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終末
寺廟露出了他破敗的本來面目,到處是殘留的磚瓦和因為泥石流埋藏下來的枯枝。
自然的力量擊碎了這間禁閉室的外壁,鑿出一個巨大的破洞,泥漿與碎石從破洞灌入這房間,但奇怪的是,那個高高懸挂在屋子頂端的房梁卻並沒有受到影響。
陸羈抬起頭望向那個房梁,十幾具腐爛程度不同的白骨套着絞索掛在上面,隨着從破洞內吹來的風,搖擺着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其中一具白骨的絞索,或許是因為時間太過久遠,終於不堪重負,“啪”的一聲斷裂,那穿着僧人模樣衣服的白骨直挺挺地摔到了地面上,就摔在那個怪詭的骷髏旁邊。
祂仍然是那樣,雙手合十,虔誠地盤坐在地面上,慈祥地盯着陸羈,身後數十隻手臂將散落在地上的白骨撿起,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寺僧寬念憑空出現在了他的身後,將那些白骨插在了祂的背上。
那一根根白骨逐漸地變成了一隻只手臂。
陸羈吞咽了一下口水,朝空中地念珠吼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這就是他的本體了,你控制住他,把我掛在他的脖子上,一切就結束了。”
陸羈嘴角微微一笑,身上電弧閃爍,似一根離弦的箭,沖向那怪詭。
那怪詭張開嘴巴,寬念的身影在祂身邊變得透明,變得稀薄,最後消失。
接着晦澀難懂的低語聲傳入陸羈的腦海。
他的腦海里閃過一幅幅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的畫面,與烏丸蓮耶的對峙,與工藤新一的比試,與莉莉的相遇,月光下紅子那嫵媚的表情。。。。。。
這些記憶的畫面里,陸羈自己的形象在變得越來越透明。
陸羈腦海里關於他們的記憶也逐漸變得模糊。
“堅持住!”念珠再次放出耀眼的光芒,陸羈暫時獲得了一絲清明。
利用這一絲清明,他也剛好衝到了那怪詭的面前。
怪詭骷髏身後的手臂也在這一瞬間,急速地抓向陸羈。陸羈手中紅光乍現,將那一隻只手臂盡數切斷。
“結束了!”陸羈利用祂手臂被擋開的間隙,單手抓住了面前骷髏的頭部,接着在紅光的映襯下,骷髏再一次一點一點地湮滅在了空氣中。
“快,把我掛在祂身上,一切就結束了。”念珠一邊說著,一邊從半空中飛向陸羈。
“好。”陸羈說著握住了念珠,將其按在了地上,接着一腳踩了上去。
“。。。。。。”感受到踩在臉上的腳,念珠內的聲音着急了,“你幹嘛!你又被祂影響了心智不成!”
“好好待着別動,等我先殺了這個怪物再對付你。”陸羈再次加重了腳上的力道。同時,加快了消融手中怪詭的速度。
“你是怎麼發現的。”念珠中的聲音已經有了怒意,耀眼的光芒再一次閃爍,但光芒還沒發出就被紅色的電流席捲了全身。
“果然想陰我!”
“啊!!!”念珠中的慘叫聲此起彼伏,陸羈也不停下,就這樣保持着使用無源之源的力量,直到手中那怪異骷髏徹底消失。
他等待了幾分鐘,確定自己沒有再一次被拖入幻覺之中,才長舒了一口氣,對念珠說道:“爽吧,這就是電擊療法。”
“你,怎麼發現的。”虛弱的聲音從念珠中傳來。
“你的破綻太多了。”陸羈彎下腰,把念珠拿到手裏,“你哥哥是被這個怪物吞噬的,那你為什麼還會記得他?”
念珠內的聲音沉默了,
過了一會說道:“沒想到會因為這種理由暴露。”
“其實不止這一點,你實在太了解這個怪物了,既然你一直利用念珠苟延殘喘,又怎麼會知道被怪物修改記憶次數多了,能夠見到祂的本體呢?”
