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爺的遺詔，他怎敢不遵
自從大行皇帝殯天，德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後娘娘舊疾複發，不思飲食，走動也不便起來。
待到頭七祭禮這天，原本寧惠和舒宜都勸她不要去，留在宮中致哀。德妃卻執意依照禮法，不肯乘坐轎攆，由人攙着往乾清宮去，遂蹣跚來遲了些。
如此一來宜太妃乘轎攆與惠、榮兩位太妃就走在了儀仗前面。
不想被這場景被剛剛即位的胤禛看到了，祭禮結束就斥責宜太妃不顧禮法，走在皇太后前面，甚屬僭越。一怒之下還將她身邊的掌事太監和宮女都發配了寧古塔。
宜太妃回宮后，氣急攻心竟也病倒了。
太后深知此事是胤禛故意找茬，發泄怒火，可她心中於胤禛有怨懟，自回宮后未與他說過一句話。於是就派舒宜往翊坤宮前去探看宜太妃。
舒宜剛走到翊坤宮門口，正巧撞見了九爺胤禟，他低着頭步履匆匆剛跨出門檻，面色有些凝重。
還是舒宜輕喚了聲“九爺！”，福身向他行禮，他才發現身前竟站着那個自己許久不敢搭話的人。
“快起來！”胤禟忙停住腳步，面色也緩和了許多。
舒宜直起身來問道：“宜太妃娘娘怎麼樣了？”
不知是這幾日服喪太累還是太久沒見了，胤禟看起來有些滄桑，他答到：“額娘又犯了頭風和幻聽的老毛病，我打算去宮外尋從前給她治病的大夫來。”
“何必那麼麻煩，太醫院的陸止可以宣過來試試，何況宜娘娘這病是氣出來的，需得解了心結才好。”
胤禟看向舒宜，笑了一聲：“額娘以後若繼續留在宮中，氣少不得怎麼受呢。”
舒宜垂眼嘆了一聲：“我先進去勸勸吧，麻煩九爺往太醫院走一趟。”
胤禟沖她擺擺手：“行，你先進去吧，外面風涼！”
請太醫這事原本差個小黃門過去就成，胤禟知道舒宜有意支開他，也不介懷，應了話就往太醫院走。
國喪期間，闔宮縞素，四處都是遮天的白，各個宮看起來也別無二致。
只是宜太妃這翊坤宮熏的香不同，宮中上了年紀的老太妃們都喜檀香，翊坤宮裏則一如從前熏的沉水香。
舒宜每次進入這香氣繚繞的紫禁城，看着香線煙霧裊裊流淌，總覺得這些香似看客一般，聆聽着宮裏人喜怒哀樂。而這些味道也融着記憶在後世沉澱下來。
舒宜撩開帘子進屋的時候，宜太妃正斜倚靠在床邊，頭上帶着黑底如意紋鑲玉抹額，她垂着眼滿臉的怒意未消，鬧着脾氣不肯喝葯。
舒宜請了安，接過宮女手中的白瓷葯碗，坐在了宜太妃身前。
“宜娘娘再記掛先帝爺，也得注意自己的身體不是，別的不為就為恆親王和九爺想想。”
宜太妃聞言嘆了一聲：“本宮這裏貼心伺候的奴才都被他發配去了寧古塔，身邊連個稱心的人都沒有，還怎麼注意身體。”
舒宜知道胤禛此舉就是在打擊報復，給別人找不痛快。宜太妃是從前在後宮被先帝爺捧在掌心的人，怎麼能受得住這個氣。
“您要是不嫌棄，最近舒宜就留在翊坤宮伺候您，再幫您調教幾個稱心的奴才。”
宜太妃的面色緩和了些，拉過舒宜的手：“你這丫頭，打小就嘴甜，可你留在本宮這算什麼事，你那婆婆現在可是太后，你敢不在跟前伺候着？”
“沒事，今日是太後娘娘讓我過來看您的，您也知道太後娘娘與那位主也不對付。”
“害！其實本宮心中不忿的也不全是這事。從前，先帝爺在時也沒罵過本宮幾回，怎麼著他一個小輩當上皇帝就不把我們老人放在眼裏了，過些日子辦了登基大典，我們這些老人還得給人家的妻妾騰地方，搬到壽康宮去，這日子想必更不好過！”宜妃邊說著邊抹起淚來。
舒宜看着眼前垂淚的宜太妃，她本就性子直率，從前也是個開朗樂觀的人，竟然被氣成這個樣子。
她輕嘆了一聲，這次本就是帶着主意來的，遂就直說了：“舒宜記得先帝爺遺詔里說了允許太妃們出宮養老的，您可以去恆親王府中，外頭還自由些，抽空了舒宜還可以陪着您逛逛。”
“這倒是個好主意，只是那位為了他的孝義應該不會同意吧。”
舒宜道：“這是先帝爺的遺詔，他怎敢不遵！”
宜妃臉上總算有了些笑模樣：“好，甚好，等先帝爺喪期一過，本宮就搬出這囚籠。只是……”她頓了片刻又道：“我與老五向來沒有老九這般親厚，你為何讓本宮搬去恆親王府上？”
舒宜面上露了些難色，緩緩開口道：“當今那位主向來與九爺不對付，我怕他日後地位穩固了會對八爺九爺進行清算，即便十四爺護着，可護得了一時……”
宜太妃心裏猛地生出一陣惡寒，低罵了一聲。
此時門外傳來了胤禟的聲音：“額娘，我給您請太醫來了！”
舒宜忙起身，對着胤禟行了個禮。
陸止給宜太妃把脈開藥的空擋，舒宜問胤禟：“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胤禟笑了一聲：“就聽着清算那一段了。”
舒宜沉默地看着一旁的紅木雕花屏風，不知道說些什麼。
胤禟道：“你說得對，得讓我額娘搬去五哥府上，方得頤養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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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舒宜又開始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胤禵將她摟到懷裏：“怎麼了，從翊坤宮回來就心神不安的。”
舒宜抬手理了下被他壓到的頭髮，緩緩道：“你以後少衝撞他吧，他不敢動你，倒是愛遷怒別人，搞得闔宮遭殃。”
胤禵笑笑：“那個人愛記仇，你怎麼還把罪都推到我身上來了。”
舒宜嘆了一聲：“你往後怎麼打算的啊，就在京中當這個一人之下的王爺嗎？”
胤禵低頭看着舒宜濕漉漉的眼睛，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當王爺太累了，我想等額娘百年後，就帶你出京城，天大地大，你想去哪咱們就去哪。”
舒宜聽了這話，心裏突然有了許多憧憬：“也好，我想回盛京一趟，看看阿瑪，還想回蘇州，想去科爾沁…”
胤禵輕輕撫着她的頭髮，低聲道：“好，等料理這些事，我就帶你離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