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中午吃什麼?
“除了在家裏嚎,你還能幹點別的嗎?什麼玩意兒!”抱着白貓的女人,對她的丈夫說道。
沒有憤怒,是厭倦,她把貓放下,試圖拿走丈夫手裏的“九江雙蒸”白酒,後者掙扎了一下,“啪!”女人一耳光就掌在他臉上,然後把酒瓶拿走。
“不好意思。”女人胖胖的臉上,儘是倦意,她隔着鐵籬笆,小心地向殷小妙陪着不是。
她抽着煙,卻並沒有那種“社會人”的不羈或放縱。
如同那些蹲在工地邊上抽煙,戴着安全帽的人們,背負着自己無法放下的負荷,似乎抽煙就是為了讓自己習慣,生命就這麼慢慢的燃盡。
“您啥時候租這裏的啊?”女人把煙熄掉,向殷小妙問道
聽口音她不是廣東人,成長的地方很大可能是長江以北,那一口普通話實在太好了。
考取了二級甲等普通話證書的殷小妙,覺得很直觀的,要比自己更標準。
“我從小住這裏的,阿姨,大叔,你們忙。”殷小妙顯得有些倉促,她看得出來,對方的不如意。
聽到哭聲,下來問問要不要幫忙報警,只不過是現代人的道德底線。
殷小妙並不想知道別人家裏的難處和苦澀。
但沒有想到,她這句告辭的客氣話,卻讓老實巴交的女人生出了不平來。
女人抬起頭衝著殷小妙問道:“您留步,您哪一年啊?”
她突然就很兇,跟她之前那種小市民式的唯唯諾諾全然不同。
以至於殷小妙有點不知所措,下意識地回了一句:“我?97年的。”
胖胖的女人開始翻自己的雙肩包,然後掏出一張卡片,用手機照亮了,是她的身份證。
上面是她的信息:劉潔鈴,1992年出生。
然後她指着自己的丈夫:“我先生91年的,您管我們叫阿姨、大叔?不是,您這也太過分了吧?”
似乎這是她僅有的東西,不容他人踐踏的尊嚴,一下子就被激怒了。
殷小妙很希望象那隻白貓一樣,直接縮進黑暗裏。
但她還是控制住了自己,忐忑的說:“對不起,姐,哥,對不起啊。”
“我……我習慣把輩份往大了喊,以表示尊敬,沒別的意思。”
她牽強地笑着,倒退進屋子裏。
老房子的隔音都不太好,很快就聽見隔壁那油膩中年大叔,哭泣着嚎叫他母親住院,要交一萬多的費用,似乎又有耳光聲響起,過了一會,就聽見他妻子有氣無力地說:“我交過了。”
一會殷小妙的外賣來了,又聽中年大叔打着燃氣爐,在喊他妻子喝了湯再睡。
劉潔鈴又在感嘆小孩的成績有了進步,補習費還得交,然後她丈夫又開始哭泣家裏實在拿不出一分錢,該借的,都借過了,連“花唄”都借不出錢來了。
不是殷小妙喜歡聽牆角,而是老房子隔音效果差強人意,且劉潔鈴的普通話太標準,聽着全然是不費力的。
在陽台吃着自己喜歡的燒烤,喝着潮式蝦蟹粥,殷小妙突然感覺,生活也許沒有那麼糟。
當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殷小妙臉上,她用被子掩住了臉,但又馬上拉下被子,抽了抽鼻子,是咖啡的香氣。她睜開眼就是看見李子軒帥氣的臉龐,還有他手上的咖啡。
“我們去陽台吃早餐,還是你想在床上吃?”他溫柔地問道。
隔壁的劉潔鈴家裏,不知為了啥事,小孩又哭鬧了起來,接着傳來了劉潔鈴丈夫的哭聲。
“都他媽別嚎了!你現在就送大的去小學、小的送去幼兒園!”劉潔鈴歇斯底里的聲音因為調門太高,帶着破音,“行了,閉嘴吧!補習費我去想辦法,我他媽當然知道還有租金!難道還指望你啊?你振作點,你能不能拿出當年我爹死了,你陪我回老家,幫我撐場子的氣勢來?”
然後傳來了用力摔門的聲音,如此的用力,以至於李子軒和殷小妙都嚇得顫抖了一下。
接着是劉潔鈴匆匆趕往地鐵站的腳步聲。
但對於殷小妙和李子軒來說,這是幸福的一天開始。
就算隔壁鄰居的愁苦悲傷,也並沒有帶給殷小妙和李子軒什麼影響。
她望着男人英俊的面孔,調皮地吐了吐舌頭,而他寵溺地吻了她的臉頰。
他們坐在頂樓陽台藤椅上,陽光灑落在他們的頭臉,秋日裏的暖陽,很愜意。
小茶几上,有李子軒精心製作的牛扒和華夫餅、咖啡。
“明天我們吃腸粉和皮蛋粥;後天我們吃越南春卷!”李子軒微笑着說起自己的計劃。
殷小妙捧着盤子點頭,臉上歡快的表情,比碟邊李子軒用番茄醬抹出的笑臉,更燦爛。
明媚的光,照在他們年輕的臉頰邊緣,有種半透明的感覺,穩穩的幸福,大抵不過如此。
早餐之後,她收拾了餐具,開始懶洋洋地刷抖音,而他在陽台架起了畫架。
韓素梅有發過來幾條微信語音,但她並不打算去聽或轉成文字,時光就這麼悠悠流淌。
這對她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
並不是每個人,都得充滿企圖心和使命感。
特別當她在刷抖音的間隙里,看了一眼股市的收益之後,就有了更確定的信念。
可以把幾套小房子收拾了出租;
或是以她年獲利能達到170%多的短線投資水平,去進出股市,都是可以考慮的辦法。
人生,往往就是如此,對於某人來說,幾乎無解的困境,對於另一個人,不過等閑事。
也許是祖蔭,也許是天賦,也許是機緣和際遇。
所有的美好在這頂層的小小陽台,如是溫馨的畫。
“我其實也許應該好好吃藥的。”李子軒突然嘆息了一聲,停下了手中的畫筆。
似乎陽光有點耀眼,他挪了一下站的位置,縮到了頂樓那半層建築檐下的陰影。
“你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能在畫畫上,闖出屬於自己的路。”他說著,用畫筆的桿,頂了頂眼鏡,“我在畫畫上,其實很匠氣,就算用一輩子去畫,也不會有什麼出息。”
說著他扔下畫筆,蹲在放着拖把的水桶邊上,擰開水龍頭,開始洗去手上的顏料。
殷小妙沒有太在意,笑着說道:“那就不要期待有什麼出息啊,我們中午吃什麼呢?”
在和暖陽光下,她刷着短視頻,並沒有注意到,背着她在洗手的李子軒,背部微微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