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 其二
她確實是我的同班同學，起碼從今天開始是。
“大家好，我叫吳雙。”
她在黑板上工工整整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字跡非常有力，雖然不到名家那種地步，但也不該是一個高中生能寫出來的。
眾所周知，高中生里的標杆是衡水體，追求又快又好看。
僅就在黑板上的寫下的名字來看，這更像是童子功練出來的，雖然缺乏年齡的沉澱，但能看得出來很有功底。
“就坐到那兒吧。”老師指着我左前的位置，那是曾經屬於阿丁的位置。
而對於阿丁的事情。
不知道校方是有意隱瞞，還是他們也在被隱瞞的行列之中。
老師的說辭是：丁偉同學因父親工作變動，全家搬到省外了。
儘管學生們對此議論紛紛，但他們的議論也僅僅止於猜測而已。阿丁可能在班裏只加了我一個人的聯繫方式，在大家都轉戰微信的時候，他還是固執地用着qq。
也因此成為了我qq好友列表為數不多的幾個好友之一。
但是……他的qq頭像大概從今以往，會一直都是灰色。
“丁……偉？”
完全沒心思聽課的我敏銳地捕捉到了吳雙的自言自語，看過去的時候她正盯着桌面。
“何……平安”
她還念出了我的名字，我知道她本來就知道我的名字，去學校的路上她是就用名字叫住我的。
然後她又開始拿紙巾擦拭着桌面，她似乎是個很愛乾淨的人，在用紙巾擦之前她已經用濕巾擦過一遍。
我把目光收回，繼續着我漫無目的的白日夢。
發著呆的時候突然有一個東西打到我腦袋上，還以為是老師扔下來的粉筆頭，嚇得我趕緊看周圍以便知道講到哪裏，然後翻到那一頁裝裝樣子。
然後我看到左前方的吳雙雙手合十，一臉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我看清了她的唇語：對不起。
我揮揮手表示沒關係，可她又指向了我的腳下。
我低頭查看，發現一個小紙條在腳邊，這應該就是剛才打到我的東西。
原來這樣的美少女也會在課上扔小紙條嗎？
撿起來之後我把小紙條打開，裏面是和剛剛黑板上一樣的字跡，遒勁有力又姿態優美，剛柔兼備讓人驚嘆。
「這個桌子上刻着你的名字誒……」
……
毫無疑問，這個桌子指的是她正用着的桌子，是阿丁曾用過的桌子。這裏面不該有什麼疑問，可我卻一開始就設想這種最不可能的假設。
我看向她的時候她已經正襟危坐，彷彿剛才的事沒有發生過一樣。
……不對。
我看向講台，卻發現有一雙似猛虎豺狼般的兇惡眼神已經在那裏等着我。
“何平安！給我出去。”
一個白色的東西精準地砸到我的頭上，好的，這次是真的粉筆。
一個深呼吸之後我站起來，徑直就往後門走，連書都沒拿。
“回來！把書拿上。”
好好，老師的觀察力還是一如既往的靈敏。
我只好轉身回頭，拿起書的時候我看到吳雙正低着腦袋看着我，她的唇語還是：對不起……
沒有關係啦~對我來說這是家常便飯，現在不過多吃一頓而已。
走廊很空曠……這是當然的，被罰出來的學生只有我一個。陽光從走廊盡頭的窗戶照進來，在地板上打出一個平行四邊形來，早上的陽光此時正正好解我的春困。
我索性就往窗邊走。
兩邊都是教室，因為早已經過了晨讀時候，所以只有幾個老師各有特色的聲音在交替迴響，透過窗戶就能直接看到操場，太陽下的綠茵還泛着白色，赤紅色的跑道恍若正在流動。
本來還算愜意地趴在窗口，我卻突然又感受到了目光。
回過身來，走廊仍舊空蕩，而就在我要接着轉過身看窗外的時候，樓梯口那裏走來一個人。
似乎是高三哪個班的老師，沒記錯的話好像是教生物的。
我對他是有着這樣的印象，要說為什麼唯獨對他印象深刻的話，那大概是因為他的體毛太過旺盛。
除了臉上一大片絡腮鬍之外，雙臂到指背都密密麻麻長滿了顏色很深的毛。
有些同學甚至私下給他起外號叫什麼毛怪，大猩猩……但我覺得最貼切的是狼人。
他教的班成績很好，這與他恐怖的教學工作離不開，據說發起脾氣來非常嚇人，像是要把人吃掉一樣。
當然，我這種差班的差生是不會和他有任何關係的。這位老師只帶好班，這也被我們認為是他教學成績好的原因之一。
不少老師也在私下這麼說過，當然，其中大部分是我們這種差班的老師。
當我如此回憶的時候，他卻徑直朝着我走來。
“被趕出來了？”
“啊……因為走神。”
他親切地伸手過來，然後撫着我的後腦勺以及後頸，“站在外面也得學啊，學習都是為你們自己學的。”
說罷他又拿走我手裏的書看了看，“……蘇教版？學校不是統一征訂的人教版嗎？……啊，高三的……老師要上預科讓你們借的書吧？”
