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這世界有那麼多人

傍晚五點，楊曉旭就開車來了晚會大樓。

下午陽光燦爛，廣場還有些鴿子在啄食，在振翅，已經有人三三兩兩地穿着禮服來了。大廳外面，有一條長長的階梯連着廣場，大樓外面的雕刻，就像古羅馬建築一樣恢宏大氣，雖是樸素的石頭裝飾，卻盡顯豪華莊嚴。

楊曉旭坐在車裏，看着手機。他好幾次想給趙嫣發消息，想問她去晚會了嗎，要不要接她，要不要做他舞伴，但都只打了幾個字，便又刪除了。

他把手放在額上，仰着頭靠在座上，嘆了口氣，感覺說什麼都不對，都不好，都不能準確表達出自己的意思。

他的指節修長，蓋着他的眉毛，更顯得他的眉骨高挺深邃，鼻樑也挺挺的，五官立體，精緻，很俊朗。

他穿着一套昂貴的黑西裝，腳下的皮鞋鋥亮，寬肩窄腰，雙腿修長。他左手覆著件墨綠色的棉絨風衣，打開車門，右手拿着手機，抿緊嘴，給林淮打了電話。

“喂，幹什麼呀？”林淮在電話那頭清閑地問道。

“……你，來晚會了嗎？”

“……沒呢。”林淮看看手機中來電的名字，是楊曉旭沒錯，“你給我打什麼電話呀？不該給……”想起這麼直接對趙嫣不好，他又沉默了。

“……那趙嫣在你那兒嗎？我過來一起接你們。”楊曉旭還是說出了自己一直想說的名字，他的心，砰砰跳。

“噗——哈哈——你就是想找趙嫣吧。怎麼不直接打給她呀？”林淮在那邊笑得直接躺在了床上。

“……”楊曉旭沒有說話，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打趣。

“好了好了，不開你玩笑了，嫣兒，或許還在家裏，或許已經到了，你跟她聯繫聯繫吧……”

楊曉旭站在車外，撐着車門，他望向周圍，有那麼多人走進了大廳，但他就那麼一抬頭，就看見了趙嫣。

趙嫣站在灰色的石梯上，迎光站在風裏，穿着條墨綠色的禮裙，她正轉頭望着天空。她低眸，也看見了他。

林淮還在電話里說什麼，但楊曉旭覺得聲音越來越遠。他和趙嫣遙遙對望着，他放下了手機，他們之間，有好多灰白色的鴿子在振翅飛舞，這些鴿子，這些舞動，似乎能代替他的心情，平靜中，溫和中，有怦然心動，有綿綿情意。

趙嫣，這世界上有那麼多人，我卻一眼就望向了你。

趙嫣的長發和裙擺都搖曳在微風裏，她渾身灑滿了冬日裏金黃的陽光。她遠遠地望着遠處很像楊曉旭身影的人，後來又微微低眸，轉過了身，走上石階。

怎麼可能，是他呢……

即使是他，那又怎麼樣呢……

這些天她都沒有跟楊曉旭聯繫，楊曉旭倒是在他們老朋友群里發過言，也跟她發過幾條消息，和以前差不多，她都很久才回，自從那次和薛妮吵架后，她不斷地反思自己，覺得自己就是對不起薛妮。她心裏對楊曉旭，又恢復到了以前那樣的迴避，隔閡，甚至更多。

楊曉旭望着她轉過了身，有些失落，又感到疑惑。他關上車門，快步走上前，站在石梯下，在她後面朝她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趙嫣——”熟悉的溫和的聲音傳來，她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雖然心裏一愣，接着就是驚喜，但她還是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把雙手放在身後。

