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一樓
“大嬸,你知道此處有個叫刀王的人嗎?”
“你才大嬸呢。神經。”
“這位丐幫的兄弟……”
“你才丐幫呢,有病啊!”
“此處的人不太友善哪。”伯虎感嘆。
遊俠,拳俠瞪着他。達叔道:“你嘴笨,這種事還是石榴姐來吧。”那石榴甩下紙煙,一步三搖,大咧咧地上前。
“這位兄弟,潘安一樣的相貌,張飛一樣的身材,如此隨意街上走動,恐怕引起姑娘們躁動不安哪。”
“大嬸,有啥事啊。”
“你看我手上的銀兩,只須答我三個問題,就是你的。”
石榴平舉一錠銀子,那錠銀子直有兩斤重,面前那人口水都要流出來,點頭如搗蒜。
石榴笑道:“先給你。”把銀兩隻一甩,那人歡喜接住。石榴提起長裙,飛撲向前,摁住那人人頭,一頓好揍,邊揍邊罵:“叫我大嬸。我大你個死人頭。打你打你。搶錢啊!”那人只狼狽而逃,伯虎一縱而前,降在那人面前,微微一笑。
那人只嚇得面無人色:“幾位大王饒命,別劫色啊!”
伯虎輕輕一唾:“我等是正派人士,我是一幫之主,什麼大王。”
那人陪笑道:“請問是斧頭幫還鱷魚幫。”
伯虎在那人頭上輕一鑿,斥道:“我只問你,此處有一幫派,棲於聖刀樓,那幫派欺行霸市,怎樣去尋?”
那人苦笑道:“我是鄉里牧牛的,養大幾隻牛,來這市鎮上賣,鎮上的惡霸,殺了人便埋了,那死人哪裏還能言語。要知這些人的行蹤,妓院賭坊,才是覓處。”
卻有拳俠飛身而前,左一記大鵬展翅,右還是一記大鵬展翅,雙翅鑿在那人兩邊太陽穴,少林拳俠廿載功力,實在非同小可,那人疼出眼淚來:“大爺,又怎麼啦。”
拳俠抓住他衣襟,道:“鄉下牧人,哪裏說得文縐縐話語!王家衛是你的誰!”
那人胡亂搖手道:“只是愛讀書,丟兩句書包,加位云云,並不認識。”
伯虎取過石榴姐的銀兩,塞與那人,“你這小哥,下次要說美娘子,可記住了。”心想自己也說不出口。那人狼狽自去。
伯虎召來四俠:“看來,此番只能到三教九流之地打探了,妓院誰去?都放下手來……我等先去賭坊打聽吧。”
五俠稍換裝束,拳俠畢竟是佛門俗家子弟,賭色兩不宜,只在客棧中吃喝。伯虎扮作個翩翩書生,以本色示人,達叔扮作管家,手挽一包袱,內里卻是黃金百兩,遊俠,小溫侯兩側候侍,扮作大戶人家門客。
五俠隨街詢問,先問了一米鋪老闆:“老闆,我想去那市內最大的賭坊試試運氣,可怎樣走?”
