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歷史拐點

第五章歷史拐點

()歲月匆匆,流光似水。不知不覺,王師中來登州上任已近一年。對登州這座海濱之城,從陌生變得比較熟悉起來。

登州是大宋京東東路的一個重要海港和水軍基地。

城北丹崖山東麓,依山傍海,順勢築起了一個馬蹄形的沙堤防衛柵欄。那是仁宗慶曆二年,為防禦契丹從海上入侵而建造的。在這個水寨式港口內,停泊着許多外形酷似刀魚的戰船,故人稱此處為“刀魚寨。”

這裏與遼東半島隔海相望,是大宋去往遼東的一條水上捷徑。

站在丹崖山上極目遠眺,茫茫大海之中,有一群島嶼蒼翠如黛,那就是神秘的沙門島。

那裏是許多重刑犯的流放之地。現在,島上看押着六百多名重犯。

王師中曾經登島視察。沙門寨監押向王師中叫苦不迭,要求增加錢糧,增派兵員。犯人嚴重編,而錢糧和衛兵數量不變,管理存在困難,因而生過幾起犯人逃亡事件。王師中感到情況嚴重,回到州衙后立刻上報朝廷,不久即得到解決。

沙門島群島距離登州海岸約有百里,大多數島上有漁家居住,有些島上還建有炮台、烽火台等軍事設施,駐紮着巡海的水軍。

王師中走訪視察,風塵僕僕,不辭辛勞。每到一處,他都要悄悄打聽,有沒有乘船去過遼東的。

因為他心裏始終裝着徽宗交給他的那個秘密使命,即開闢一條去遼東聯絡女真的海上通道。

可是,至今仍無頭緒。

王師中剛過知天命之年,個子矮小,身材肥胖,面帶慈笑,說話幽默風趣,辦事舉重若輕,知州衙內的僚屬們都很敬奉他。

表面上看,他每天樂樂呵呵,無憂無慮,其實他內心深處,時常煩躁不安。徽宗給他的任務屬於機密之事,他只能獨自在心裏盤算,獨自去尋求辦法,而不能與他人商議。心煩意亂之時,他就獨自走出州衙,來到海邊轉悠一會兒。

站在岸邊,北望大海,天水相連,白浪滔滔,煙波渺渺。此時夏季已經來臨,當地人說,這個季節常能見到海市蜃樓。

於是,王師中時常站在岸上眺望,他希望能親眼目睹一下那奇異的海上壯景。他記得沈括的《夢溪筆談》中有記載:“登州海中時有雲氣,如宮室台觀,城堞人物,車馬冠蓋,歷歷可睹。”

可是,映入王師中眼帘的,常常是波翻浪卷,chao來chao退,就是不見海市蜃樓的一點蹤影。這讓他不免隱隱有些悵然。

大名鼎鼎的蘇東坡也曾到過登州,他在詩中寫道:

“東方雲海空復空,群仙出沒空明中。搖蕩浮世生萬象,豈有貝闕藏珠宮?”

然而,蘇東坡的運氣也不好,他也沒看到那神奇空明之幻景。詩中所描寫的,只不過是他眺望大海時產生的美好想像罷了。

王師中曾經詢問州衙里的老衙役:“你們可曾記得,當年東坡先生究竟是站立於何處,面朝大海,期待海市蜃樓的?”

幾個老衙役啞口無言,竟沒有一人能說清楚。

王師中感慨地說:“東坡先生,是咱大宋的瑰寶啊。用不了多久,我們這些人都會像秋冬的草木,枯萎入土,惟有東坡先生像rì月當空,光照千秋。”

這天,王師中跟往常一樣,又到海邊轉了一圈,剛回到州衙坐下不久,平海水軍指揮劉寶匆匆進來向王師中報告一個重要消息。

“知州大人,近rì,巡海兵士在駝嘰島一側,現了兩艘來此避風的大船,船上載有二百多人。”劉寶興沖沖地說。

三十來歲的劉寶,長得短小jīng悍,兩眼賊光,一看就是個見風使舵之人

王師中一驚,問道:“船上是何人?”

劉寶回答說:“他們自稱是遼朝薊州人,本想到高麗國避亂,因海上風大,漂流至此。”

王師中心頭一喜,連忙說道:“趕快把船和人都給我帶來。”

“大人,船主已經帶來了,他叫高藥師,在衙門外候着。”

王師中感到喜從天降,天助我也。

“快快請進來,我要見他。”王師中有點迫不及待。

對駝磯島,王師中印象很深。

那是沙門島群島中一個方圓十幾里的海島,周圍遍佈玄洞奇礁,鬼斧神工,令人稱奇。岸上到處可見五sè彩石,姿態各異,sè彩斑斕。海島上空,鷗鳥成群,遮天蔽rì,蔚為奇觀。

不一會兒,劉寶領着一個高個黑臉的中年漢子走進門來。

“劉指揮,你去把那二百來人的吃飯住宿等事項妥善安排好,把他們的船也要看管好,此事本官要上奏朝廷,等候處置。”王師中安排道。

劉寶應聲而退。

王師中請高藥師靠前坐下,問道:“聽說你們是遼朝薊州人?”

