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落荒而逃
透過那些仍瀰漫於四周的淡白色煙霧,只見距離溝壑的尾端約莫二三百步的地面,赫然出現了七八個近似圓形的泥坑。
那些泥坑幾乎一般大小,約莫五尺許寬、三四尺深,錯落有致地分佈於溝壑的地面。
此時此刻,那七八個圓坑的四周可謂慘狀一片。
既有缺手或斷腿的韃兵慘叫着,也有斷肢失蹄的馬兒發出哀鳴聲。
更多的卻是橫七豎八或趴或躺或伏於地面的韃兵,這些人無一例外血肉模糊,大多已肢體殘缺,均是了無生機的模樣。
約略看起來,應有數十人之多。
馬兒的哀鳴聲、韃兵的慘叫聲交織在一起,這片不大之地可稱得上是“人間地獄”
那些離得稍遠、未被波及的韃兵滿臉驚惶,大多數似不知所措般地勒緊手中的韁繩,打量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他們所騎乘的馬兒“咴咴”地嘶鳴着,不少更在原地轉個不停。
不一會,不少韃兵清醒過來,口中嚷着:“救人哪……”
他們一邊叫嚷,一邊躍下馬,沖向那些躺卧在地面仍“哼哼嗯嗯”的傷兵。
而在不少韃兵手忙腳亂之時,原先於溝壑尾端僅數人的明軍已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卻是身披甲胄的明軍,黑壓壓的一片,或有二三百人之多。
只見走於最前面的那一排明軍微躬着身軀,每人均手持着一隻長方形狀的盾牌,齊步踏進溝壑來。
他們手中所持的盾牌均一般模樣,大小約莫有四尺許高、二尺寬,驟眼看來是烏漆漆,表面卻甚為光滑。
走在最前方的那一排明軍約有二三十人,幾乎扯成一條直線的他們,一步一步踏進溝壑,緩緩朝韃兵進迫。
頗多的韃兵見狀隨即呼叫起來。
“明人……”
“搭箭拉弓……”
“殺了這些明人……”
雖然韃兵吵嚷不停,但敢拍馬衝上前的並沒有一個。
而緩步迫來的明軍卻對嚷嚷不已的韃兵置若罔聞,走得依然不急不慢,直至離得韃兵約二百步,才齊齊停下了腳步。
望着眼前的一切,那些騎馬停駐於最前方的韃兵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人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膽大了?居然不馬上逃跑,反而緊迫過來?這些明人是準備找死么?
恰於此時,明軍後方傳來“咚”的一聲鼓響,最前方的那排明軍更將手中的盾牌放下。
“啪啪啪……”
一連串的輕響之後,那數十面置於地面的盾牌瞬間連成一片,竟如一堵矮牆般將明軍與韃兵阻隔開來。
後方緊隨而至的明軍甚為有序,每隔二三步便站成一排,他們的手中所持的卻是一枝長棍狀的物什。
那些長棍狀的物什,約莫四尺左右長,有照門和準星,也有槍托和扳機。
這長棍狀的物什,正是朱厚照所創建的武備研製所“出品”的火槍。
這些明軍緊盯着二百步外的韃兵,不僅毫無畏懼之意,有部分人還露出不屑的模樣。
不少韃兵見得如同受到奇恥大辱般,又嚷叫起來。
“該死的明人……”
“殺光他們……”
……
隨着呼喝聲不斷,無論是騎於馬上的韃兵,還是在搬抬着受傷同伴的其他人,似乎憤怒無比的模樣。
霎時之間,不少韃兵已捨棄那些或躺或卧地面的同伴,紛紛躍上馬來。
最靠前的數十名韃兵,更已是拉弓的拉弓、抽刀的抽刀,縱馬沖向二百步外的明軍。
“乙排上前……”一名手持令旗、站於溝壑側邊的明軍小隊長見狀,高呼了起來。
站於那些盾牌後方的首排明軍聽得,身軀同時往下一縮,完全隱藏於盾牌之下。
