己關在裏面,你現在看看我,是不是和那個時候有不一樣?”
梅淑點點頭:“嗯,是!”
甄憶又道:“那個時候回憶才多,說辭也多,我還聽說你在大二的時候交了個軍校生男朋友,你們經常通信,梅淑,你現在……過得還好嗎?”他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已經跟那個軍校生結婚了,近年來一直都沒有她的消息。
梅淑扭過來頭笑問:“嗯,我還好啊,你過得好不好?做什麼工作?”
甄憶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水,望着桌子上的水跡,點點頭說:“我也挺好的,我現在在一所師範學院當英語老師,你呢?”
“為人師表,挺好的,所謂學高為師,身正為范嘛,你英文水平那麼好。我現在,你看到了,在一家貸款公司做信貸員。”梅淑笑着說。
“我研究生主修的英文,我好像天生就是學英文的料子,英文好像跟我的母語一樣熟悉,現在博士論文寫的也是跟英文教育有關的,業務還修了法語、俄語,我終於會用俄語唱那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了,咱們系藝術節上跳過那個舞的。”甄憶又道。
“跳舞穿的裙子,像做糕點的師傅。”梅淑道。
“俄羅斯風情的裝扮嘛,很別具一格的,那個節目還得了二等獎。”甄憶笑說。
梅淑說:“你編排的那個情景劇,得了個第一,叫《英雄兒女》,你可是咱們系裏一枚多才多藝的才男。”
甄憶說:“我在那裏頭演一棵楊樹,哈哈,那是我演過的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一個角色。”
吃罷飯,二人靜靜地坐着喝着冷飲,說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情。甄憶偷偷瞧着梅淑一口一口抿着啤酒,等快喝完了,他才問:“梅淑,你喜歡你現在的生活嗎?不會很辛苦嗎?”
梅淑抬起頭說:“還好啊,倒不是很辛苦。”
甄憶看了一眼她握瓷杯的手背說:“看你,手皮都有乾裂了,現在私人公司里不好乾,積極點吧,同事們會說你阿諛奉承,平庸點吧,上司會說你偷奸耍滑,總之怎麼做都不對。還有生活上,一個人肯定是照顧不到自己,要不,你來我們學院當老師吧,我爸現在是副院長,說句話還是頂用的,你的教學能力也沒問題,咱們上大學那會兒,你還給幸福居小學講過課呢。”
“謝謝甄班,我覺得我現在挺好的啊,再說當大學老師,我文憑還低些,學富也不夠五車啊,而且這幾年荒廢的也差不多了,大學生可不是小學生。”梅淑說。
甄憶柔聲道:“知識只是暫時休眠,你回到講台上會重新喚醒它們,你可以在職考研考博的,跟我一樣,在學習上我會幫助你。學校總安定一些,不要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一個女孩子在一個陌生的城市漂,是很累的。”說著,他的手從桌面上慢慢伸過來,又停在桌子中間,又說:“跟我在一起,我來給你一個安定的家好不好?分開這麼幾年,我的心一直都在牽挂着你,我放不下,我以為我也許不會再見到你,可是緣分作弄人,它叫我又跟你重逢,難道你不相信緣分?”說完這句,激動地伸過手來拉住梅淑放在桌上的手。
梅淑掙開了他的手,給嘴裏的西瓜汁嗆了一下,她十分真誠地看着他說:“甄班,我已經跟那個軍校生領了結婚證了,就在他上一次休假回家的時候,我們回他老家才辦的,我現在已經不是單身了,我是有丈夫的人了。”
“那個軍校生?現在的小軍官?你跟他領了結婚證?所以你為他來到這個城市?你可真傻!梅淑,那我也得把我想說的話跟你說明白,你嫁給他受苦,我是看不下眼的,你何苦呢?再說他們以後,能有什麼前提?金字塔式的職業空間,越往上越難,又不穩定。將來還會面臨一個二次就業的問題,軍旅生涯他能走多遠,總有脫下軍裝的那一天,回到普通人的角色,到時候已經不年輕了,還能有什麼發展機會,再說地方的為官之道跟部隊的單純環境還是有區別的,他還不一定能適應新環境呢。”甄憶驚詫地瞪大眼睛激動地說了一大堆。
頓了頓,甄憶又道:“日後生活所迫,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又不是沒有例子,我不是成心咒你們,拆散你們,梅淑,你了解我這個人的為人,我是真的想給你一份踏實的愛情,我剛年初在大學新蓋的教工宿舍小區接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窗帘用的是銀絲梅花圖案,卧室牆紙也是淡色的小散梅,我想它來做我們的婚房,好不好?”
“不管他是軍人也好,日後轉業從事別的職業也好,他始終是他,我選了他,我在任何時候都相信他,所以甄班,你不要再說了,我們倆是不可能的。”梅淑平靜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