那老闆搖頭道:“不好耍不好耍,出門右拐,右拐左拐右拐左拐,那便是了,外鄉人別輸掉了褲子才好。”
五俠謝過,逕往前行,直見到四海賭坊的金漆招牌,門外站兩名黑面漢子,持刀叉腰而立,五俠撥開門帘,行了進去。
只見好大一個賭坊,裏面喧聲震天,各現獸色,眾人圍在幾張大賭桌上,賭運氣,賭人生,賭性命。伯虎微感反胃,遊俠,小溫侯會意,知其生厭,兩人便擠入一張賭枱前,伯虎和達叔只四處閑逛。
遊俠,小溫侯二人早接過達叔包袱,觀看了數把,見兩個輸光了的賭客搖頭站起,便入座坐下。這張台賭的是骰盅,分大小點數全圍,那骰子每面點數不同,落在骰盤內有極輕微之聲音差別。但拳俠,遊俠二人內力已臻化境,雖在眾人喧嘩吆喝聲中,仍是心境清明。
那遊俠等骰盅搖畢,說道:“這把應是小。”拳俠道:“一三四,八點?”遊俠道:“不然,是二三四,九點。”遊俠與拳俠各掏出兩錠金元寶,那金元寶直有兩斤,遊俠於小與九點各下一錠元寶,拳俠於小與八點各下一錠。骰盅揭開,卻是一三四,八點,遊俠不輸不贏,莊家卻賠了六錠金元寶,擺到拳俠面前。
原來兩俠將內功用於賭技,拳俠再不是那個逢賭必輸的拳俠了。兩人一來二去,哪裏能輸,只微小處偶爾聽錯,卻是贏時多倍,聽錯打和。兩人桌前金元寶擺了一盤又一盤,搖骰盅的莊家換了一個又一個,最後賭坊主人來搖,也只輸了個面如土色,賠笑道:“兩位大爺,實在賠不起了。”
這邊伯虎早已按捺不住,一腳只把那賭枱踢裂飛起:“賠不起?你們要那賭客傾家蕩產時,卻如何不饒?把這賭坊砸了!”那賭客鳥獸散盡,早有幾個不怕死的,提刀來砍,好比天兵天將遇上美猴王,只怕來得不夠多。
邊打還邊叫喚,拳俠道:“醋罈大的拳頭有沒嘗過?”遊俠道:“酒盆大的拳頭有沒嘗過!”拳俠又道:“尿盆臭的腳丫有沒嘗過!”
那拳俠掌作刀使,腳作槍用,砍來的大刀遇到這金剛不壞體,統統卷折,眾惡哪裏見過這等本事,個個如狗般翻滾下樓。那賭坊主人也想開溜,卻哪裏能走,早有遊俠把他鉗住,笑道:“帶我們去見大當家的,不然……”只把手上繳來的一刀,如廢紙般捏成一團。
那賭坊主人嚇得全身如篩子般抖擻,用手一指那衙門所在,伯虎笑道:“哦?還敢作怪?”
那賭主說道:“不不不,不,敢!那大當家的,正正正,是我們縣官大,大大老爺。”
五俠又哪裏怕官來,管他是真是假,自有分說,於是壓着那賭坊主人,前往衙門走去。五俠踱着官步,倒像是八府巡案,九省提督,前來地方,體察民情來。
這時對街早有兩隊衙役奔來,提着殺威棒,朴刀便要對付。伯虎從小溫侯手上接過一刀,只一擲,那刀直飛對街,把那衙役首領的衙帽,串到了一家酒家樓頭。那衙役首領,臉上哪還有人色,只招手喚道:“強盜往西邊去了,大夥扯呼!”伯虎哈哈大笑:“此人甚會演戲。”心下卻在盤算原來這縣裏的黑道生意,都是白道經營,然則那聖刀樓,卻不吃黑錢?卻沒這個道理,見見這官再說。
走到了衙門門口,早有官差稟告了知縣,那知縣官服齊整,快步迎來:“幾位大俠,光駕本縣,本縣官招呼不周,失職失職。”
拳俠斥道:“你這狗腿子縣官,黑白通吃,我來跟你打聽一人,你若說不認識,我和你對練少林武藝,看是你會鐵頭功,還是我會。”說完只把鐵手往那知縣耳上只一扭,那知縣耳朵便如八戒煽風的傢伙一般,又大又紅。伯虎撲哧一笑,道:“人家說耳根子軟,看來知縣大人耳根子不單軟,還能伸縮變形。”
那知縣只疼得哇啊亂叫,好一會才問道:“大俠只管發問,又怎知我會不告訴啊。”
拳俠道:“好!我最喜歡爽快之人!我問你,此處有一聖刀樓,裏面有刀王一干人等,為何我們遍尋不遇。”
那知縣上下嘴唇發抖:“那是郭善人。白天他是善人,晚上他是拿刀的縣官,這晚上的生意都歸他管,卻分我份子,讓我作賬面上的老闆罷了。”
好,你便帶我們去尋他,若有古怪,我用刀在你屁股戳上十八個窟窿,讓你從此趴在那官案上辦公。
五俠押着那縣官去了,街上百姓見那大老爺被人押送前行,身上並無枷鎖,兼且身穿官服,有人想哪裏來的強盜如此囂張。也有人心裏稱快,想這狗官管治下,黑幫橫行,民不聊生,最好強盜押去一刀殺了,從此不再害人。
五俠押着那官直走到一座茶樓,這茶樓原來便是聖刀樓幫眾棲息之所,達叔向街角連打手勢,街角那人接令,拱手而去,令二百幫眾攜兵刃包圍茶樓。五俠押縣官進去,於一圓桌坐下,周圍茶客虎視眈眈,劍拔弩張,想來都是魔教中人,那掌柜戴一黃氈帽,穿一小棉衣,卻來應對。
掌柜先跟縣官作了一揖,隨即高聲喚道:“上茶!”便有兩肌肉虯結之人一一奉茶,臉上盡顯彪悍之色。伯虎說道:“再等一個時辰,若你們樓主不現身,鄙人手重,可要砸了這茶樓啦。”
那掌柜道:“好說好說,哪裏來的英雄?”
