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領證(上)
再回到家已經十一點多,隔壁捲簾門下還透着光,他掀開捲簾門時,旁邊聽見聲響也探了頭出來。
張銘宇一直像個彌勒佛一樣笑眯眯的,這次的臉色卻罕見的十分冷峻,一看到陸祁遲就忍不住:“遲子,江致回來了。”
陸祁遲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走進裏屋,打開燈,在白熾燈下,可以看到張銘宇的眼中滲了幾條紅血絲:“他媽的,這崽子終於回來了,遲子……”
陸祁遲從冰箱裏拿了兩瓶冰鎮啤酒,將瓶口對着茶几一角一按,“崩”的一聲打開啤酒蓋,身子沙發上一靠,神情淡淡道:“別急宇哥。”
張銘宇聽他這麼一說,也知道他心裏有數,心裏的弦穩住了,癱坐在沙發里,攏了一把自己的頭髮,喃喃道:“對…不急……不能急。”
須臾后,張銘宇才平復好心情,他低頭看見陸祁遲放在桌子上的包裝袋,不由得有點稀罕:“你這麼晚回來是去逛商場了?還買這麼貴的衣服?”
陸祁遲沒答,只說:“我今天晚上去思明家了。”
程思明是程思琪的哥哥,還是陸祁遲之前高中的學弟。
“他媽沒有為難你吧?”張銘宇有些擔心,畢竟程遠的腿現在成這樣,跟陸祁遲脫不了干係。
陸祁遲搖頭,從衣服袋子裏拿出來一張設計圖紙,放到桌子上,在燈下仔細看。
張銘宇看他這副樣子,不由得勸道:“別看了,你這整天兩頭忙,也不怕身子吃不消。”
“沒事兒,這個圖得趕緊畫出來,不然誤事兒。”
張銘宇閉上嘴,聽着外面浠瀝瀝的雨聲發獃。
雨下了一整夜,終於在天將明時放了晴。
阮舒這一夜睡得不算好,做了一晚上的夢,要麼是死人流血要麼是棺材脫髮,嚇得她不輕。
直到醒來還是心有餘悸,打開手機去百度解夢,有好有壞,阮舒緩了會兒才想起來今天說好了要去領證。
她從衣櫃裏選了一件白色的襯衫,下面是一條卡其色的直筒褲,化了一個淡妝,快準備好時給陸祁遲發消息:【你差不多好了,你先來接我還是直接民政局見?】
陸祁遲:【我在你樓下了。】
阮舒一驚,跑到窗戶邊往下看,果然有一輛皮卡車開着雙閃在樓下等着。
【好的,馬上下來。】
她把頭髮用捲髮棒稍微卷了卷,拿起提前準備好的文件袋下樓。
七月底的天氣依舊很熱,甚至已經看不出來有下過雨的痕迹,湛藍的天空掛着幾朵白色的雲。
阮舒走到車前,剛打開車門就被眼前的人驚艷到了。
陸祁遲今天穿的是白色襯衫,留了最上面扣子沒繫緊,剛好露出喉結,再往下就是黑色長褲,黑色西裝外套被他扔在後車座上。
就是這麼一身,勾勒出他身體線條,脊背挺得很直,莫名的多了幾分乾淨又清雋。
面對這樣的陸祁遲很少有人不被迷惑。
“來很久了?”阮舒坐到副駕駛座,系好安全帶。
陸祁遲啟動車子,發動機的轟鳴聲跟其他車很不一樣,中間夾雜着他的聲音:“剛到。”
阮舒打量了下這輛車,像是越野車的風格,就連前面儲物柜上面都有一個保持平衡的橫杠,沒有任何內飾,就連大多數人都會在後視鏡處吊著的掛墜也沒有。
她看了一圈,問:“這是你自己的車?”
陸祁遲點頭:“貸款買的,拉貨方便。”
阮舒想起車廂後面露天的后斗,確實挺方便,也蠻酷的。
並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自從阮舒昨天跟他說結婚之後,陸祁遲這人怎麼話里話外總是在貶低自己。
在她看來他已經很優秀了,為什麼還總給她一種自卑的感覺。
這麼想着她也就這麼說了:“陸祁遲,你沒必要刻意跟我強調這是貸款或者怎樣,可能我現在的工作還有家庭條件,讓你覺着我這個人目前比你優越。”
她頓了頓,仔細想了下措辭,說道:“可我不這樣覺着,雖然我們是假結婚,但是我非常清楚的知道你有多優秀,所以你不要妄自菲薄。”
說著,她還舉了個例子:“就拿我們倆結婚這件事來說,我有試錯的機會,跟你在一起我不開心就可以隨時離婚,就像大家說的我的家庭條件縱然我再不喜歡,也能承擔得起我犯錯。但你不一樣……”
陸祁遲喉結滾了滾,從自己選擇輟學的那一刻起,或者再往前,從家裏出事的那一刻起,他已經習慣了周圍所有人對他的嘲笑、失望、同情和憐憫。
沒有人相信他,都把他還有他家當成了急於甩掉的泥點子。
別說別人,連他自己都不敢百分百確定,他真的還能站起來。
原來就算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還會有人跟他說,讓他不要妄自菲薄。
前方紅燈,陸祁遲踩了剎車,手指有些顫地從中間儲物櫃的煙盒裏取出一支煙,吸燃。
打開窗戶,煙霧飄散在窗外,只留下苦澀的過往回蕩在胸腔。
這一瞬,他清晰的明白,不管阮舒跟他結婚是何目的,他都甘之如飴。
“你可能不記得我了。”阮舒娓娓道來,語氣里滿是自豪,“上次我說咱們是同學是真的,我也是在四中讀的高中,只不過是文科班,你可是拿了‘菁英杯’一等獎被報送清華的人,這麼一想要是咱倆以後生了孩子,智商肯定不低,長得也好看。”
陸祁遲聽罷,斜睨着她,玩味開口:“剛剛不是還說隨時離婚,現在連孩子都想生了?”
阮舒一噎,閉嘴。
行,多虧她還想着安慰這位大爺。
是她想多了!
上午十點,抵達民政局。
一人手中一份《婚姻申請表》,阮舒很快就把基本信息填寫完畢,她托腮轉頭看陸祁遲。
他寫的很認真,神情十分鄭重,冷峻的臉龐多了幾分柔和。
阮舒湊過去看,發現他字也很好看,一筆一劃寫着,筆鋒凌厲,最讓她震驚的是一點也沒有連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