但她看着他，看着他望着她，叫她名字，她心裏就覺得幸福，她就會不自覺地彎起嘴角，面帶微笑，笑意湧進了眼裏，心裏。

楊曉旭望着她，眼神很溫柔，剛才的不解和落寞又淡去了。

“來，給你披上。”楊曉旭走上前，把他的風衣披在她的肩上。趙嫣覺得肩上，背後，一陣溫暖。她低下了頭。

趙嫣穿着身墨綠色的裙子，荷葉一樣的卷邊，長短不一地圍在她的膝蓋邊。她的胸前後背是深v字形，前面剛好包住前胸，半露出白皙的鎖骨和胸膛，延展而下，兩邊交匯束住纖細的腰肢，而後面正好天鵝頸搭配蝴蝶背，更顯優雅。整個人，在不暴露的情況下，很顯女性的柔美與典雅。

這是趙嫣第一次穿禮服，第一次露這麼多肌膚，雖然在家裏試衣服時已經做好了心裏建設，而且她在這種場合也很大方，但她剛才走出來的時候還是有些小心翼翼。

“……謝謝。”趙嫣耳根又紅了。她心裏怦怦跳，擔心自己在他心裏留下風流的印象。

“裙子穿在你身上很好看。怎麼沒多拿件衣服？”楊曉旭拉攏了一下套在趙嫣身上的衣領，問得很輕柔，說話哈着白氣。

“在車裏還挺暖和的，就忘了。下了車才記起……反正大廳開了暖氣的……”趙嫣抬起頭解釋。

“呀——這是小嫣嗎？”王若心也穿着長長的灰禮裙，外面套着件白色羽絨服，她抱着三歲模樣大的小女孩兒，走上前喊道，眼睛都放光了。

“王姐——”趙嫣笑着點點頭，繼續介紹道，“這是……楊曉旭，是我的朋友。”她看着王若心一副“恍然大悟”的眼神，笑得有些尷尬，心想楊曉旭肯定讀出這是什麼意思了。

楊曉旭對她謙和地笑着點頭。

“哦……我早就見過了，你倆真是……”王若心會心地笑着，話還沒說完就被趙嫣打斷了。

“誒——這是王姐的小公主吧，長得真好看。”趙嫣上前摸摸小女孩兒的臉，“怎麼你的先生沒來呢？還在路上？”

“哦，他呀，正在他們公司加班呢，年底忙，不能來，只能我帶着孩子來了。”王若心看出了他倆還沒說破，就會意地接下她的話。

她們沒聊幾句，就進去了。楊曉旭默默走在她的身邊。

大廳里擺了好多糕點，鮮花，美酒，水果，很多人三三兩兩舉着酒杯聚在一起聊天，說笑。果然是傳媒啊，好多美人，帥哥。

楊曉旭離開了一會兒，去見了一些他的熟人。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了趙嫣在端着蛋糕，彎着腰，在看花。

雖然她勾腰，前胸並不能稱得上走光，但還是看得見露出來的一點軟軟的白嫩的肌膚，是個男人看見都會心動，都會想去環起她的腰肢。

“趙嫣……”楊曉旭看見周圍有些男人在偷看，右手不禁緊握成拳，快步走上前，蹲着把她扶起，擋住他人的目光。

“怎麼了？”趙嫣在感覺有人向她徑直走來時，還用手擋在胸前，卻被人扶起來了。她定睛一看，才看到楊曉旭看着她。

望着她清澈的眼睛，他說不出話來。

“……我還以為，你受傷了，便想着拉你起來看看。”

趙嫣微微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楊曉旭覺得自己扯的慌太假，對自己也有些無語。

他們又開始沉默了。

“誒——嫣兒！”不遠處林淮朝她招手喊，他走過來，圍着她看了一圈兒，直點頭，一副很滿意的神色。

“你幹什麼呀？”趙嫣打了他一拳。

“雖然你套了件外套，但看得出，這裙子好看……”林淮還是滿意地點着頭，後來拉起了風衣，驚訝道，“這……這衣服是男式的吧？誰的？不會是那個李英榮的吧？你你你……”

楊曉旭微微低着頭看着他們，聽到李英榮的名字，有些皺眉。

“這是我的衣服。”他平靜地答了一句。

“那就好。”林淮鬆了一口氣，對着楊曉旭抱怨道，“那個李英榮，天天纏着嫣兒……”

