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婚禮(三)
劉昊來家裏接新娘，大家都沒有為難他和伴郎。歡呼聲中，綵帶紛飛，趙嫣站在人群中看着薛妮被劉昊抱起開心笑的樣子，她眼底一片濕潤。
“旭哥，這裏！”楊曉旭走進來，在人群中張望，鄧澤宇和謝序林站在酒桌旁，招着手喚他過來。
“哇，旭哥，終於看到你穿西裝的樣子啦！太帥了！”他們倆湊到楊曉旭跟前，又是摸衣領又是摸胸膛的，像個小迷弟。
楊曉旭穿着黑色的西裝，留着寸頭，柳眉星眼，五官精緻英氣，筋骨修長，眼神倒有些淡漠，站在人群里，彷彿身上有無數鑽石般的光芒。
“誒，別亂摸，像什麼話。”楊曉旭撤下他們的手，一副生人勿近的感覺。
“天啊，霸道總裁，快來愛上我！”謝序林連忙撒嬌似的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在那兒蹭過去蹭過來，尖着聲音。鄧澤宇看着直咽口水，都覺得誇張。
楊曉旭原本很不耐煩，抬着頭看壁燈，抿着嘴憋笑，佯裝生氣，但周圍越來越多的人在不遠處投來異樣的眼光，他開始覺得不妙，便低下眉，握着他的手，拉開，認真地說：“謝序林，你發什麼瘋？”
看他認真的神色，謝序林立馬作乖。
“誒誒誒，別有什麼大動作，這是薛妮的婚禮，搞砸了不止是薛妮，趙嫣，還有那個林淮，都不會放過我們。”鄧澤宇上去勸阻，他拍拍兩方的背。
“這是……趙嫣設計的吧。”楊曉旭擋住鄧澤宇的手，雙手插兜，很是帥氣。他抬眼環顧四周，這個婚禮全是藍白色的，藍白色的氣球，藍白色的紗，藍白色的花束，很夢幻，像是在海洋。
“那當然啦。”林淮抱着手走過來，在他們面前毫不掩飾地上下挨個打量，頗有一副包租婆的嘴臉。
楊曉旭對此也是淡然，但他微微仰起頭抿嘴憋笑，眼睛跳過他看向遠方，手還是插在褲兜里。另兩人則是佯裝咳嗽，整整領結。三個人相互碰着胳膊，都憋着笑。
“嗯，不錯，都穿了西裝，還算是聽話。”林淮在他們面前算是最矮的了，但他從沒意識過這一點，以前常常小身板站在面前仰着頭說教他們，氣場倒一點都沒輸。
“誒，你們笑什麼笑！”林淮停下，跺跺腳。
“誒呀，聽說你都升任了，都是貴人了，還這麼大動肝火的，消消氣消消氣。”鄧澤宇和謝序林一邊一個捶着林淮的肩膀，像哈巴狗。
楊曉旭在一旁淡淡笑着，聽着朋友們的打鬧，心裏的冰原就好像被春風漸漸吹化了，一滴一滴融成雪水，流淌成溪流，清澈了全身。他的眼眸映着藍白色的光影，整個人，沉靜且深邃，卻又有年輕的英氣。
“好看吧，薛妮喜歡大海。”趙嫣於茫茫人群中一抬頭便看見了不遠處看燈光的楊曉旭，她走過去淺淺地笑着。
楊曉旭低眉，低下頭望向站在身旁的趙嫣。趙嫣抬頭對上他年輕且清澈的眼眸，恍惚間，她似乎又回到了曾經遠去的高中生活，他與她第一次對視，長得高高的他很禮貌地低下腦袋，垂下眼皮看向她，他習慣性地一同垂下眉，眼睛卻又在此時專心地注視她，顯得既英氣，又深情。“深情”是她自己感受出來的，她找不到其他詞語來形容，讓她覺得一眼萬年，地老天荒，年輕稚嫩的心彷彿撞到了陽光，這些年來一直撲通撲通地跳着。
原來，她這樣淡然的山，竟也會為別人嘩然。寂靜的春山，微風拂來，萬柏回應，松浪濤濤。
現在的他，眼眸多了成熟，沉穩。
趙嫣淡淡地回過頭，就在她轉頭時，楊曉旭也連忙抬起了頭，避開眼神，昨晚的事仍停在他的心裏。
“她……還記得嗎？”他站在她身後微微低眉看着她。趙嫣穿着白色的紗裙，他看不見她的面容，只看得到她纖細白皙的脖頸，削瘦的耳朵。除了髮帶，她並未戴其他裝飾，她卻依然很美，美得自然。她現在，不，是一直以來，給他的感覺，都是有一種淡淡的寧靜，淡淡的憂傷，又有淡淡的堅韌。所有這一切混在一起，組成一種清澈靜謐的美。
這些年，趙嫣與他們相處，並不是勾肩搭背無話不談的那種模式，更多的是默默陪伴，默默傾聽。大家相識時，他們都說她“淡淡的”，笑得淡淡的，說話淡淡的，沒見過她有過於脆弱或過於悲歡的時候，但就是這麼一個淡然的人，走進了每個人的心裏，成為他們所有人不可缺少的陪伴。
不由得，楊曉旭心裏感到緊張，甚至有些害怕，擔心她記起，與他避嫌。但她還站在他身邊，沒什麼動作。
“那個燈光就像星空一樣，藍白色的星空，這些氣球，紗，花，都是襯這個的。等會兒門打開的時候，小妮子就會從那兒走過來，她穿婚紗可好看了。”趙嫣一邊轉過頭來一邊指着周圍給他介紹。