而第二排的明兵卻步前貼近盾牌,他們手中的火槍從豎舉變成平舉,槍管架在盾牌的最上端,那細細的槍口全部對準奔來的韃兵。
“目標虜賊,射擊……”那名明軍的小隊長將手中的令旗往韃兵的方向一揮。
“呯……”
“呯……”
那些槍口冒出火花之餘,更有淡白色的輕煙散出,徐徐飄往半空。
與此同時,僅奔出了數步的韃兵卻發出陣陣的慘叫聲,紛紛墜下馬來,無一倖免,他們手持的腰刀、長弓和箭矢更散落了一地。
在火光四射之中,脫韁的馬兒“咴咴”地嘶鳴着,四處亂竄,一副受驚不輕的模樣。
這些脫韁的馬兒有駐足不前的,也有轉而後奔的,但繼續往前方跑動的幾乎沒有。
二十多名墜馬倒地的韃兵,以及往後奔跑的馬兒,頓時成為自后而上的韃兵的障礙,少部分衝撞在一起,場面混亂不已。
在韃兵陷入一片混亂時,那名手持令旗的明軍小隊長喝令“乙排退、丙排上”。
僅片刻工夫,盾牌后的明軍已快速輪換了一排人,只見那一排人依然手持火槍,槍管亦架於盾牌之上,槍口對準韃兵。
那名明軍的小隊長將手中的令旗又是一揮,繼續高聲喝道:“丙排射擊……”
“呯……”
“呯……”
好不容易擠開道路,往前走出數步的韃兵慘叫之時亦已墜下馬來,此番約略十數人之多。
雖然沒有血肉橫飛,但墜落地面的韃兵大多身受重傷,除了口中痛呼外,並無多少動彈之力。
他們的四周,再次平添了甚多的刀、弓和箭。
目睹着眼前的一切,那名明軍的小隊長毫不動容,再次嚷了起來:“丁排準備……”
不一會,“呯呯”的射擊聲又一次響起,此起彼伏的韃兵慘呼聲更加密集了好幾分。
望着同伴連搭箭拉弓的機會也沒有就已經墜馬倒地,哀嚎聲在這條溝壑不斷響起,後方的韃兵如同見到鬼魅一般,那裏還敢再往前踏出半步。
見得二百步之內再無韃兵,站在盾牌后的新輪換的明軍也停止了攻擊,只冷冷地注視着……
---
不一會,進攻受阻的消息傳至後方,滿都賚阿都勒呼甫一聽聞,既震驚又憤怒。
讓他震驚的是,那些於地面突然爆炸的是什麼,竟然造成己方傷亡過百?而明人的火銃為何會變得有如此大的殺傷力?
不過,他並非沒見過明人的火銃,自是選擇不相信,認為多半是前來傳訊之人有誇大的成份。
令他憤怒的卻是,自己部族的這些草原勇士,僅僅受了少許阻礙,竟然喪失勇氣不敢衝鋒上前將明人斬殺於馬下?
瞥見滿都賚阿都勒呼驚疑不定的神色,一名策馬駐足於其身側的頭目出言道:“那顏,一定要將那些明人斬殺,才能揚我草原勇士的威風……”
“還有什麼威風可揚?只不過出現了二三百明人,已無人敢上前衝殺。”滿都賚阿都勒呼聽得冷哼了聲,臉上更是陰冷一片。
他一語剛了,另一名頭目卻恭敬地朝他躬身行禮:“那顏,就讓下屬率兵前去,將那些不知死活明人全部射殺……”
聽得這名頭目主動請令,滿都賚阿都勒呼臉上的陰冷之色緩和不少。
在身邊數名頭目的期盼目光之中,他微點着頭:“這裏應由我們草原勇士說了算,還輪不到那些明人放肆。既然來了,那一個明人也不能放過,讓他們全部留下……”
稍頃,滿都賚阿都勒呼轉頭望向那名主動請纓的頭目,示意其靠近些,仔細囑託起來。
那名頭目聽得連聲應喏,沒過多久,他再次朝滿都賚阿都勒呼躬了躬身,便策馬往前方而去。
隨着他的到來,那些勒馬停駐打量着不遠處明軍的韃兵,仿似找到“靠山”,紛紛朝他行起禮來,有數人更將剛才的情形一一述說。
那名頭目聽得連連點頭,先行對眾人作了一番安撫,隨即傳達滿都賚阿都勒呼之令。
見得眾人恢復不少信心,這名頭目命人將附近的傷兵搬抬至一側,以免阻擋將要衝鋒之路。
就這般,過了約莫一盞茶工夫,這名頭目下令讓一部分韃兵重新開始集結。
只見那些韃兵以二十餘騎為一小隊,沒過多久即列成了五支縱隊,這數支小隊之間僅相隔數步。
