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良嗣出使
九月十八rì,秋高氣爽,北雁南飛。烏歇和高慶裔,跟隨趙良嗣再次入宮。走進宣德樓大門,烏歇和高慶裔被擺放在大慶殿前廣場上的一盆盆鮮艷的菊花,深深吸引。紅的似火,黃的似金,紫的似霞,白的似雪……無數朵盛開的菊花,千姿百態,奼紫嫣紅,流光溢彩。他們從沒見過這麼多的菊花匯聚在一起,這簡直就是一個花的海洋。
趙良嗣看見烏歇和高慶裔神情詫異,便問道:“你們大金國沒有菊花嗎?”
“有。但品種和數量,與此相差甚遠。”高慶裔眼望着菊花海,輕聲回答說。烏歇走近前,兩眼緊盯着一株白sè的平瓣球形菊花,仔細觀賞,目光貪婪。
趙良嗣饒有興趣地介紹說:“你看的這誅菊花,叫做白牡丹。大宋菊花共有三十六個品種,黃十七品,白十五品,雜sè四品。”
他們一路說著,一路北去,走過氣勢恢宏的大慶殿、紫宸殿,來到掩映在綠樹叢中的崇政殿。烏歇和高慶裔來此,是要向徽宗辭別並領取國書。
徽宗早已來到大殿,端坐在雕龍金漆寶座上。
烏歇和高慶裔登殿禮畢,烏歇說:“臣自今年五月,離別我朝皇帝,出使貴朝,至今已經四個多月了。現在,貴朝既然依舊遵守海上之盟,並無改變,那麼,臣也該速速回國稟報我朝皇上,以免除顧念。感謝皇上的厚恩賞賜,感謝貴朝的盛情接待。”
徽宗笑了笑,說:“兩國友善,一切不變,都按照以前的約定來辦。現在,燕京是蕭後主政,女流之輩,不足為慮。只是有一個四軍大王,名叫蕭干,領兵為患,氣勢猖獗,豈是大金國可容?希望早擒之為佳。”
烏歇回答說:“四軍大王,就是夔離不,他何德何能,竟敢猖狂?待臣回國后,奏明我朝皇上,派兵抓住他,碎屍萬段。”
徽宗說:“還有契丹舊主,尚在沙漠,也希望早捉了當,對你朝我朝,彼此都有利。”
烏歇點頭稱是。
徽宗又說:“今rì國書與事目,都是朕親筆所書,以表達朕對大金國相待之厚意。”徽宗說完,令童師禮把國書和事目交給烏歇,同時又賞賜給他們一些金線袍段。
烏歇和高慶裔趕緊跪謝。但是,他們只接受國書和事目文書,對金線袍段,他們謝絕不受。他們以為這些東西,與夏國棉褐是一樣的,不值錢。
童師禮感到奇怪,這麼jīng致的料子,金國使者竟然不要。
隨後,徽宗親筆寫下詔書,差太中大夫徽猷閣待制趙良嗣充奉使大金國國信使兼送伴,武顯大夫文州團練使馬政充送伴,保義郎邠門宣贊舍人馬擴充國信副使。
這時,馬擴尚在雄州宣撫司,他接到王黼派人送來的通知:令他不必回京城,立即去濟南府,在那裏等候趙良嗣。
馬擴與趙良嗣、父親馬政,還有烏歇、高慶裔等人,在濟南府相聚后,一同啟程東去,前往登州,他們打算依舊從登州乘船去金國。
行進途中,馬擴問趙良嗣:“朝廷這次派遣我們出使金國,yù議何事?”
趙良嗣回答說:“此去,主要是去告知金國,若我朝兵馬乘勝入燕京,就不請金軍兵馬入關,如或未能取勝,即請金軍兵馬進入燕城之北,本朝兵馬進入燕城之南,依原約定,南北夾攻。你看了國書和事目,就知道了。”
趙良嗣說著拿出國書副本和事目文書,交給馬擴。
國書內容如下:
使航洊至,聘禮增華,載惟修睦之勤,益稔締交之厚,且承親臨軍旅,遠撫封陲,用申吊伐之仁,以訖威懷之略,逖聞風義,深感忱誠。自審舉軍至西京,即遣童貫等領重兵相應,河北、河東兩路,屢敗契丹,俘馘甚眾,軍聲早震,諒已具知。所有漢地及夾攻等事,並如昔rì遣趙良嗣所議與累次國書,並馬政所賚事錄,大信既定,義無更改,其餘具如別錄。大軍屯駐,並邊已久,冀敦守信約,來應師期,共成取亂之圖,永洽善鄰之契。候當秋凜,順保天和。今差太中大夫徽猷閣待制趙良嗣等充國信使、副。有少禮物,具諸別幅。
專奉書陳達。不宣。謹白。
事目內容如下:
一、昨遣趙良嗣計議及累次國書所載並令馬政賚執事錄所議漢地等事,系五代、唐以後,所陷營、平、幽、涿、薊、檀、順、蔚、朔、應、雲、新、媯、儒、武、寰等州,舊漢地漢民。幽州系今契丹所稱燕京,其餘州縣有契丹廢並及改正名號去處,候收復訖,彼此劃定封疆。
