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五章 真假戰場

淮安城，總督府。

身材適中的洪承疇正蹙着眉頭看着桌上的地圖。

他此刻已經沒有退路了。多爾袞將多鐸留下的這個爛攤子交到他的手中，表面上看來是對自己的優渥和寵信，但是卻是暗藏殺機。

蕭毅擬定的漢奸榜雖然沒有正式頒佈天下，但是卻幾乎是天下人盡皆知。他洪承疇是高居榜首，成了無可爭議的天下第一號大漢奸。這些天中他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卻無人可知。就連手下那些文武官員看他的眼神中都帶着異色。他知道那些人的心理，多是幸災樂禍。

漢奸榜的意義隨着南京城中兩派的爭議，也是天下皆知。上榜者必死無疑，無名者倒是還有改旗易幟，撥亂反正的機會。之前耀武揚威，似乎戰無不勝的清廷在很多人的眼中已經是元氣大傷，風光不再了。人們看着他洪承疇的目光更像是看死人的目光一樣了。

洪承疇心中惱恨多鐸剛愎自用，擅自更改自己上次所獻的計策，才有了揚州大敗。如今多鐸拍拍屁股，回了北京，而將這個爛攤子交給了自己。

打了這麼大的敗仗，總是需要有人承擔責任的。多鐸是多爾袞的親弟弟，當然不可能去承擔這個責任。而那些滿清的將領當然也不可能，那麼最佳的人選只能是自己這些大明的降臣了。

洪承疇表面上看起來很受清廷寵用，但是卻也是一直對他有着防範心理的。皇太極活着的時候，雖然對他是禮遇有加，但是卻只給了一個諮詢的閑職，並沒有委派過任何有實權的職位。現在多爾袞掌了權，雖然看起來很是重視他。但是在關鍵時刻犧牲的還是他這個被大明人唾棄，被滿洲人輕視的降將。

揚州大敗，多鐸是主帥，而洪承疇只是出謀劃策的謀臣，責任自然不能歸結到他的身上。多爾袞這次看似讓他來收拾殘局。力挽狂瀾。是無比的信任。但是洪承疇自己清楚這其中的兇險。倘若勝了還好，若是敗了，那麼他洪承疇這替罪羊就當定了。大明不會放過他，滿清也不會饒了他。他洪承疇的生死就在這江南一戰了。

對於江南這一陣，洪承疇並沒有多少把握。定北軍和蕭毅對他來說實在是充滿了很多不可思議的地方。關於蕭毅，他手頭的資料非常的有限，他根本不清楚他那些如狼似虎。彪悍無比的士兵是從哪裏訓練出來的。那精熟無比的馬術，犀利準確的箭術，然這些自小在馬背上長大的草原戰士都是黯然失色。若是如此，還好辦一些。但是這蕭毅並不是那種有勇無謀的匹夫，用兵手段是詭詐多變，讓人防不勝防。

一支精銳無比的軍隊。再加上一個善於用兵的統帥，放到任何人面前都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對手。洪承疇自然也不例外。他知道定北軍遲早是要打過來的，但是卻不知道他們具體的時間。但是因為前面的連番失利，他現在手中的兵力守成有餘，但是若是再想主動攻擊的話時不太可能了。而且因為連番大敗，軍中時期低落，出城作戰更無可能。所以，他只能之被動的等着人家來打了。

正在沉思的洪承疇被一陣腳步聲給驚醒了。他回過神來看向門口。他的親兵洪大急匆匆的走了進來稟告道：“大人。高郵州柏永馥的求援信。”

洪承疇眉頭一挑，接過信。拆開仔細的看了一遍喃喃道：“竟然來的這麼快！”

洪大問道:‘大人，那派來送信的人還在前廳等着，該如何回復他？請大人示下。”

洪承疇回過神來道：“告訴他，就說本督已經知曉，讓他回去告訴柏永馥讓他一定堅守城池，本督不日就會發兵救援。”

洪大領命匆匆而去，來到前廳對那看起來神色還有些驚惶的送信士兵道：“總督大人已經知道了高郵州的戰事危急，不日就會派兵救援。請你告知你家總兵大人，讓他好生堅守。”

那士兵諾諾答應了一聲，轉身向門外走去，眼神中卻閃過一絲得意的笑容。

洪大返回房中的時候，發現自家總督大人卻又在拿着那封求援信在看，眉宇間似在沉思。

洪大不禁道：“大人，這信難道有問題么？”

洪承疇半響才道：“信有沒有問題現在還不清楚。只是本督心中有些疑惑，你幫本督參詳一下。”

洪大雖是洪承疇的親兵，但是卻是他的心腹之人。有些要緊的話不方便對外人說的時候，洪承疇也會對他卻講，希望他的一些思路能夠觸發自己的靈感。

洪大神色平靜道：“大人請講！”