對面的明軍竟如同看戲一般,並沒有多少動靜。
“聖主保佑……”那名頭目突然雙手抱拳,甚為恭敬地往半空拱了數拱。
聽着“聖主”兩字,不僅已集結成五支縱隊的韃兵的神情肅穆起來,連駐足周邊的其餘韃兵亦如是。
稍頃,那名頭目撥出腰刀,朝着站於溝壑尾端的明軍的方向用力一揮,高呼道:“蒙哥騰格里的子孫,舉起你們的刀、拉開你們的弓,殺光前面那些不知死活的明人……”
隨着他一聲令下,那五支縱隊的韃兵,仿似真得到神靈保佑一般,人人搭箭拉弓,口中一邊叫嚷着,一邊策馬奔馳而出。
直到策馬奔在前方的韃兵距離明軍僅二百步,但明軍毫無動靜,衝鋒的韃兵不由得竊喜。
片刻之後,雙方距離拉近至一百八十步,明軍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馬背的韃兵更將手中的箭矢紛紛對準盾牌後方的明軍,只待進入射程之內,便放箭飛射而出。
“嘚嘚”的馬蹄聲於這條溝壑響個不停,雙方的距離不斷拉近,見得明軍始終沒有甚麼動靜,策馬奔騰的韃兵更如見到獵物的餓狼一般,恨不得馬上“咬一口”。
眼見僅差十數步即跨入百步之內,那就是放箭而出之時,一眾韃兵愈加凝神瞄準前方的明軍。
“呯呯……”
還沒等韃兵作出反應,明軍架於盾牌上方的烏黑黑的槍口,再次火光四射,輕煙飄散之時,與之對應的自然就是衝鋒上前的韃兵慘叫聲。
幾乎一眨眼的工夫,另一排明軍已經輪換上前,槍聲又響起。
“呯呯……”
一縷縷的輕煙飄散,原本奮勇前沖的韃兵接二連三地墜下馬來,沖得越前的,墜馬越快。
五支縱隊的韃兵,經過一小會的奔跑,那怕押在最後的數人亦進入二百步之內。
就這般,前後不過十來息之機,那名頭目重新集結而起的衝鋒隊,共計百餘人先後被擊中,幾乎全部墜馬倒地不起。
這分明就是一場屠殺,實力完全不對等的屠殺。
那些仍存有生機的韃兵,或躺或卧或伏在溝壑地面哼哼嗯嗯着,他們臉上均為痛苦不已的模樣,似訴說著自己受傷不輕。
更多的韃兵在墜馬倒地后便沒了動靜,他們原先所騎乘的馬兒反倒大多並無損傷,但在火花四射和輕煙瀰漫之中,嘶鳴不斷。
無人牽引的馬兒四處亂跑,躺卧地面的傷兵哀嚎不已。
遠遠瞥見此情此景的其餘韃兵驚懼莫名,溝壑內瀰漫著慘淡之意。
那名發號施令的頭目望着百餘名的部下像被割草一般,頃刻間已倒於地面,亦滿臉的畏懼。
自家這些自詡勇猛異常的草原勇士,竟然連拉弓射箭的機會也沒有?
“咚咚……”
就在這時,明軍後方響起了一陣陣鼓聲。
隨着鼓聲的響起,明軍那一排盾牌開始向前移動,雖然速度不快,但甚為有序地進迫而來。
那些離明軍最近的韃兵見得愈加惶恐,不少人下意識地扯了扯手中韁繩,似要往後撤退的模樣,但在那名頭目“虎視眈眈”之下,又不敢真的策馬轉身而去。
已推進了十數步的明軍的速度慢了少許,就在韃兵驚疑不定之時,“呯呯……”
明軍的火槍再次火光四射,但凡二百步之內的韃兵,無不慘叫着倒地。
甚多的韃兵見得頓時騷動起來,竟然不管那名頭目喝止,紛紛往後撤去,他們甚至連那些躺卧於地面的傷兵也顧不上了。
處於隊伍後方的滿都賚阿都勒呼,聽得傳訊更加心驚,總算明白為何明軍竟然不逃,反而等待於此地。
他只得下令讓后隊變前隊、前隊為後隊,目的只有一個:以最快速度撤出這條溝壑,回到廣闊的草原,他們才有可能將這群實力不明的明軍消滅。
隨着命令的下達,驚懼不已的韃兵可謂落荒而逃,只恨眼前這條溝壑太窄,不能四散奔逃。
但他們後面的那群明軍甚為奇怪,並沒有趁他們混亂之際急追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