“那也可能是因為我一直使用念珠抵抗他的記憶修改,所以探查出的情報啊。”
“既然你一直抵抗祂的修改,還探測到了祂的本體在哪,為什麼不直接殺了祂呢?按你說的,只要念珠碰到了祂,一切就結束了不是嗎?”陸羈輕笑道。
“。。。。。。”
“說真的,我也沒辦法完全肯定自己的猜測,更推測不出你的目的是什麼。如果這怪物是一個完全的精神體,那我確實拿他沒辦法,即使知道你很可疑,也必須按你說的做。”
“但好在祂是有實體的,我不需要承擔著被你陰的風險使用念珠。”
陸羈提起念珠繼續笑着說道:“現在說說吧,你到底是個啥,利用我又是為了啥?”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念珠冷笑。
陸羈手中紅色閃電再次在念珠間閃爍,慘叫聲在空曠的破寺中顯得格外瘮人。
“不好意思,我其實不是很會審訊,而且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和我也沒太大關係,我把你殺了這件事也就結束了。”
“啊啊啊,停,停,停。我說,我說。”
“算了我不感興趣,你還是死了吧。”陸羈戲謔地說道。
“別,別,啊!這樣,你放過我,我告訴你這個念珠的用法。”
“哦?”陸羈暫時停下了力量,他確實對這個可以勘破幻象的力量很感興趣,“你說說看。”
“這東西其實和那怪物是一體的,都是我搞出來用來複仇的。”
“復仇?”
“對,我的哥哥並不是被那怪物吞噬的,而是被這寺廟住持的貪慾殺死的。”念珠內的聲音雖然斷斷續續,但還是讓陸羈感受到了他的憤怒。
“我哥哥和住持的女兒兩情相悅,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但京都一所大寺廟的繼承人也喜歡上了住持的女兒。”
“住持為了讓自己的孫子將來能繼承京都的大寺,就想強行拆散我哥哥和他女兒,在勸說無果后,就殘忍地殺死了我的哥哥,就在這間禁閉室內,掛在那個高高的房樑上,偽裝成了自殺。”
“我為了給我哥哥報仇,潛藏在了這個寺廟中,利用這個念珠和怪物,殺盡這個寺廟的人,讓他們給我哥哥陪葬。”聲音越來越憤怒,越來越扭曲。
“喂喂喂,你就算要報仇,殺住持一個就夠了,殺整個寺的人也太喪心病狂了。”
“哼,起初我也是這麼想的,但來到這個寺廟之後,我才明白,這裏的人都該死,他們在我哥哥死去后,不僅沒有緬懷他,甚至還當著我的面說我哥哥該死,說他擋了住持的路。”
“我哥哥該死?哈哈哈,哈哈哈哈,該死的是他們,該死的是他們!哈哈哈!”
陸羈看向散落在地上的骸骨,那些破爛的衣物中,並不僅僅有僧人的修行服,還有很多別的款式的衣物。
他皺着眉頭盯着手中的念珠,“後來呢?”
“後來,後來這個怪物失控了,祂彷彿知道我能控制祂,祂殺的人越多,力量越強,我的念珠控制不了他了。”
“不過沒關係,這個儀式本來就是這個目的,只要最後我能把帶着自己魂魄的念珠掛在祂的身上。”
“那麼我就不再是人了,我就是祂了,我就是祂了,哈哈哈,哈哈哈。”念珠里的聲音越來越放肆,越來越瘋狂。
癲狂的聲音在陸羈耳邊廝磨,滿屋子的白骨在他眼中悲鳴。
陸羈彷彿又一次置身於黃昏別館,回到了那個銘刻於靈魂深處的至暗之所。
這一次,死的可不是那些窮兇惡極的狂徒啊。
他媽的,這個瘋子。
陸羈看着念珠的表情越來越冰冷,他打定主意,這東西必死無疑。
“那你為什麼不親自動手?”陸羈說道。
“其實一開始我親自去做了,但沒辦法,那怪物殺的人越多,反而越警覺,竟然一點一點的把自己藏到了最深處。”
“我手上有着念珠,雖然能抵抗祂對我的吞噬,但也沒辦法找到祂的位置。”
“我嘗試着不使用念珠,結果差一點點就被他吞掉了。”
“我早就可以離開這裏,祂留不下來我,但祂的味道實在太誘人了,我一定要把祂吞掉。”
“所以我就想了個辦法,我在“哭泣死神”上發佈委託,把你們這些殺手一個個地引到這廟裏來,想借和你們合作,吞掉這個怪物。”
“但是,在你之前過來的人,沒有一個能活到最深層的,真是一幫飯桶!廢物!垃圾!”念珠里的聲音越來越扭曲。
原來是釣魚執法,還算計老子。
陸羈繼續說道:“現在你做的這些一點用都沒有了,那怪物也消失了。還是說說這念珠有什麼用吧。”
“別著急啊,赫赫赫,我就要說呢,你放心,只要這個念珠還在,那個怪物就不會徹底死去的。”
“雖然你消滅了祂,但我可以再一次把祂召喚出來,只不過祂又會從最弱小的狀態開始了。”
“你也看到那怪物的力量了吧,那怪物製造幻覺的能力和你那殺戮的能力,你不覺得很配嗎?”
