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恐怕活不到那個時候
“假的。”
胤禵講的雲淡風輕,抬手幫舒宜把鬢邊的碎發揶到耳後。
“假的?”舒宜脊背一僵,回想起那晚康熙爺混沌之時所說的幾句話,皇上分明是記掛着胤禵的。她揉了揉太陽穴,續言道:“那晚在清溪書屋,皇阿瑪喊了你的名字,還有遺詔二字。”
“皇阿瑪走的倉促,並未留下遺詔。從前是,這次也是。”胤禵淡然地笑了笑:“是我臨行前偽造好,命趙昌放在牌匾後面的。我記得還是你告訴我後世是如此做的。”
“臨行前?”舒宜抿了抿唇,抬眼看着胤禵:“所以···與朝鮮勾結的人其實是你,你佯裝出征,實則是讓胤禛放開手去做這些大逆不道的事,而後再還朝反將一軍。”
“對。”
“你這人的心思好毒。”
胤禵聽着她竟然這樣罵自己,微微皺了皺眉頭,嘴邊卻掛着笑。
舒宜抬起頭,看向清冷的窗影,隱約得見一輪圓月高懸。她也不禁勾起唇角:“怪不得將那人氣到吐血呢。”
胤禵抬眼看着有些惆悵的人,輕聲問道:“現在這樣不好嗎?”
“好。”舒宜靜靜地倚靠在他的胸口。
她完全清楚胤禵的打算。依葉天士之言他命不久矣,與其爭相搏殺,坐上那高位,不如與自己廝守,一起度過餘生。
舒宜抬手摁了摁眉心,緩緩開口道:“其實我知道,你是為了我。”
“你從前不是說他做皇帝做的不錯嗎,與其我登上那帝位,這樣的轄制會讓他更難受吧!況且……”
“你就不怕適得其反,他以後奪了權,再對你···”
胤禵咳了一聲,輕輕握住舒宜的手:“我恐怕活不到那個時候。”
舒宜不再吭聲,沉默半晌換了個話題:“皇上才殯天幾日,人家都在乾清宮服喪,咱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你身體不好,就歇着吧,明日過了大殮禮,封了棺你再去也不遲。”
舒宜點點頭,道了聲“好”。
其實她也並不喜歡古代這大喪的儀式,對逝人再過不舍,別說哭上二十七日,就算是幾個時辰也都沒力氣了。王親大臣們一輪又一輪的比誰哭的大聲,舒宜嫌他們吵鬧,也討厭他們做戲。
可這禮終歸是要守的。
先皇大殮第二天,一掃前幾日的陰霾,雖然還是有些冷,好在天上掛了一輪晴日,舒宜着一身孝服隨着胤禵一同往乾清宮去。
一個小太監引着舒宜往女眷堆里走,她沒想到自己的位置竟然在幾位太妃身後,與曾經的四福晉寧惠如今的皇后並列。
舒宜自覺有些逾距猶豫着要不要跪,抬眼看身後是幾位親王福晉,當今聖上的幾位側福晉是跟在寧惠身後的,別的再沒位置了。
她只得提着孝服,伏身跪在了蒲團上,依禮三跪九叩后,隨着身旁的人一起哭將起來。
還好孝帽大些,能遮住臉,也看不見彼此的神情,舒宜心中暗忖,這真情實感哭到今天的又有幾人呢,一會跪累了心裏定然個頂個地埋怨。
不想這一跪就跪到了月上中天,周身的貴女們都有些倦怠了,也漸漸地沒了聲,有的甚至跪在蒲團上打氣盹來。
殿裏的誦經聲一直未停,聽得舒宜也有些昏昏欲睡,夜裏氣溫降了下來,吹的她渾身都僵僵的疼。
終於等到了通傳輪班歇息進膳,一旁的福晉都由着宮女侍從扶着起了身,汀蘭此時卻不知跑哪去了,舒宜勉強用手撐着地借力,身後有人一把拖住了她的手臂。
舒宜知道是胤禵,於是藉著她手臂的力勉強起身,腳下卻麻的似有千百隻蟲子在咬。用力剁了幾下方才緩過勁來。
“腿跪僵了吧?”
舒宜沖他露了一個笑,看起來有些苦澀。
胤禵扶着她往永和宮的方向走:“內務府那幫人非纏着我議什麼事,眨眼間就到現在了,不然我早些過來撈你了。”
舒宜撫着打皺的喪服,試圖將上面壓出來的紋路抹平:“你如何撈我,人家都在這跪着呢,還能單單把我提走嗎?”
“我能讓你和皇后同階跪着,當眾提個人有何不可。”
舒宜抬眼看他:“是不是有些僭越了,雖說還未舉行登基大典和冊封大典,可胤禛已經即位了,寧惠嫂嫂就是皇后···”
胤禵抬手撫着她腦後的頭髮安慰道:“不要怕,我能跪在天子身側,你就能跪在皇後身側。”
“這可是亂臣賊子的行徑!”
“當今聖上都是亂臣賊子,我這麼做有何不可?”
聽他這麼說,舒宜彎着眉眼與他笑了笑,也不再追問,跟着一道回了永和宮。
二人本想去正殿給太后請個安,不想她老人家身體不適已經去安歇了。
正殿裏只有如今的皇后寧惠扶着額在休息。
寧惠倒沒有因為胤禛與他們的嫌隙有絲毫的怠慢,而是一如既往平和地喚二人一同吃些點心。
此時,來了個小太監說是皇上宣胤禵往養心殿去,有事商議。胤禵拍了拍舒宜的背示意她放心,匆匆忙忙地又出了永和宮。
寧惠倒了一盞奶茶遞給舒宜,關切地問:“妹妹跪累了吧?”
舒宜有些局促地接了過來,忙道:“謝謝皇後娘娘!”
寧惠笑笑:“什麼皇后不皇后的,依着咱們往日的樣,還是叫我嫂子吧,聽着親切些。”
舒宜沖她笑着點了點頭。她跪了大半天實在餓急了,也顧不得許多規矩儀態,端起奶茶牛飲起來。
不想竟被嗆到了,猛地咳了幾聲。
一旁正在酣睡的小弘曆被驚醒,他面色疲倦地半起身揉着眼睛,看清坐在一旁的人是舒宜,忙理好了衣裳爬起來請安。
“十四福晉吉祥!”
舒宜抬手揉了揉他的臉蛋:“我太不小心,吵醒你了吧。”
弘曆忙擺手道:“沒有沒有,弘曆還沒睡實呢!”
寧惠此時發話:“後半夜還要去跪呢,讓小夏子帶你往偏殿歇着去,額娘還有話要和十四福晉說。”
弘曆很聽話,翻身下榻沖舒宜露了個笑,就跟着小太監往屋外去了。
舒宜抬手用帕子包了一塊如意卷,遞到嘴邊:“嫂子要和我說什麼?”
寧惠挑燈芯的手頓了頓,緩緩開口道:“我就是想問問,老十四究竟做的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