洪承疇道：“你熟悉柏永馥這個人么？”

洪大想了一會才道：“前幾日大人讓小的整理各個城池守將的資料的時候，小的倒是注意過這個人。柏永馥原本是偽明朝廷誠意伯劉孔昭手下的一名家將。後來馬士英掌權了之後，劉孔昭和馬士英交好，就推薦他外放做了總兵。後來大軍大清軍隊南下的時候，這人就降了大清。也就是個無名之輩。”

洪承疇微微的點頭道：“一個無名之輩，而且從來沒有帶兵打仗的經驗，如今卻能將戰無不勝的定北軍擋在城下一日。而且這書信上還說戰況甚為慘烈，城中守軍已經殺退了定北軍數次進攻。一個靠裙帶關係上位的無名小卒竟然有這種意志，這種本事，實在是讓本督有些驚嘆。”

洪大聽自家大人雖說是驚嘆，但是語氣中卻滿是疑慮，不由道：“大人的意思是這其中有詐？”

洪承疇緩緩道:‘是否有詐，現在還不好判斷。你應該也聽說過那蕭毅弄出的一個漢奸榜吧。”

洪大聽到這裏，有些忐忑的望了一眼自家大人，點頭道：“是的，大人。”

洪承疇臉色倒是很平靜，繼續道：“那蕭毅言辭鑿鑿，說榜上有名者殺無赦。如果柏永馥心中所言不虛，那麼就是他擔心自己也是榜上有名，知道沒有退路，所以才會拚死守城。但是這畢竟也只是一種假設而已。為了慎重起見。本督需要人親自前往高郵州查看實情，然後才能決定如何佈置。”

洪大看洪承疇目光看向自己，心中會意，抱拳大聲道：“小的願意走這一遭。”

洪承疇嚴重閃過一絲欣慰道：“你一向做事穩妥，本督自然放心。早去早回吧。”

洪大領命而去。

片刻之後，一匹健馬飛奔出城，向南而去。

高郵州，城上城下都是一片震天響的喊殺聲，不時的還有大炮的轟鳴聲響起。黑煙滾滾，火光升騰。許多人影在城頭上來回的奔走，不時的傳來刀劍相擊發出的金鐵交鳴之聲。

城下散羅着許多身穿鎧甲的身影，有紅色的，也有綠色的，好像是在戰鬥中死亡的士兵遺體。

城下是一支整齊威嚴的軍隊。在高郵州南門外的平地上擺着密集的方陣。隨着一陣陣急促鼓聲，不斷的有一隊隊士兵想城頭衝去。

高郵城中，原本的知州衙門的大堂中，蕭英大喇喇的坐在原本知州大人坐的位置上，旁邊站着兩名神情冷峻的精壯親兵。

柏永馥和他的師爺林陽站在下首，笑的是春光燦爛。

柏永馥放下來了心事，知道自己不用死了，臉上笑的跟一朵花似的。

“這麼說，洪承疇是準備派兵來救援了？”蕭英道。

柏永馥討好的笑道：“末將的親兵是這樣回報的。想必洪承疇那老小子已經相信了末將的書信。當然，這也全靠國公爺妙計，將軍的巧妙佈置，才能騙過洪承疇那老小子。”

蕭英笑笑，臉上現出幾分得色。

他接到蕭毅的命令之後，便接受了柏永馥的投降。但是大軍並沒有入城，而是繼續在城外做出攻城的陣勢，以此做出假象來誘騙洪承疇。

若是不到跟前，光從遠處看的話，那戰況卻是有夠慘烈的。大炮轟響着，不斷的有士兵喪命從城頭上墜落下來。箭矢如蝗，城上城下互相的攢射。再加上各種號角，戰鼓的助威，簡直就是一個真實無比的戰場。

其實這都是假象。大炮雖然響了，但是卻是只有火藥，沒有裝彈。喊殺聲都是那些投降的綠營兵靠着城牆根邊聊天吹牛邊喊出來的。箭矢都是沒有箭頭的樹枝削制而成。而那些士兵屍體則都是穿着雙方鎧甲的草人了。

因為知道了不用打仗，只要演一場戲給洪承疇看，那些綠營兵一個個分外的賣力，獻計獻策，一個個演的活靈活現。而且那些草人也全都是他們扎的。紮好之後躲在城牆後面，趁着煙霧繚繞，不時的往城下扔上幾個。箭矢自然也是他們做的。而定北軍的士兵們只是在城下列個隊，稍微配合一下就可以了。

蕭英哈哈一笑道：“洪老小子若是不相信，那不是枉費了本將軍這一番苦心佈置了么！”

柏永馥也是跟着笑了起來，只有林陽雖然也在笑，但是卻是有些心不在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