“這一次咱們準備的更加充分,我們還可以讓祂吃更多的人,讓祂變得更強大。”
“到了最後,你也放一絲靈魂進入這個念珠里,咱們二人一起把祂吞掉。”
“啊,那是何等的美味的力量啊,這世上還有誰能阻止你?你想要做什麼就能做什麼。”
“權利,金錢,女人,你們黑市裏的人刀尖上舔血是為了什麼?幹完這一次,你什麼都不用愁了。”
“呵,你說的真的挺有道理的。”陸羈握着念珠,核善地說道。
“是吧。”
“但是,我拒絕。”說完,無源之源的力量從手上顯現,強烈的電光在念珠內流轉。“好好享受吧。”
“啊!!!!!!”慘叫聲在屋子裏持續了十幾分鐘后,念珠在陸羈手上湮滅成了塵埃。
或許一開始秀念確實只是為了幫自己的哥哥報仇,但最後,他無疑已經被力量所吞噬。
直面黑暗之人,每時每刻都行走在墮落的淺灘。
又有幾人能活着見到拂曉呢?
有些誘惑,不是僅僅靠人的意志力可以抵擋的,消滅誘惑的最好方法就是遠離它。
他媽的,忙活半天,把自己金主弄死了,要不是有任務獎勵,簡直就是血虧。
陸羈一邊想着,一邊漂浮起來,將房樑上掛着的身體們,一具一具的放下來。
他不發一言,只是默默地將這些屍體在房間內排列整齊,自己沒有能力幫助他們找到回家的路,甚至也不知道他們的家人是否還在等他們回家。
但至少,他希望這些平凡的人們,在此刻能夠用體面的方式迎來終末。
他坐在了地上,仰起頭,透過破敗的天花板看向星空。
他又一次見證了這樣的死亡。
雖然自己沉睡了五十年,但在這個世界上的記憶也就不過短短几天,這短短几天的時間,自己就見證了兩次這樣的死亡,這種感覺讓他身心俱疲。
陸羈有一種預感,只要繼續朝着黑衣組織前行,他將目睹更多的死亡,承受更多的無奈,這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自己只是個偶然得到力量的普通人罷了,自己也會恐懼,自己也會死亡。
真的有必要為了阻止黑衣組織這樣的目標奮鬥一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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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通明的城市裏,一間街角的咖啡店內,一群女生正在嘰嘰喳喳的聊着八卦與潮流,其中一個女孩突然愣住不動,眼淚止不住的從她的眼眶往外流。
她身邊的同伴發現了她的異樣,“木子醬,你怎麼了?”
木子茫然地看着身邊的同伴,緊接着一種說不出的情緒連帶着眼淚奔涌而出,她捂住了臉,“龍崎君,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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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川撫子握着菜刀,為幾個孩子準備着晚飯,幾滴晶瑩落在了案板上,她用手摸了摸那晶瑩,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是自己的眼淚。
她抬起頭,發現孩子們也同樣茫然地留着眼淚看着她。
“親愛的,你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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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今天的問詢就到此結束了,夫人,您可以先回去了。”目暮警官合上手中的筆記本,正好對上了長谷川夫人的眼睛。
“警官,你說的沒錯,我有一個女兒。”長谷川夫人獃獃地說。
這一晚,數十個家庭傳來了嗚咽聲,但那濃稠的夜色,又能記住幾聲啼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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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羈走出了樹林,朝着山泥寺的方向鞠了一躬,接着飛到了空中,向天際疾馳而去。
在他走後不久,一輛黑色的保時捷駛入了那片樹林,與黑暗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