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懵逼的新宣傳幹事
「哥,有蚊子。」
囡囡的小手在空中描了個五連髮夾彎,看得陳景年眼睛都花了。
「別比劃了,大小姐!你抓了那麼多螞螂兒,蚊子喜歡你還來不及呢。」
「本子裏的小黃兒、小辣椒兒、膏藥兒和大青頭它們要是能活就好了。」
哥哥的話讓囡囡把標本冊里的蜻蜓種類按個叨咕了一遍,頗有點現用現交的感覺。
「作業寫完了就去刷牙洗臉。」
陳景年見飯桌上摞着書和本子,拿起翻了翻。
不得不說,囡囡的鉛筆字寫得非常不錯,起筆、行筆和收筆一氣呵成,抑揚頓挫間又有着女孩特有清秀和婉約。
「在學校我就寫完了,今兒下午最後一節是體活兒課,我沒出去玩,棒梗放學的時候還想管我借作業抄呢。」
囡囡說完摘下自己的毛巾,端着煤油燈跑到了廚房裏。
有一失必有一得,囡囡雖然不能像一般孩子那樣見天兒地在外面瘋玩,但卻養成了好學的習慣,不僅算數算得又快又准,作文寫得也很出彩兒。
感覺晚風有點涼,陳景年灌了一瓶熱水去了正屋。
收拾了碗筷,給李憲文又續滿了熱水,看見桌子上擺着幾張毛票。
本錢價,一點都沒多要。
「周末你先去你乾爸那取介紹信,然後再陪我去廢品站。」
李憲文靠着炕上的木箱子,把瓶子塞到腿低下,天氣冷了,他的腿疼得更厲害了,其實不只是腿,渾身的傷口,都在疼,只是腿疼得更厲害。
「我去就行了,您就甭折騰了。左右不過那點東西,有的時候能用沒有,沒用的一堆。」
陳景年見李憲文皺着眉,邊說邊放下碗筷,給李憲文按起腿來。
之前每隔兩三個月,他都會和李憲文去廢品站找點廢棄的自行車舊零件,但這種舊件是可遇不可求的。
翻找了半天,大多都是壞掉、銹死或是變形用不了的。
「看天氣吧。」
「等花椒水燒好了,我就端過來。」
「不泡了,一會你給我倒二錢酒。」
李憲文躺在炕上,身體漸漸地放鬆下來。
陳景年這手按摩可是融匯了中醫、泰式、日式和浪式,以及他乾媽葛玉芹的各種手法,久經實踐的集大成者。
作為一名主刀醫生,葛玉芹可是最不信邪的人。對於陳景年奇迹般的康復,她始終抱着謹慎的態度。
尤其是陳景年剛重生的那兩年裏,葛玉芹每天下班都會跑一趟四合院,既幫着李玉蘭打理家務,也會抽空給陳景年做做按摩。
葛玉芹認穴奇准,這得益於當時我國的醫學大神們結合中西醫技術,研究出了針刺麻醉技術。這項技術獲得了世界醫學界的認可,各個醫院都在學習、推廣。
葛玉芹本身就是她們院的技術骨幹,很快就學得了這一手。
李憲文腦門見汗,拍了怕陳景年的腿,道:「斧子,你給我倒盅酒,就去歇着吧!。」
陳景年從柜子裏拿出一個酒盅,倒上二錢泡着虎骨的藥酒,雙手端着遞給李憲文。
等李憲文喝完躺下,他給李憲文掖好被腳,端着碗筷回到了家。
身體殘破,血脈淤塞,這種痛苦是常人難以體會的。
李憲文在陳景年出生前的那年冬天,曾經自殺過,只是沒死成,被陳京生給攔了。
李玉蘭還在的時候總是和陳景年姐弟說,你爹的命是你們五叔兒從戰場上救回來的。
等陳景年大了,每天給李憲文倒完臟桶,李玉蘭就會和他說要是沒有你五叔兒,可就沒有你了,那陳家就絕後了。
等囡囡出生后,李玉蘭又對囡囡說:「咱家虧欠你五叔兒的太多,要不是為了幫襯咱們家,你五叔兒不會遭這麼大的罪,沒日沒夜地苦熬着。」
「這不是在活着,是在上刑啊。」
陳景年能理解李憲文所遭受的痛苦,可只能做點微不足道的小事。
洗好了碗筷和酒盅,又洗了把臉。
陳景年坐在炕上教囡囡認了幾個新的生僻字,又講解了字的含義,以及相關的典故。
囡囡拿着楊樹枝在米盤上練習的時候,陳景年從抽屜底部拿出了那個小布包。
拿了幾張紙票出來,剩下的紙票都被他縫進了那件女式工作服的上衣兜,隨後又把男式褲子的褲腳扦了。
退下頂針,抻了抻褲腿,針腳細密,和縫紉機縫的一樣。
把褲子疊好,用一本厚點的書壓住褲腳放在枕頭底下。
「哥,我寫完了。」
「洗腳吧,然後找周公老爺子聊天去。」
「哥,劉墉的轎子底用八仙桌扣上,他坐哪啊!」
「蹲着。我說囡囡,你這是看三國落淚替古人擔憂,想想之前他還站在轎子裏跟轎子走呢,躺好!」
和妹妹一起洗了腳,倒了洗腳水,陳景年拉下燈繩,又點上煤油燈。
火柴的味道讓他想起了兜里的香煙,他捏了捏上衣兜,最終還是忍住了。
囡囡膽子小,父母相繼離世讓這孩子不敢關燈睡覺,可是開着電燈又太亮,於是就養成了點煤油燈睡覺的習慣。
