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是雄獅
在狹小的巷道,在古舊的老宅前面,門裏門外對峙的雙方。
隱約有一種歷史的凝重感,甚至因為太過於沉重,而使得產生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
“您是殷家的後人?”陳傑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然後這種凝重感就被打破了。
他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那算了吧,可能是那位叔公搞錯了。”
“那叔公,專門打電話給我父親,說殷家又能出獅了。我不得不跑一趟,這其實,都是古昔年的事……你是隨便拿獅頭出來玩的吧?那不作數的。打擾、打擾,真的不好意思!”他說著,笑着揮手告辭,客氣得挑不出一絲錯漏。
大約是殷小妙的靚麗風姿,讓陳傑說不出什麼狠話。
前面對李子軒時,儘管客氣,但他絕對不是這態度。
而那兩個壯漢,其中剃了個大光頭的說了句:“你只要別把獅頭拿出門玩就行了。”
兩人就也跟着陳傑往外走。
“等一下。”殷小妙叫住了對方,“我憑什麼不能把獅頭拿出門玩?”
陳傑回過身,他還在醞釀著該怎麼措詞,開口的大光頭就忍不住道:“你在家裏玩沒人管你,你要扛着獅頭出門,那是不是就是出獅了啊?出獅,甘樣祖上的約定,你點講啊?”
旁邊的平頭壯漢踢了光頭一腳:“抵你成世單身狗!”又陪着笑對殷小妙說,“小姐姐,你別理他,能不能加個微信?”
殷小妙身後的李子軒就不樂意了,冷着臉說道:“喂,有事講,沒事滾!她是我老婆。”
陳傑連忙把兩個壯漢拉開,對殷小妙說道:“您這代沒男丁了對吧?那就算了吧,約定都多少輩人以前的事了,沒事,你扛獅頭出去玩也行,有人提起,你就說這代人沒男丁,祖輩賭約不作數就好了,你別聽他們亂講,哪有什麼不能扛獅頭出去玩的?非遺文化傳承,我們現在巴不得多點人玩呢!”
說罷他就示意那兩個壯身跟他離開。
但這時殷小妙從鐵籬笆里走了出來,擠到陳傑身邊對他說道:
“南獅,無乸的。拿起獅頭,我就是雄獅。”
她走出鐵籬笆外,耀眼的陽光就照在身上,但她不打算站到屋檐下,也不打算回到屋裏。
陳傑回過身,望着她,愣了七八秒,笑道:“好,那就約半年後,做過一場?”
“好,”她點了點頭。
陳傑沉吟了一陣,抬頭道:“咱們按國際龍獅運動聯合會2002年頒佈的競賽規則?”
“行。”她穩穩地說道。
於是陳傑很老式地抱拳拱了拱手,她看着他們離開,不悲不喜。
“喂,老婆,你好掂噢。”李子軒走了出來,拉住她的手,“他說的國際獅競賽規則是啥?”
殷小妙任由他拉着手走進了屋裏,隨口糾正他:“國際龍獅聯合會頒佈的競賽規則。”
“嗯,就是什麼來着?“李子軒問道。
“我點知?你點解覺得我會知?”殷小妙好奇地望着他。
李子軒瞬間石化一般,好半晌才開口:“你剛才說好的啊,你還答應了,半年後,跟人做過一場!你剛才超有范,你知道‘宮二’嗎?對對,《一代宗師》裏那角色,就很像啊!然後你現在跟我說,不知道規則是什麼?”
走進屋裏,空調的冷氣讓殷小妙冷靜下來,她一下子躲進沙發的角落裏,抱起枕頭:
“我剛才,我剛才……啊啊啊!我不知道啊!”她說著把枕頭蓋在臉上。
好一會才拿下來,望着李子軒道:“姓陳的說了,有個叔公!都是這個什麼狗屁叔公搞事!搞不好,就是前兩天,那個跟我們打招呼,感覺隨時要‘收皮’的老傢伙!”
李子軒拚命點頭:“壞人變老!不外如此!”
他對於“叔公”這個詞,真的沒有什麼好感。
特別當他微信上,收到陳慧珊的短訊:“今晚回來一趟,怎麼也得全家人,陪叔公吃餐飯吧?”
“應付一下吧。”殷小妙很無奈地對他說,“要不你媽能給咱們看半年的臉色,你一陣不要生氣,就當演戲,不要去管叔公講什麼。”說著她把抱枕扔到李子軒身上,“我剛才不知道為什麼會答應啦,煩死了,我不管,你晚上一定要答應我別生氣!”
事實上,李子軒的情緒沒有什麼問題,要比之前穩定許多。
殷小妙發現,似乎每一次托着獅頭起舞,總能讓李子軒從低落之中走出來?
也許是童年時,喜慶節日裏舞獅鑼鼓給他的心理暗示;
或者因為舞獅這樣的氣氛,讓他感覺放鬆?
當殷小妙和李子軒鎖了門準備去拿車時,遇上了出來倒垃圾回來的劉潔鈴。
周末休息在家的劉潔鈴,看起來蓬頭垢面的,形象比平日裏更加不堪。
而在殷小妙他們走出小巷之前,劉潔鈴卻在身後叫住了她:“不好意思,我想、我想能不能跟你商量個事?”
劉潔鈴的話里,帶着怯懦與羞澀,讓殷小妙不忍拒絕她。
於是她讓李子軒先去拿車,自己留下來,聽聽對方到底有什麼事。
“我、我剛好要交小孩的補習費,差一千七,方不方便、方不方便……”她終於說不下去了。
畢竟,她連殷小妙叫什麼都不知道。
“我剛辭職了,手頭沒什麼錢啊。”殷小妙也有點為難,一千七雖說不多,可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這鄰居又不熟,她的確也是剛辭了職,“不好意思啊。”
劉潔鈴嘴角抽了抽,終於擠不出來一個笑容,點了點頭:“對不起啊,不好意思,我其實有錢的,有錢的,我只是今天剛好不方便,不好意思。”
她喃喃地這麼說著,然後如同逃避怪獸一樣,躲進了自己的家門。
殷小妙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往外走去。
在等李子軒把車開過來的時候,韓素梅在微信上問她近況如何,殷小妙就把這情況跟她說了之後,又發了信息:“似乎一舞獅,他就明顯好許多,明天我看看,帶他去看一下醫生,聽聽醫生的專業意見。”
但韓素梅過了一會,回了很長的一條信息。
大約的意思,就是她以前有個朋友,突發性耳鳴,目前是無特效藥治癒的。醫生給他開了銀杏葉滴丸。每次病情嚴重,他就吃上一些,馬上就緩解了,醫生告訴他,這就是針對病情開的葯。
直到有一天,她的這位朋友去外地,耳鳴發作,就在出差的地方看醫生,他跟醫生說起此事,希望能開點銀杏葉滴丸。那位醫生和他說,銀杏葉滴丸,很普通的葯,甚至正常人沒事也可以吃的,並沒有他說的特別效果。
“於是銀杏葉滴丸,再也無法緩解我朋友的耳鳴了。
“如果你覺得舞獅能讓他好轉,不如就繼續。”
這時李子軒把車穩穩停在她的身邊,殷小妙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
她感覺,下午的陽光,也沒有他的笑容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