“這些，多虧了嫣兒，還有我。”林淮走過來胳膊肘靠在她肩上，對着他們自誇着，趙嫣寵溺地笑着。
“當然啦，誰讓林淮林大官人是學藝術的呢！看看，這周圍，多藝術！”謝序林為他豎上大拇指，表情特誇張。鄧澤宇直翻白眼。看着他們這麼親昵的樣子，楊曉旭有點不快，但他心裏在找借口：一定是他離開這些年，與他們沒這麼熟了……
人群中，好多人都在交際，聲音低低的，卻也雜亂。
“誒，這不是趙小姐嗎！”趙嫣循聲望去，正好看見李英榮舉着紅酒杯，穿過人群，笑着走過來。
林淮看見他，立馬插着手退後，轉過身對謝序林他們馬着臉，滿臉瞧不起。楊曉旭把手拿出來，挺身走出半步，將趙嫣擋在身後。趙嫣看看他的背，拍了拍他的肩。
“你好，我就是那個新來的總監，李英榮。趙小姐還記得我吧。”李英榮伸出手，笑着看她。
“哦，你好。李總監不必客氣，叫我趙嫣就行。”趙嫣原本點着頭回應，但見他伸手，先是一愣，后又伸出手輕輕一握，再抽回。楊曉旭微微抬着下巴，皺眉俯視着他，仍站在趙嫣身邊。
“我也覺得太客氣了，趙嫣你可是我們這兒有名的記者和寫手，領導對你可是很重視呢。以後我們之間還會有不少的交匯，你也別李總監李總監這樣叫我了，就叫我英榮吧。”
林淮聽完立馬黑着臉反胃，鄧澤宇他們也微微湊上前看這人，打量他的架勢。楊曉旭離他離得很近，從高到低俯視着他，眉頭越來越緊。
“這是……趙嫣小姐的……男朋友？”李英榮看着他，轉向趙嫣詢問。
“哦，他是……我的朋友……”趙嫣笑着連忙解釋，話還沒說完，楊曉旭伸出手，點着頭對他說：“楊曉旭。”
李英榮也握了握手，稍稍打量了他。
“楊曉旭，楊曉旭……這名字聽着怎麼這麼耳熟？”他還在思考。
“人家是有名的攝影師，我們報紙上前不久才登了他獲獎的消息。李總監真是貴人多忘事。”林淮轉過身對他說道，他後面站着兩個高出他半個頭多的男人。
“原來林淮也在啊。單位里早就聽說你們是很要好的朋友，天天形影不離的。”李英榮倒對林淮不生氣，他的樣子一看就是婦女之友，藍顏知己。
“李總監有所不知，我們都是很多年的好朋友。”趙嫣看了他們一圈，轉過頭來向他解釋，很大方，也很溫和。
楊曉旭看了看笑着的趙嫣，眉頭慢慢鬆了下來。他不能對趙嫣的上司敵意太大，這對她不好。
“好，那我就不打擾你們敘舊了。”李英榮笑着看了一圈，舉了舉酒杯，便告辭了。楊曉旭卻覺得他有意無意地看了看他。
看着他走遠了，趙嫣鬆了口氣。肩上卻被人一握，她轉身望去，正看到楊曉旭放下手，低着頭，看着她。
“這個人，別看他彬彬有禮的，肚子裏保不齊藏着什麼壞水兒，你以後離他遠點。”趙嫣看着他，點點頭，又笑着問道：“你怎麼知道？你認識他？”
楊曉旭搖搖頭，對上她的笑容，表情輕鬆了不少，但仍很認真：“就憑我是男人，他也是。看他眼睛，我就覺得他不簡單。”
“說不定就是個花心大蘿蔔，都快奔三了，還沒談過幾個戀愛？年紀不大，說話油腔滑調的，我看就是個笑面虎，保不準有多少女孩子栽在他手裏了。”林淮很是誇張，直打哆嗦。楊曉旭則是對此點頭認同。
“聽他說話，我起雞皮疙瘩。”謝序林他們圍成一個圈兒，擦着手臂。
後來，在司儀的指揮下，大家靜下來了。時間快到了，眾人都翹首等着大門打開，新娘穿着婚紗進來。
楊曉旭看着台上捧着白色玫瑰花，穿着西裝靜靜等待的劉昊，目光深邃，嘴角淺笑。
“旭哥，別傷心，咱還會遇到更好的。”鄧澤宇看到了，挎着他的肩，拍拍他的臂膀，與他並肩看着，其他幾個都排到前面去，等着看薛妮了。
楊曉旭淡淡地笑着，搖了搖頭，眼角微有淚光。趙嫣站在不遠處看着，眼裏也有點酸。是啊，不出所料的話，他們是彼此的初戀，是彼此整個青春的回憶啊。
那個新娘，是他心心念念十年的人。是心酸，是苦澀，還是沉默，都是他對他所深愛的女孩兒的獨屬於她的情緒。即使她要結婚了，他的心裏也永遠為她留着地方，亘古不變，無可替代。
她見證了陽光英氣的他為別人小心翼翼的樣子，也見證了小心翼翼的他勇敢告白的樣子，現在，她也見證了經歷情傷，沉澱下來的他釋懷悲傷的樣子。全都是，為了另一個女孩兒，他捧着一顆純粹炙熱的心。心碎了，再自己默默縫縫補補。裂痕猶在。
楊曉旭，你覺得可笑嗎？我曾幻想過我們的未來，你也站在台上捧着玫瑰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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