躺在炕上,蚊子聲剛在耳邊響起,陳景年抬手一摟,一隻惱人的玩意就被攥死了。
「哥,我都躺好了。」
一個小腳丫又伸了過來。
「……劉墉坐在他那頂破轎子裏,扶着八仙桌的僅剩的那條桌腿兒……,」
「咯、咯、咯。」
「這哪兒逗樂啊,快點睡。」
「……有本起奏,無本退朝呃,臣劉墉有本……」
「呼、呼……」
此消彼長,陳景年的聲音越來越小,囡囡的呼吸聲越來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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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天
陳景年到單位后,先把帶來的飯盒送到鍋爐房,放在了蒸箱的頂上,大飯盒裏裝着早上剩的白菜海帶湯,小飯盒裏是發糕。
這些吃的不用再蒸了,靠着蒸箱的餘溫就能熱透。
放好飯盒后,趕到保衛處,李滿倉剛給手下的隊長開完會。
他扯着陳景年向手下介紹道:「這是陳景年,大傢伙兒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從今兒起在咱們廠宣傳處上班!」
「景年、斧子……」
「王叔兒,軍哥……」
陳景年點頭回應着,馬上就被李滿倉的話給說愣住了,「宣傳處!不是……」
他看着那張方方正正的老臉毫無變化,猛然想起五叔那神秘的一笑,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是被這些長輩給擺了一道。
「走吧,宣傳幹事同志,哈哈。」
李滿倉得意地擺了下手,隨手敲了陳景年腦袋一下。
從保衛處出來,李滿倉一邊向陳景年交代宣傳處的大體情況,一邊往樓下走,根本不解釋為什麼保衛處變成了宣傳處。
這時樓里的人也多了起來,彼此招呼着。
「新來的啊,好漂亮的小夥子啊。」
一個大嬸挎着花布兜子打開了檔案室的門。
「姨兒,您早啊。」
陳景年站直,客氣地招呼着。
「景年吧,陳家的大小子,長得像他媽李玉蘭……」
「是我,孫姐。」
陳景年給一個盤着頭的少婦讓路,樓梯的緩步台又有一男一女走了上來。
「嗨!孫姐你不說我還以為是個女孩呢。」
「你倆眼珠子是出氣的啊,沒看穿着男式的工作服嗎?」
「我眼睛是出氣的,也比你的綠豆兒眼強。」
……
陳景年撓撓頭,跟在李滿倉的後面,一路來到了辦公樓的一樓。
「孫處長!」
李滿倉推開宣傳處的門,對着裏面壓着嗓子笑道:「我把人給您帶來了!」
「老李,你說你這一嘴大碴子味,就是再小聲也沒用啊。」
一個穿着藍色中山裝的中年男人從辦公桌旁走過來,攬住了李滿倉的肩膀。
「叫人啊!」
李滿倉對着陳景年說了一句后,伸手掰開孫處長的手,看了看。
「沒有粉筆灰!」
「你之前還往我身上抹過墨水呢!」
「你見天兒穿藍色兒的工作服,給你抹點墨水那是向著你。」
「你個老小子用的是墨水,黑色的、臭的、墨水!!」
「你個斗大的字不識一筐的憨貨,讓你沾沾文氣,你還矯情上了!」
「嗨!孫猴子!」
李滿倉和孫處長兩人越說越擰,眼看着就要撕扒上了。
「呃,孫處長,我叫陳景年,今天是來報道的。」
陳景年一臉無可奈何地看着兩個露胳膊挽袖子,撕扯在一起的大老爺們,小聲說道。
「小陳是吧,以後你就是我的兵了,現在我命令你把這個老小子打出咱們宣傳處。」
孫處長應付得正吃力呢,聽見陳景年的話立刻來了精神,大聲叫道。
他個子挺高,體格卻和李滿倉差了兩個量級,只能左右搖擺着應付李滿倉那雙鋼筋粗細的大手。
「就知道你個老小子不講武德。」
李滿倉趁着孫處長分神的功夫,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攥住后使勁兒地錯動着對方的骨節。
「哎!嗨!碎了,碎了!」
孫處長連忙用左手去掰李滿倉的手,嘴裏聲音都變調了。
「老孫,別忘了我和你說的啊!」
李滿倉拍掉孫處長的左手,提高嗓門大聲說道。
「行,行,記住了!」
孫處長連連點頭,手終是被放開了。
「景年,聽你孫叔的話,六叔回去了啊!」
李滿倉轉頭看了陳景年一眼,轉身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