二、自聞舉兵到西京,即遣太師童貫等領兵相應,大軍自今年四月以後,屯駐河北路極邊,累與接戰,大獲勝捷,依照原約,合夾攻,以未見金國進兵夾攻,故未曾深入。緣契丹rì近犯邊,若固追襲,乘勢盡收燕地,不須夾攻外,若未收復,即合依原約夾攻。所謂夾攻者,系本朝自涿、易等處進兵至燕京,金國自古北口等處進兵至燕京。西京管下漢地,候收復燕京畢rì,彼此夾攻。其漢地外地土,合屬金國佔據。
三、契丹舊主現在天德軍以北夾山一帶藏泊,現帶領所借夏國兵馬及勾取朔州等處正軍、鄉軍護衛,yù禦敵金國,燕京現在正搬送銀絹赴舊主處充賞。設夏國來人兵,其舊主若不剿除,於金國終為後患。
四、夏國素務矯詐,昨聞嘗遣使金國賀功,其實力助契丹,至公行文字詆毀金國甚切,及勾集反兵借與契丹,聞累與金國接戰,已佔據契丹金肅州、河清軍、天德軍、雲內州,若不討伐,常作堤防,必為金國深患。其詆毀文字,可附與使人。近據河東路繳得金**前元帥府牒,內一節稱:燕京路,候秋涼以兵收去,三國期間,將yù如何?又牒稱:二國往來事,慮有下手先後。據此,雖意是夾攻,緣文字語言未是,彼此合守夾攻原約施行。
馬擴看完國書和事目,扺掌大驚,說:
“金國因為沒得到我軍出兵之通報,擔心我軍奪取燕京之後,守把關口,他們得不到歲幣,所以才派遣烏歇和高慶裔出使我朝。他們來的目的,無非是這樣兩個,一是接續和義,以邀歲幣,二是刺探窺伺我朝動向和趨勢。幸虧他們還不知道,种師道和楊可世兵敗白溝之事。到達金國后,我們可以這樣對他們說:我朝自聽說貴朝舉兵,便發大兵相應。那年,送曷魯等回國后,我們一直在等待貴朝迴音,不料貴朝寂然無聲,我們猜想,可能是舟船在海上遇到風浪或者其他事故,所以沒來通報。於是,便舉兵北上,意yù夾攻。應該圍繞這個內容來作國書,然後,不斷催促宣撫司進兵,一舉攻克燕京,以振中國之威,杜絕rì后金軍對我輕侮之患。可是,現在的國書和事目中,處處自示懦弱,盡露腹心,傾身依靠他們幫助,直接許諾金兵入關,如此,則大事去矣。rì后,窺伺欺凌之患,豈可量哉。”
良嗣聞言,愕然半晌才說:“我朝兵力不支,不依靠金兵,能收復燕地嗎?不以金帛誘之,不借用金兵之力,何以得燕?在國書中,皇上已明確指出兩種可能,已做好兩手準備。”
“你既然知道我朝兵力不能奪取燕京,為何不向皇上奏明,與女真划好國界,讓他們自取燕京,我朝則急修邊備,守住白溝舊界,保我故土?”
趙良嗣嗤笑馬擴說:“你怎麼至今還不理解皇上的宏圖偉願?保我故土,守我舊疆,何必聯金滅遼?何必要海上之盟?”
“嗨!”馬擴嘆了一口氣,說,“苟取目前之小利,不防久遠之禍患,這是愛指失掌。我實在不敢預測,將來會是一個什麼結果。”
趙良嗣不耐煩地說:“這些大政方針,朝廷都已經確定,不是我們所能修改的。我們的任務,就是盡職盡責,貫徹執行罷了。”
他們一路行進,一路爭論,走到青州時,忽然收到徽宗的手詔:據代州奏報,金國皇帝完顏阿骨打已經到達奉聖州。你們不要去登州走海路了,要直接趕到代州,從陸路過界去奉聖州,拜見金國皇帝。這樣路途較近,省時省力。
趙良嗣一行遵命,匆忙調轉馬頭西去。烏歇和高慶裔聽說,走陸路就可以很快見到金國皇帝,十分興奮,拍馬急行。
此時,馬擴之父馬政也一起同行。馬擴把自己與趙良嗣爭論之事,告訴了馬政。
馬政說:“同夷狄打交道,必須先立威,以此鎮服他們,這樣可保以後無患。切不可將腹心,全都暴露給他們。女真尤其狡詐,豈可輕易親結?我看趙良嗣此番議論,后必誤國。你趕快寫一份奏章,報告朝廷,仔細剖析一下利害關係。”
於是,馬擴連夜不眠,奮筆疾書,秘密撰寫了一篇論不可使女真入關的奏章,派人火速送往京城。他在奏章中說:勿使金兵入關,關鍵在於,我大宋軍馬應迅疾北上,先取燕京,則金人自服,邊境可定。不然,則後患無窮。請朝廷免去臣副使之職,讓臣率步騎萬人,趨入不虞之地,奮力平定燕京,以杜絕女真窺覘之患。
馬擴的這份奏章,很快就擺到了徽宗的龍案上。徽宗閱完后,眉頭緊皺,沉思了一會兒,讓童師禮去通知王黼,速來崇政殿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