“除魔派有無聽過?”
那掌柜眉毛一挑,揮手召來一人,耳語一番,那人急步而去。五俠談笑風生,喝酒吃菜,並不怕下毒。
堪堪過了半個時辰,只見那魔教眾人刷地站起,圍站於茶樓大門前,伯虎談笑喝酒,只以眼角斜窺那大門入口。
只聽得那掌柜的唱道:“聖刀樓樓主到!”門口但見四名小童各提一五色花籃,花籃上裝滿花瓣,或玫瑰,或丁香,或茉莉,或蘭花,把花瓣沿路鋪灑,一人從花路中緩緩走出,只見他一身白衣,一塵不染,腰間系鑲金絲腰帶,以一綠玉作扣,青翠欲滴。那人緩緩抽出腰間佩刀,刀作圓月形狀,倒像是西域物事。
他輕往刀上吹一口氣,姿式閑雅,臉上,呃!長了一張老夫子裏流氓的臉……哈。
這白衣男說道:“我畢生追逐俠士西門吹雪。”
伯虎道:“西門吹雪是用劍的。”
白衣男“……”
又道:“我畢生……”
伯虎道:“鼻毛跑出來了。”
那白衣男怒不可遏,哇哇亂叫。提刀搖頭衝殺過來,哪還有什麼名家風範,只如街市殺豬那屠夫阿四一般。伯虎暗笑,先提劍擋下他一刀。
原來這聖刀樓樓主傾慕西門吹雪,從小便愛穿白衣白褲,連襪子也要穿白。想那白襪也易骯髒,因此挨了他老娘不少打。及后拜得名師,竟雄霸西北,得了那刀王稱號。
此人極力模仿,知那西門吹雪喜用花童開路,便重金禮聘,尋常人家哪肯讓自己家兒童到這比武之地,這招募便無人肯應。只他一親戚知道他是個傻子,倒不會害了孩童,便漫天要價。於是白衣男每年花了好多銀兩,去雇這些花童。
伯虎先已拷問那縣官,知他愛潔,故意惹其發怒,只兩招便獲得先機,提劍反撩,直取其要害。那人定過神來,刷刷兩刀,一守一攻,剎那間便予以反擊。
伯虎只覺其刀中所蘊含勁力沉重,暗暗心驚,想自出山門,大小不下二十場力戰,從未遇內力能與之匹配之人,這人內力雄渾,刀法精深,此戰難勝。
原來這刀王練得一身神功,卻也有一番計較。
話說在十五年前,大丑還是小丑。唔,白衣男還是個十六少年,他相貌不佳,師傅也並不待見,兼且記心不佳,旁人三四次便能記住的口訣,他往往要花半天時間,學武之志自此不堅。
那日師兄弟練劍散去,他把招數全然記錯。這一招是左手出拳,再轉身劍劈,他練了一番,不是忘了身轉,便是忘了出拳,只想加練一番,又怕師兄弟笑話,就走到一無人山谷中去練。
他轉身,劍劈,只累了個大汗淋漓,卻一無長進,心中惱恨自己天資不佳,把劍狠狠擲于山石之上,便想退出師門,從此罷武耕田便了。
卻聽得嘿嘿冷笑,心驚抬頭看去,只見一老者站于山腰之中,小刀王心想:“嘩!比我還丑。”那老者紅光滿面,但鬚髮全無,長相抱歉,發出冷笑聲的,便是他了。
只聽得那老者斥道:“自怨自艾,虧了老天賞你吃飯的身子。你記不住劍招,不能筆錄琢磨?難道只記性佳者才能練武?比武之時,忘記劍招,難道不能隨機應對,你是練武還是背書?”
