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看見姒卿鳶眼眸中的堅持,瑤姬的目光閃了閃。
“這可是你自己選的,莫要後悔。”
“不悔。”
姒卿鳶淡淡地道。
沒有什麼可後悔的,她本就只是瑤姬眾多棋子中的一枚,若不能徹底擺脫瑤姬後世的身份,她一輩子都要活在被瑤姬超控的陰影下。
她不能保證自己時刻都能保持着警惕,若哪一天稍有鬆懈,便會被瑤姬反噬而亡。
與其如此,不如就此了結。
剝離二人之間的淵源,從此她是她,瑤姬是瑤姬。
瑤姬笑了。
這回,她是真信了姒卿鳶的決心。
只見她的幻影,慢慢消散,那一根銀白色的髮絲取代了她幻影的位置。
不遠處的誡碑,被瑤姬操控着,徑直的飛向髮絲的位置。
誡碑飛馳的速度之快,以姒卿鳶的眼力,竟沒能看出它的飛行軌跡。
彷彿只有幻影掠過,便見髮絲與誡碑合二為一。
那一刻,姒卿鳶心底微微收緊,慶幸自己沒有低估了瑤姬的能力。
同時,也慶幸瑤姬答應了她的乞求。
否則等待她的只有一個結果,無論她願與不願,最終都只會失去自我,成為瑤姬復生的跳板。
那根銀色的髮絲,沒入誡碑之後,誡碑的裂痕,肉眼可見的在慢慢閉合。
只見那六尺長的石碑,散發出柔和的暖光,在空中旋轉。
底下的湖面,失去往日的平靜,彷彿是被石碑攪動了一般,動蕩不堪。在石碑的底部,形成了一個恐怖的漩渦。
魂芥里的空氣,焦躁不安。
姒卿鳶只覺得心口傳來一陣陣的的悸動,那感覺……很是荒涼。
一顆心,彷彿也被瑤姬操控了一般,隨時有被扯出體外的可能。
她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一旦開始,便沒有她喊停的權力。
她只能放下自己所有的戒備,任憑瑤姬取走她的所有。
不讓自己生出一絲抗拒。
因為,她比誰都清楚,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稍有差池,她相信死的那個人,一定是她。
她曾以為她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留住自己的神魂去完成那冥冥之中的使命便可。
如今,卻發現這所謂的使命……竟是瑤姬束縛她的枷鎖。
罷了,都拿走吧!
她通通都不要了。
只要留給她這副軀殼,留一個嶄新,且乾淨的靈魂給她便可。
無論瑤姬在她的腦海里,塞入了多少過去的記憶,她始終沒有融入感,無法感同身受。
她始終只能做瑤姬與乾元故事裏的看客。
她無法理解瑤姬對乾元的執念,更不理解瑤姬的感情從何而起,因何而執着。
越是了解,越……只會覺得瑤姬痴傻,為那樣的單相思,連命都不要了。
值得嗎?
不值吧!至少在她的判斷里,是不值的。
一世又一世的轉生里,她什麼都有,唯獨不曾有過情根。
因為瑤姬的情根里,被乾元佔據,她捨不得這份感情被玷污,便在送入輪迴的碎片里把情根剝離,留在瞭望仙樓地底的宮殿中。
姒卿鳶闔上眼帘的時候,眼前閃過尹幕川那張俊臉,帶着傻笑,憨憨的跟在她身後,叫着她娘子。
是那個說要對她好的傻子呀!是那個被她遺忘在記憶里,再也不可能出現的傻子呀!
“傻子!”
一句傻子,不知是喚出現在幻覺里的尹幕川,還是在罵本該遨遊九天的瑤姬。
亦或者,是在罵她自己。
湖水被漩渦擰成一條水龍,源源不斷的注入誡碑中,只見那普通的石碑褪去青色的外衣,露出通透的青玉顏色。
青玉在柔光中,閃閃發亮,吞噬湖水的速度越來越快,偌大的湖泊很快便被抽干,只剩那厚厚的一層寒冰,附在湖底。
姒卿鳶的臉色蒼白如蠟,沒有了一絲血色,迷糊中微微睜開了一條眼縫,她彷彿看到了一席白衣似雪,被一層暖色柔光籠罩着的窈窕身影,緩緩走向她。
“瑤姬?”與記憶里的那個在漫天大雪中,修鍊出人身的女子,一模一樣。
只是,記憶中的瑤姬,初為人身時,有着一頭烏黑的長發。而,此刻踱步走向她的女子,卻是滿頭霜華。
那是瑤姬,一次次逆天而行,用她的預知能力,一次又一次的推演,一次次搜尋乾元的下落,所落下的業障。
“你是聰明的!”瑤姬在她的面前蹲下,“可惜,我現在還不能送你回你的故鄉。待我找到乾元,找到回你故鄉的通道,我定不會食言。”
“你放心好了。”瑤姬說完,小手輕輕一揮,姒卿鳶的臉上被一塊巴掌大地面具,遮住了半張容顏,只留下一個滿是皺皮的下巴。
“你……答應我的……”姒卿鳶的眼神慎人,緊緊的盯着瑤姬的眼睛,眼裏全是被欺騙后的憤怒。
說好的,她助她復生,她送她回鴻蒙!
她怎可反悔?
怎可在明知她在魂芥中動了手腳之後,還要反悔?
難道,她不怕被自己的魂芥反噬嗎?
“沒錯,我是答應你了。可是,我也沒有說馬上送你回去呀。”瑤姬笑着,輕輕的把她送出魂芥,任憑她在冰冷的海水中漂浮,慢慢的浮出水面,隨波逐流,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她彷彿成為了這海里的一根沒有氣味的浮標,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連那些海里的凶獸,也視她為無物。
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就連記憶也在慢慢消退,到了最後,她竟然連自己叫什麼名字也都忘記了。
她知道,那是因為瑤姬徹底煉化了她的魂芥,徹底抹掉了她的曾經。
姒卿鳶耷拉着眼皮,看着湛藍的天空,看着雲起雲落,看着太陽東升西落,看着兩隻小巧的麻雀落在她的肩頭,伴着她在這浩瀚的瓊海沉浮。
這麻雀真有意思,似乎非常畏懼海水,三百多個日日夜夜,竟不曾被海水打濕過它的羽毛。
姒卿鳶想着想着,終於閉上了雙眼,徹底的陷入了黑暗。
三百多個日夜呀!她的眼皮始終都耷拉着,無法闔上。
現在,終於安靜了。
這無盡的黑暗,似乎要比那刺眼的陽光舒服,她躲在寂靜的黑幕中,輕輕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