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死,勇者生(其1)
清冽的月光穿透殘雲,銀色的圓環環繞着一座銀白的巨塔,在空中靜靜旋轉。深黑色的渡鴉披着潔白的月色,帶來了勇者的死訊。
得到消息的“銀環”立刻出動了五名勇者前去死地沼澤討伐盤踞當地的偽神,並且派出了一個小隊在周圍地區搜尋勇者科恩.洛佩茲的繼任者。
那天夜裏,一道深紅色的身影潛入了傑克遜.戴維斯的夢境。
那身影披着深紅近黑的破爛斗篷,帶着鐵與血的氣味,手握斑駁的長劍,在破敗的沼澤深處與各種扭曲醜陋的生物纏鬥。
他遍體鱗傷,幾次踉蹌倒地,又幾次勉強站起,沾滿血污的斗篷又裹上了一層又一層的泥濘。他一邊奮力斬殺身旁靠近的邪物,一邊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或是警惕着什麼。
當那道輪廓不清,無法辯識的身影真正出現時,他的眼中便只剩下絕望。
於是他終於力竭,身周的沼澤與枯木像是等待了許久,迫不及待地纏上他的盔甲,將他與趁機撲上他的怪物一同拖入沼澤的深處。
當泥水漫過他的頭頂,就只剩一片黑暗。
傑克遜猛然醒轉,冷汗浸透了衣物與床單。他貪婪地吞吐着有些潮濕粘着的空氣,故鄉一如既往的氣味讓他不由得回想起剛剛夢中的場景,但也讓他平靜了一些。
他翻身下床,望向窗外,在極遠處有一片褐綠紫黑混雜的泥沼,枯白的朽木稀疏地插在裏面。
那是死地沼澤。
傑克遜自出生起就住在努曼尼亞帝國東北部邊陲的這座無名的小村,今年已經是第十九個年頭,對村子北邊存在這樣一片地區已經是習以為常。但是剛剛的夢境,就像是發生在這沼澤里的。
“只是噩夢吧,就像小時候聽他們說沼澤里的事之後做的那些夢一樣。”傑克遜在心裏下了定論,就把這件事從心裏丟到沼澤那頭去了。
這座無名的村子好像有着很長的歷史,最初的定居者身份已無可考究,但是距歷代村長所說,在最開始,死地沼澤還沒有蔓延到這裏,努曼尼亞帝國的統治也並沒有來到這個偏僻的地方。
沒有人知道,死地沼澤是何時蔓延到村北僅五公里的位置,自己又是何時成為努曼尼亞帝國的子民的。但是大家都接受了現狀,照舊生活着。
努曼尼亞帝國的統治對他們的生活並非完全沒有影響,而是為他們帶來了帝國的開拓者和冒險家。這些人會在要進入死地沼澤尋死之前在村子裏修整補充,隨之而來的是商人與傭兵,他們帶來了商品經濟,帝國文化和無盡的喧鬧。
這其中有一些來自帝國或西北方法利亞王國的,無處可去的流亡者,不想繼續前進的開拓者,還有因傷病不得不原地休養,等待隊友歸來等了一輩子的冒險家選擇定居於此,經過了兩三個世代,本地人稱他們是外鄉人的孩子,其間的隔閡依然難以抹去。
傑克遜的祖父卡爾.戴維斯就是一名冒險家,而他的父親傑克.戴維斯在當時則因路途勞頓,環境惡劣而被病魔纏身,被留在了村子裏休養。他的祖母留下來照顧他的父親,直到因為憂心過重患病過世也沒有等回自己的愛人。
他對此沒什麼特別的感想,對他來說,那都是他出生之前的事情了。他只知道父親傑克常常在有閑時靜靜佇立,眺望着那片褐綠紫黑混雜的區域,眼神中不知道蘊含著什麼感情,只是似乎在視線中尋找着什麼,好像對此抱有些許渺茫的期待。
他在床上呆坐了一會,還未完全從噩夢的影響中逃離,就在父親傑克.戴維斯的招呼下起身,準備去沼澤旁為將要到來的冬天砍一些枯樹作為柴火。
他拎上了斧頭,走出家門,就看見自己的父親把右手架在長柄斧的末端,征征地望着沼澤的方向,與本地人截然不同的紅色髮絲隨風凌亂地飄着,漏出額頭上歲月打磨的痕迹,嘴邊蓄着的的絡腮鬍子也久疏打理。
傑克遜沒有開口,而是默默地站在老傑克的身旁,也望向了沼澤的方向。
放在平時他可能只是默默陪着自己的父親,但是今天的這場夢,讓他在望着那片死氣沉沉的沼澤的時候止不住地胡思亂想,心中隱隱有着不安。
而令他感到奇妙的是,他今天的視力出乎意料的好,他甚至能清晰地看清沼澤邊的枯木上的細小枯枝。
而當他抬起頭,望向沼澤上方那片昏暗的天空時,他突然看見5個銀色的光點自西北方向穿透了雲層,落向了沼澤深處。
那5個銀點離這裏極遠,常人肉眼根本不可能分辨,而傑克遜卻發現自己不僅能夠看見這高速移動的物體,還能判斷出那似乎是披着銀色盔甲,手拿各種武器,身上長着一對巨大羽翼的人。
此刻,他的內心不由得冒出了一個又一個疑問:
“我不會還在做噩夢吧?那些是什麼東西?故事裏的天使嗎?”
他征征地盯着那五個銀色的身影,直到他們落在了沼澤的深處。
等他終於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的父親正在詫異地看着自己,一摸額頭,原來自己已經出了一頭的冷汗。
“要是有哪裏不舒服你要說。”老傑克想了一會之後開口,棕紅的眼眸中滿是關切。
“爸,沒事,我就是早上沒睡好。”傑克遜揮了揮手,露出了令人安心的笑容。
“沒問題嗎,今天我自己去砍柴火也可以的,離冬天還有一段時間。”
“沒事,我……”傑克遜剛想回復老傑克的關心,卻突然轉過頭去,因為他聽見沼澤的方向傳來幾聲怒吼,隨後是堅固物體碰撞造成的響聲,期間還夾雜着各種清脆的破碎聲,就像是水晶或者玻璃會發出的聲音。
這聲音來自很遠的地方,但是又是那樣清晰,而他的父親似乎並沒有聽見什麼,這令他感到費解。
他轉回頭,說出了剛剛沒說完的話:“沒事,我還年輕着呢,沒那麼容易病的。走吧。”
老傑克剛想追問他剛剛是在幹什麼,但是看著兒子已經邁開大步走了出去,只好拎起長柄斧跟了上去。
這小子肯定有什麼情況不想讓我知道,估計是不想讓我擔心吧,老傑克想。
傑克遜拎着斧頭,大步朝着沼澤的方向走着,他看見遠處天上似乎降下一道光柱,不久,前方又傳來一聲水晶碎裂一樣的聲音,還夾雜着一聲凄厲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