這老者與他同丑相憐,對他耐心教導,一招一式反覆校正,原來這嚴師未必人人適合,這醜徒兒心懷感激,自此學武比旁人加倍用心,又得西域佳緣,自此成為中原刀王,魔教一樓之主。至於為非作歹,卻是深負師恩了。
伯虎只把那風雨劍使得淋漓盡致,那劍猶如一尾活龍,攻勢絕難預料去向,使得極快之時,又如千百道銀蛇,於不同方位襲至。如此快劍,極耗內力,但如此暴風雨般的攻勢,正是要一波擊潰敵人。
那拳俠道:“好啊!這雞腿。想不到魔教中人,也有如此廚藝,可見食之一道,未涉人品性。”
啪!
那遊俠道:“於這當口,你還有心思大啖雞腿!你看那樓頭的黃衫女子,是否對我眉目傳情?”
啪!
達叔拍完兩掌,說道:“你們不倫不類,不明不白,難道伯虎便穩操勝券?你們在此食色性也起來?”
小溫侯輕搖摺扇,挾起兩顆花生:“伯虎至今未嘗一敗,此人觀之不似人君,伯虎如敗於他手下,可算是羞家。”
只聽那刀王口中嗬嗬急叫,似乎正勉力抵擋,四俠相顧微笑,認為此戰已妥,各人自小溫侯碗中分得花生,噙噙觀戰。
哪知伯虎此刻心中卻生懼意:“我一套劍法已然使盡,他精力卻越見旺盛,風雨劍如此變化,盡被接下,一會他便要來攻!”
果見那刀王獰笑一聲,腰肢一扭,接下伯虎一劍后發力攻來。此刀法快絕無倫,眾人只見眼前如道道白虹飛出,刀劍相交之聲比先前只有更是密集,這刀王攻勢竟比伯虎更猛!
四俠同時驚呼,在驚呼聲中只聽伯虎“砰”的一聲,後背撞上白牆,原來那刀王快刀將伯虎身周全然罩住,刀中掌斜穿而出,伯虎只能急退,這才背部撞牆,已然輸了半招。
伯虎心中恍然若失:“我這劍法竟然輸了!我這劍法竟然輸了!”
又聽得眾人齊聲呼叫,原來那刀王一刀劈下,只欲把伯虎右腿劈作兩邊,伯虎着地滾去,堪堪避過此招。那呼叫聲中,只四俠聲作驚惶,餘下儘是魔教教眾失望聲音。
眼見要敗,伯虎忽然心中如電般閃過一個念頭:“比快我便是輸與了他,難道我樂極神功,他卻能與我匹敵?!”
眼見那刀王一刀削來,要削伯虎手腕,伯虎亦一劍刺出,直取那刀王手腕,此乃兩敗俱傷之法,如兩人俱傷,那隻能比試掌法內力,伯虎兵行狠着,以求反敗為勝。
刀王哪裏便肯撤下兵器,手腕只一轉,避開伯虎一刺。伯虎變招極速,於其刀頭上用劍只一拍,此一拍用上了八成樂極神功功力,刀王只感覺對方內力如洪濤駭浪般傳來,忙運全身功力相抗,雙方同時受此巨力,亦同時虎口劇震,只聽到哐當兩聲,刀劍齊齊落到地上。
原來伯虎用劍,內力不能盡傳劍上,一撤去刀劍,伯虎連發三掌,那刀王連擋三掌卻噴了三口鮮血,伯虎跟上轟的一掌,散去他一身功力。
除魔派挑了聖刀樓,武林震動,更大的危機正等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