楊曉旭已經皺緊了眉頭，趙嫣想插上嘴做解釋，卻看見了向他們走來的李英榮一伙人。

她立馬揪了揪林淮的手臂，向來人點了點頭：“李總監。”

楊曉旭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寒。林淮也轉了過去，也喊了一句。

“小趙啊，想不到你們又在一起了。”李英榮舉着酒杯笑道，“對了，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的貴賓，劉先生，薛女士。”

李英榮還沒介紹的時候，趙嫣就看見他身後的薛妮了。她挽着劉昊的手臂，穿着一襲酒紅色的長裙，短髮被捋在了一起，很知性，很有氣質。

薛妮也看見他們了，尤其是看見趙嫣站在楊曉旭身邊，披着男式風衣時，她還是笑得有些僵硬，但很快，她就調整過來了。

楊曉旭也看過來，薛妮默默從劉昊身邊抽出了手。

“李總監，哪裏需要你來介紹啊？他倆結婚的時候我們不是遇着了嗎？我們是他們的朋友。”林淮說得一點也不見外。

“你啊你，還是這麼地，心直口快……”李英榮這才想起來，有些尷尬，但笑得還是很無奈。

“對了，小趙，等會兒你要頒獎，我們還要一起去見見老師們，早些過來啊。”李英榮就先帶着劉昊他們告辭了。劉昊朝他們點頭道別。

“怎麼不去跟你朋友去玩玩兒啊？”劉昊跟在李英榮後面，拍了拍她的手，又攬起她的腰。

“等會兒再去吧。你不是還要再見些人嗎？我們又是新婚，是要出去見見人的。”薛妮回得平淡，笑意很淺，她在人群中轉過頭來，淡淡地望着楊曉旭，此時楊曉旭在遠遠地看李英榮，正好看見了她轉身望着他這個方向。

他對她，回以一個淺淺的笑容。她也彎起嘴角，但她心裏苦澀，回過了頭。

突然的，楊曉旭心裏有些覺得，薛妮不是很幸福，至少在他認識里，薛妮真正幸福的樣子不會是這樣。

他心情有些複雜，自己低眸靜默。

“楊曉旭，這個衣服，要還給你。”楊曉旭被她的話拉進現實。他低下頭來看，趙嫣把披在身上的風衣對摺遞給了他。

“……你披着吧。”

“不用了，大廳已經夠暖和了。謝謝你。”趙嫣對他很客套。

就在剛剛，趙嫣看見薛妮的神色，她就知道，她介意了。她應該跟他保持距離的，薛妮之前都鼓起勇氣說出來了，說出她介意，她放不下，她應該把話聽進去的，應該理解她心情的，不應該讓同樣的事件再次發生的。

趙嫣看見薛妮看着她時，她立馬就想到把衣服脫下來還給他，再躲遠些，她心裏很慌張，她覺得她背叛了薛妮，還被發現了，她很羞愧。她在裏面緊緊抓着楊曉旭的風衣，還默默低下了頭。

心裏堵得說不出話來。

又對不起薛妮了，之前，薛妮從來沒讓她這麼難受過的，現在，她卻能讓薛妮心裏難受，還要讓她表現得平靜。

她能清楚感受到她的尷尬，氣憤，傷心，被背叛被辜負的感覺……

她之前相當於是放下了尊嚴給她說她介意她在意的呀，現在自己這樣做，不就是在赤裸裸地嘲笑她的失敗，嘲笑她的多管閑事，嘲笑她高看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嗎？

她一方面體諒着薛妮的苦楚，憎恨着自己的自私，一方面又在為自己做辯護，甚至詆毀薛妮。

趙嫣咬緊了牙關。一切黑暗的想法又涌了上來，彷彿在身體裏激蕩，就差從口裏傾吐出來。

“我就先走了。”趙嫣的語氣很淡，離開了他們。

楊曉旭左手搭着風衣，望着她離去的背影，目光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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