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昔我往矣
池無憂內心疑惑不已，雙手接過女子遞來的水杯，席地而坐飲了起來，正尋思如何開口之時，被一陣斷斷續續的琴聲打斷。
不知何時那女子換了一身黑色緊身衣裳，肩上搭了一條白色披昂，抬眸時，池無憂對上了那女子目光，眼中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如同這琴聲般，像是秋天裏飄零的落葉，對枝頭有着深深的依戀，可依舊改變不了隨風而舞悠然而落的命運，琴音空懸。
若言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
池無憂不停在老者身上打量着，突然目光停留在老者那手腕虎口處，猛然一震。
池無憂來到女子身邊坐下，在女子不解和厭惡的眼神里，雙手放於琴上“姑娘不要誤會，在下不是什麼登徒子，只是借姑娘瑤琴一用”
“哦…好”女子方大悟，身體挪了挪，好奇地盯着眼前男子，似乎是不明白此舉用意。
只見池無憂不停撥動，琴聲時而高轉時而低沉，似汩乎混流，順阿而下，赴隘狹之口，觸穹石，激堆埼，沸乎暴怒，洶湧澎湃。
那斷臂老人，聽聞琴聲后，猛然一愣，隨即看向池無憂的位置，眼含熱淚如雨下，彷彿是想到了什麼，如同眼前是有一道身影與眼前少年的模樣重疊，他有些開心了!
北涼鐵騎名滿天下，只有少數人知曉這鐵騎主分四部，神武軍身着輕甲手持烈弓、佩長戟，善技擊；龍驤軍着重甲手持長槊、佩短戟、善衝鋒；白馬義從善步戰，佩彎刀；鐵鷹銳士善游擊，佩彎刀。
池無憂所彈奏的這首曲子，正是那神武軍的破陣曲，此曲若是戰場中響起，神武軍棄弓持長戟，上馬衝鋒，唯有死戰。正因此，偌大秦朝，誰不服北涼！
神武軍作為攻城退敵的中流砥柱，所用弓矢足足達八石，比其他軍隊高出一倍有餘，觀老者虎口處，那分明是長久握弓形成的，頓時池無憂內心生出一股莫名的悲涼和無盡的怒火。
作為北涼鐵騎中最精銳的將士，且不說因傷退役，哪怕是年紀老邁卸甲歸田，他非但沒能被善待，竟連蒙受冤屈也不敢高聲言語，難不成這如今世道已容不下一位，曾替大秦朝開疆拓土的老人？他皇室可以忍，但北涼絕不能忍!
“請恕小子無禮，敢問老者是否姓王”池無憂想起池仲翊口中所說的一樁舊事，隨即問道。
“老朽正是姓王，方才觀你有些熟悉，又知曉神武破陣曲，冒昧問一句，可是世子殿下？”老者擦了擦眼淚說道。
“池無憂見過王梟什長”
“夜幕顧晚，見過王什長”
“司禮見過王什長”
此時名為王梟的老者，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而那位少女則震驚般望向眾人，望着那少年的方向，口中喃喃道“你就是傳說中那位廢物世子殿下？”
“蘇節，不得無禮”王梟兀的開口怒斥到，世人皆知世子紈絝，但在北涼老卒眼中，誰又能真正相信，池仲翊的兒子會是個廢物？
“是”池無憂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他知道這件事發生在北涼三州幽州地界中，他應當承擔起一份責任。
此時一陣整齊浩蕩的馬蹄聲，自遠處響起，不一會，一支由龍驤與神武組成的四百小隊來到近前，領頭的赫然是那帶着劉易頭顱，提前離去的馬面。
“公子，劉易人頭已交由百花樓，且將公子話語一字不漏帶到，其外有一名秦姝的女子，讓我給你帶句話，說有貴客登門造訪，
想要見你一面”
“小無憂，這是怎麼回事？”只見小隊中，緊跟在馬面後方手持雙戟，穿着紅色披風的男人不解問道。
…………
“大概就是這麼個樣子，徐叔叔，我想給王梟什長找回個公道”池無憂緩緩將事情始末道出。
徐無雙眼睛裏似是有一團烈火熊熊燃燒，作為神武統帥，麾下將士，有朝一日會遭受到如此不公。
“王大哥，你把此事完完整整告訴我，哪怕是皇帝老兒，今兒我徐無雙也要替你去和這天下討個說法”
“欸，都怪我年輕時投身軍伍，一心沒能關注家裏，最後因傷退役，回來才發現兒子、兒媳皆被蠻族所害，家裏僅剩下孫女相依為命。一開始時還能勉強靠着撫恤金度日，可後來約莫半年前，與孫女在幽州一家客棧賣唱時，遇見那位青州刺史之子姚元心，硬說與小女一見如故，要強行擄走小女。後事情鬧大，客棧小廝報官，縣令李文翰親自到來，不懼強權，一番據理力爭方才打發走姚元心。好景不長，沒多久那位年輕縣令便被革了職，幽州刺史楚金甫非但無作為，反而停止了本該發放給老朽的撫恤，幸虧有淮陽郡守肖長武，隔三差五偷摸送些米糧來，方才度過，就在昨日，那楚金甫替姚元心傳了話，說是半月之內還沒有將小女送出，就派人撕破臉，擄走小女后一番玩弄送入青樓”
老人越說越神情激憤，可無可奈何，唯有兩行老淚縱橫而下。
“世子殿下，不求您能為老朽出口氣，但求世子殿下能夠帶走小女，不讓其落入賊子之手，咱們這些老卒，也算沒白給北涼王衝鋒上陣”老者突然跪下道。
池無憂連忙起身扶起王梟，徐無雙一張臉憋的通紅，奈何池無憂在此，不好發飆。卻也期待般望向他，希望這個公道討回的方式，不會令眼前的這位神武老卒寒心。
“步澤，即刻調動蛛網，務必趕在日落前將李文翰帶到我面前”
“遵命，世子殿下”傷勢剛有好轉的顧晚，領命后一刻也不耽誤，立即出發。
“徐將軍，命令你即刻召集神武、龍驤各一千人，厲兵粟馬，日落前完成集結，等待號令”
“末將領命”徐無雙眼睛裏多了些疑惑，蛛網？世子殿下的私軍？眼前的池無憂怎麼看都不像是個人盡皆知的廢物？此前據那位名為馬面的話癆口中得知，說是世子殺伐果斷，一怒之下斬了劉易，還欲將人頭送往京城，作為壓勝之物。徐無雙半信半疑。再看這架勢，頓時明了，虎父豈有犬子？
“牛頭你留守此地，我隨馬面去附近市集買些吃的回來”說完池無憂便帶着馬面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