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都好,就是不回京城了
內務府擇的吉日是臘月初八,連綿的冬雪難得在婚期前兩日停了。
弘明與景宣大婚當天,長街二十里,華蓋香車,紅妝鋪地,人群熙攘熱鬧,大家都知道今日是忠親王府的二阿哥大婚,紛紛冒着嚴寒跑出門來看熱鬧、撿滿天星。
“不愧是忠親王府,這排場我活了半輩子第一次見···”
“這滿天星都得撒了幾萬貫吧···”
“聽說這二阿哥的婚事還是先帝爺定下的···”
“怪不得這麼有牌面,要我說先帝爺還是最屬意忠親王···”
“兄弟幾個不都聽過當今這位主的一些閑言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仁兄快別說了,那位連親兄弟都迫害,更別說咱們一介草民了···”
“哎,這忠親王要是手中沒了兵權估計也早被···先帝爺也算是留了一道保命符···”
婚房前的游廊上燈燭通明,廊柱上貼滿了大紅喜字,舒宜披着斗篷站在廊下聽着屋裏傳來的“禮成”二字,嘴角淡淡掛着笑。
胤禵望着舒宜身着厚襖、披斗篷仍露骨形的瘦削肩膀,暗嘆了一聲,順着游廊往她身邊走。
舒宜的寒症一入冬就犯,沒日沒夜地咳嗽,湯藥日日經管着也沒多大用處,反倒讓她食慾大減,飯食也進的少,整個人越發的憔悴。
胤禵心裏盤算着,需得早些帶她往江南去才好。
“想什麼呢?”
舒宜聞聲,用帕子遮住咳了兩下,才回道:“看着他們行合巹禮,想起咱們大婚那日了。”
胤禵摟過她瘦削的肩膀,輕輕摩挲着,柔聲道:“廊下冷,先送你回房吧。”
舒宜看着喧嘩熱鬧的前廳,她可是忠親王府的女主人,怎麼能在兒子大婚當日,回房歇着呢。不禁嘆了一聲,抬眼看着胤禵:“賓客們怎麼辦啊?”
“雲嫿、婉儀知道你身子不好,會替你打理的,我送你回房后再過去一趟。”
舒宜點了點頭,跟着胤禵的步子往東院走。
他們馬上就要離京了,也不用太在乎這些人情往來。
二人行至房前,那棵白梅樹上也被下人們掛上了大紅燈籠,被風吹落的殘花在緋紅的燈影下飛舞着。
舒宜看着此景一時出神,聽見推開房門的“吱呀”聲方才回神。
胤禵看着滿院的喜慶,也不禁想起了二人大婚那日的場景,吐槽道:“說起咱們大婚那日,我可記得有些人沒等我回來,就脫了襖子,摘了鳳鈿,呼呼大睡了。”
舒宜笑着幫胤禵拂去他肩膀的落花,跟着他踏過門檻進了屋。
“那時候你還不是縱着我繼續睡了,還幫我扇扇子,怎麼現在反倒數落起我來了?”
胤禵幫舒宜解着斗篷:“沒有怪你,就是現在想起來恍如昨日···”
胤禵走後不久,汀蘭端着一方錦盒入了房中。舒宜正靠在床頭的白玉枕上小憩,聽見了動靜,可身體極度不適也不想睜眼,只淡淡地問:“是汀蘭嗎?”
汀蘭應聲:“是奴婢,九爺差人送了賀禮來,奴婢不敢隨意處置,就端來給福晉看看。”
舒宜聽是胤禟送了禮物來,方才嘆了一聲,緩緩起身。
汀蘭俯身將錦盒置於床頭的黃花梨木案上,拔了頭上的銀簪子挑着燈芯。
“大喜的日子,福晉怎麼還嘆氣了。”
舒宜抬手摁着眉心:“他已經被抄了家,如今身陷囹圄···我特意叮囑了送菜飯的人不要告訴他的,怎麼還是知道了……”
“畢竟也是九爺的一份心意不是,福晉就收着吧,也是安了人家的心。”
舒宜拿起那個掌心大的錦盒,抬手打開,“噠”的一聲后,入眼的是胤禟從不離身的那隻翡翠扳指。
舒宜知道這扳指價值萬金,該是胤禟最後的家當了,這種時候不留着傍身,還要充面子送過來,自己又怎麼好駁他。
她沉吟了片刻對汀蘭道:“備些好菜、喜酒,差人送去宗人府吧。”
“好,奴婢這就去。”汀蘭應聲就往門外去。
“對了,食盒夾層一如往常,放些銀兩。”
汀蘭回身,給了舒宜一個盡了安心的眼神。
“奴婢都明白,您放心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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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明大婚剛過數日,宮裏就傳來了太后重病的消息,病情纏綿數日,她老人家終還是沒有挨到新旦,溘然長逝了。
大喜連着大喪,舒宜和胤禵的身體都有些吃不消,在慈寧宮前跪了兩個時辰的靈后,相互依偎着往一旁的廡房去。
廡房裏的火爐燒的很暖,上面還熱着一壺奶茶。胤禵倒了一盞,遞到舒宜手裏,又用自己剛剛烤熱的大手包裹着她的手:“凍壞了吧?”
“剛開始還覺得冷,越往後就沒知覺了。”
舒宜冷的吸了吸鼻子,凍僵的手這麼一暖似有千百隻小蟲在啃咬。
“別捂了,幫我捏捏吧,一冷一熱,這手又疼又癢的。”
胤禵聞言忙鬆開,握着她的左手輕輕揉捏着:“這樣好些嗎?”
舒宜點了點頭,垂眸問道:“明年我們就能離京了吧?”
“初春天氣暖些就走,離京后,你想去哪?”
舒宜右手端着奶茶抿了一口,緩緩道:“盛京、科爾沁、江南,哪裏都好,就是不回京城了。”
胤禵見她一副憧憬的樣子,應到:“好,明年咱們先去盛京看看你阿瑪,我也看看你幼時待過的地方,入暑了再去科爾沁玩着些時日,天快冷了就回江南的舒和齋。”
舒宜抬手揉了揉酸疼的脖頸,面露憂色:“你規劃的倒是挺好,我只怕……”
“怕什麼,有我呢……”胤禵籠着舒宜的雙手,沉聲道。
“皇室子弟不是不能隨意出京嗎,你的身份又特殊,宗人府肯定不敢批,送到雍正那去,他又怎麼會批呢?”
“原來你是擔心這個,別怕,我若想走,他攔不住的。”
舒宜聞言,點了點頭放下心來。
“那……我還有一件事相求你。”
胤禵笑着抿了口奶茶:“和我還說求這個字,什麼事快說吧。”
舒宜用手杵着下巴,伏在桌案上。
“能不能想辦法把我哥哥調任到盛京去,他被遣到禮部這幾個月,時時被上頭盯着挑毛病,我怕···”
她嘆了一聲:“我就想,我們一家人都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胤禵眼光溫柔,抬手摩挲着她被燭光映襯下的白皙面龐。
“好,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