我點點頭，他是在問我，但他自己都回答了。我很喜歡這種問答，我只需要點頭就可以。
他還給我書，然後又走向了樓梯。
我還以為他是來這層有什麼事，順便看見我就瞎聊兩句的，但這麼看來，並不是這樣。
或許是我經歷了之前的事情，有點過於敏感了吧，對別人的眼神尤其敏感。
我晃晃腦袋，果然，並沒有什麼奇怪的眼神。唉，神經太緊張的時候人總會自己嚇自己。
……
……
一下課吳雙就立刻來給我道歉，雖然我一直說沒關係，但她還是不斷地說對不起，我只能找去廁所的借口溜走。
等回來之後她還守在我的課桌前，我就只好在外面一直等到鈴響才進去。
本以為到此為止，可上課的時候她又給我扔過來一張紙條。
果不其然，還是寫滿了對不起。
沒出五分鐘，她又扔過來一張，本來想直接扔掉，但她眼巴巴地一直看着我，我只好……就算做做樣子也要打開。
「午飯我請你吃，當做賠罪。」
我知道不管我怎麼說她都不會善罷甘休，於是乾脆沖她點了點頭。
再一說，免費的午餐誰不要呢？
當然，人們也常說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何平安！你給我出去！”
粉筆正中靶心——我的眉心。
我拿着書直接出去，沒回頭看，但不看我也知道，吳雙大概會用更抱歉的眼神看我。
今天的午餐費，一點都不貴，就是有點累。
……
……
“好啦，你別再道歉啦……你要是再道歉的話我就不原諒你了。”
吳雙點點頭，也開始吃起東西來。
雖說是請我吃午飯，但其實她那邊擺的東西遠比我這邊多，以至於我懷疑她是不是把餐廳所有種類的食物都買了一份。
“所以，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我名字的嗎？”
“嗯？”
“你今天才跟我同班啊，按理說不該知道我名字對吧，再說我也不是什麼有名人……”
“嗯。”
她似乎只對我的後半句話表示了肯定，而選擇忽略了前半句。
我只好不再多問，埋頭吃着我難得的營養午餐。
雖然白小九給了我整整一萬塊錢……但是，把一萬塊花在吃上面未免太庸俗了些，我畢竟是個有素質修養和夢想的人。
而最令我吃驚的是，吳雙她竟然真的把自己面前那一堆食物全部吃掉了，我本來以為她只會每樣嘗一口。
我對她能有這樣的胃口卻還能維持這樣的好身材而感到驚奇。
似乎是注意到我驚嘆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解釋道：“……不好意思，難得有機會，所以就沒忍住。”
“不就是吃個飯嗎……也不至於難得有機會吧……”
“爺爺她管我管得很嚴……平常是不允許我吃這麼多的。”
就這一次，我認為老一輩的管教是不算嚴格的，如果真的天天這麼吃……我不敢再想下去。
“你爺爺是為你好……”
這不是客套話，這是我的真心話。
而她顯然是聽多了這樣的話，顯得有點鬱悶。
……
我吃完最後一口，想要起身告辭，“那……我就走啦。”
“等等……”她叫住我，“你要去哪？”
“額……怎麼……還要付錢的嗎……”
“額……不是不是。”她擺着手，“你之後要去哪裏？”
“啊……午飯完可以回宿舍休息也可以去教室自習……不過我嘛，我會去操場坐着發會呆吧大概。”
為了省下住宿費而拒絕在學校住宿的我自然在午休時沒有容躺之地，教室都是學習的學生對我來說氣氛差到窒息……操場就是我最後的選擇。
不是最佳選擇，最佳選擇大概是去網吧，但翻牆一旦被發現就可能面臨開除的風險，如此取捨之後，我還是選擇去操場發會呆。
十二點十分下課，下午一點半就上課，這麼短暫的吃飯加午休時間，在操場坐着發獃也不是個壞選擇。
“那我也去！”
她擦完嘴之後就起身，順手也遞給我一張。
我其實很想說你別跟着我了好不好……但是，誰讓她是個美女呢？
我沒拒絕，轉身向外走，她立馬跟在我側後半步。
這樣也許也不錯，我心想。
自從阿丁不在之後，我就只有自己一個人在中午的大太陽下發著呆，看着一成不變的“井底”風景。
她代替阿丁坐在了那個座位，現在也代替阿丁陪着我去操場發著無聊的呆。
也許……阿丁對我來說不只是個點點頭哈哈腰的普通朋友吧。
只可惜我沒有機會去驗證了。
過去的東西和逝去的東西都會不斷地被我們的回憶美化，到最後反而搞不清是不是那樣。
也許是，
也許不是。
我懶得想……啊，中午的太陽曬在身上就會這樣，整個人都會變得懶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