“是,大人。”高藥師站起來,神態局促不安。

“不必拘禮,本官是個隨和之人。聽說你們本意是去高麗,被大風飄到此島?”王師中朝他擺擺手,示意坐下

“是啊,大人。近來遼東戰亂不斷,民不聊生,我們估計,不久以後,女真定會舉兵南下,因此我們幾人商量,不如結伴去高麗謀生。誰知被老天送到大宋來了。”

他們的兩艘船,本來是在遼國海域由西往東正常航行,誰知蒼天突降一場強勁西北風,將他們的船吹離航向,往南一拐,來到了大宋的駝磯島。

這本是一個很偶然的事件,卻成了大宋的一個歷史拐點。

這個拐點是被王師中抓住的。

王師中問:“遼東戰亂,究竟為什麼?”

“開始是遼人裨將高永昌殺死了東京留守,起事,自稱大渤海皇帝,國號大元國,攻佔了東京道的五十餘州。後來天祚帝派張琳、耶律淳募兵討伐,高永昌感到寡不敵眾,就向女真軍求援。女真阿骨打乘機率軍南下,擊敗了遼軍。他令高永昌取消帝號,可高永昌不聽。於是,阿骨打就率軍又擊敗高永昌的渤海軍,佔領東京,擒斬高永昌。這樣,東京道領土全歸女真所有了。”

“那麼,遼東現在已被女真佔領了?”

“是。女真軍馬與遼軍戰爭已經好幾年了,爭奪的土地範圍早已過遼河之西。今海岸以北,自復州、蘇州至興州、瀋州以及同州、咸州一帶,都是女真地盤了。”

“如果我現在請你帶船,從這裏出海,去遼東一趟,怎樣?”

“渡海去遼東,問題是不大,海上這路我是來回都能走。不知去遼東幹嘛?女真人很兇狠殘暴,茹毛飲血,人見人怕。”

去遼東的目的,王師中現在還不能對他明講。時機未到,不講為妙。

望着高藥師黧黑的臉盤和壯實的體魄,王師中覺得,這就是自己一直要尋找的人,由他來掌舵,開闢海上之路,應該是可行的。

於是,王師中立刻將高藥師的情況寫成奏章,緊急上報朝廷。

政和七年(1117)七月四rì,徽宗在崇政殿看到了王師中的奏章。他反覆看了數遍,心裏開始湧起壯闊的波瀾。熱血又一次沸騰。渴望又一次燃燒。

此時渡海,聯合女真,共同滅遼,時機是否成熟?

徽宗在大殿裏來回踱步,琢磨良久。

他凝視着窗外那片竹林。蒼翠挺拔,綠影婆娑。

他快步來到御案前,提筆寫下一道手札,命中使將手札和王師中的奏章一併送到蔡京宅邸。

汴京上空,籠罩在濛濛細雨之中。花傘與花裙,丁香一樣飄行在大街小巷。

蔡京來到童貫府邸,寒暄過後,開門見山地說:“據王師中所奏,遼東已屬女真之地,泛舟渡海,接連女真,並非難事,只是依照什麼名義去結連他們?”

童貫一時拿不出主意,手捋鬍鬚,斟酌不定。

趙良嗣建議說:“女真已經建國,可派出使臣,持國書,直接與之談判。”

蔡京搖搖頭,說:“我看不妥。現在對女真情況不明,如此行動,一旦被遼國獲悉,豈不破壞了宋遼百年之盟?”

童貫問:“那以太師之意,如何是好?”

“不如以買馬為名,渡海而往,待了解女真真相之後,再做打算。”蔡京行事謹慎,老謀深算。

童貫贊成,說:“如此甚好,還是太師慮事細密周全。”

趙良嗣沉默不語。

蔡京和童貫一同來到崇政殿面聖,蔡京上奏說:“陛下,開國之初,女真常遣使來送禮,而太宗皇帝也屢次派人去女真那裏買馬,後來這事漸漸中斷。現在,不如還是像從前那樣,以買馬為名,泛舟渡海去遼東,考察女真實情,然後再做打算,您看如何?”

徽宗覺得此法很穩妥,點頭同意。

於是,徽宗下旨令王師中從登州當地招募合適之人,去完成此項使命。王師中讓平海軍指揮使劉寶帶隊負責,又從平海軍中挑選了七人隨其一同前往。

八月二十二rì,高藥師一行攜帶着買馬詔書,借用平海軍一艘兵船,啟航北去。

王師中來到海岸邊送行。

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大海波浪涌。王師中目送船帆遠去,不知為啥,心裏一直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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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國悲涼玉殿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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