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誕生
“呼……呼……”
“畜生東西……你再敢過來!再敢過來……”
茂密的叢林裏,捕獵的獵人,遭遇了頭身上有傷而異常解餓的猛獸。
試着往旁邊退了一陣,發現這頭飢餓的猛獸依舊跟着他。
他往後退一步,那頭猛獸就虎視眈眈,跟着往前靠近一步,坐着撲食前的動作,
獵人握緊了手裏的武器,喘着粗氣,眼睛有些發紅,面目猙獰起來,衝著這頭猛獸就張開手怒吼着,想要將猛獸嚇退。
“給我滾!滾!”
“吼……”
猛獸抓了抓地上的泥土,低吼了聲,的確頓了下動作,
但大概是太飢餓了,它還是往前伸出了爪子,往後壓着身子。
獵人見狀,心裏發沉。
這該死的畜生將他當成獵物了,這麼近,在這茂密的叢林裏,他怎麼也跑不過這頭畜生。
“……你想幹什麼!”
“畜生東西……你來啊!來啊!”
獵人發了狠,眼睛通紅,有些瘋狂朝着那猛獸張開着手,往前動了幾下。
那做着樸實前動作的猛獸身軀隨着獵人的動作往後縮了縮,但最後,還是朝着獵人撲了過去。
“瑪德……畜生,想吃我是吧……那就看看我們誰活誰死……”
猛獸遵循着捕獵的本能,朝着獵人的脖子咬了過來。
獵人眼睛通紅,面目猙獰着,朝着猛獸揮下了刀。
“嗬嗬……”
“吼……”
最後,猛獸還是咬住了獵人,
獵人瘋狂中,也砍中了猛獸數刀。
被咬中身軀的獵人,嘴裏發出些含糊的聲音,紅着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頭猛獸,
猛獸渾身見血,滴落的血也和獵人淌落的血混在了地上,
發出了痛苦的吼聲。
獵人死了,
飢餓的猛獸捕獵成功。
只是渾身也傷上加傷,遍是傷口。
享受了自己捕獵的成果后。
猛獸拖着還滴着血的身軀,往前離開。
再搖搖晃晃幾步過後,也倒在了距離獵人不遠處。
睜着眼睛,喘着粗氣,漸漸地猛獸不同。
最後,有飛鳥落下,啄食着猛獸的血肉,也不見猛獸再有動靜。
……
“……救命……嗚……救命……”
正中午的時候,太陽正大。
村子裏,有人家正吃着午飯,有人家還冒着炊煙,有人家已經在午睡。
村道田野里都看不到什麼身影。
而這時候,
一個半大的小孩,跌落在村子外的河裏。
原本小孩只是拿着個小水瓢,蹲在河邊階梯上,要盛起來些水去玩。
哪知道蹲下身,彎下腰,低下頭,往着河面上伸出水瓢的時候,一個不慎,重心不穩,就悶頭朝着河水裏栽倒了下去。
腦袋灌到水裏,整個身子摔到水裏,不會游泳的小孩,第一時間是發矇。
順着慣性在水裏打了個轉之後,才下意識開始掙扎。
昨夜下了雨,河水比往常深一些,裹着一些上游的雜草,湍急地不停沖向下游。
水對大人來說,還勉強踩得到地,露出了個頭。
對於這小孩來說,卻怎麼也沒辦法在水裏站住。
小孩拚命掙扎,眼睛在慌亂中緊閉着,
腿腳在水裏亂撲,大多數時候都是下意識蜷着,偶爾腳尖能勉強觸碰到長滿青苔的河底。
“嗚嗚……”
大多數溺水者都是沒聲音發出的,小孩嗆着水,發出幾聲喊叫過後,就沒了聲音。
只剩下手腳胡亂抓着,在水裏掙扎着,
只是他怎樣慌亂掙扎,都沒辦法將頭從水裏探出。
相反,越是掙扎地厲害,反而水面越快的淹過了他的頭頂。
他撲騰地腿腳,也因為下意識蜷縮着,很難再碰到河底。
對於此刻的小孩來說,河水彷彿很深很深。
“撲……撲……嘩……”
沒有人發現這裏有人溺水,村子外的道路上都是空蕩蕩沒有人影路過。
他家離這裏不遠,但就連他母親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從屋裏跑了出來。
河面上,只剩下一點水被濺起來的動靜。
小孩在水裏拚命胡亂掙扎時,濺起的水,就像是鮮血,沾滿到原本河裏河水還觸及不到的河道壁上。
“嘩……”
最後的時候,小孩已經模糊了意識。
只剩下一些恐懼的情緒在心底揮之不去。
在最後一刻,小孩隱約聽到了他娘親的聲音,
“這死孩子,跑哪去了……”
他娘親的聲音由近到遠,又聽到有急匆匆的腳步聲靠近。
只是,這會兒的小孩已經沒力氣掙扎,只是隨着水不斷下沉下沉。
最後一刻的時候,小孩在恐懼中,最後睜開了眼睛。
……
在那街道半大少年死亡一幕的歷史映射過後。
徐楓和阿孟在看到了歷史映射中,一個或老或小,或男或女者死前的景象。
這些人大多枉死,死前帶着濃烈的執念,怨氣和恐懼。
或是被猛獸所殺,或是被河水生生溺死。
每次過後,這周遭世間都能感覺到似乎有一些微妙的變化。
情孽不是哪一次生死之間的執念誕生的,而是數不盡生死,漫長歲月中不斷積蓄而成。
每一個這樣的死者,死前死後的執念怨氣都不斷滋生着他,直到這個情孽終於誕生。
……
“……墮掉吧,生個女娃有啥用,都是賠錢貨,要那麼多賠錢貨幹什麼。”
“孩他爹,要不留下吧,畢竟也是條命啊……”
“留下?老子哪有么多糧食去養那麼多賠錢貨……”
徐楓和阿孟再出現在一處歷史映射。
是一處鄉村的一戶人家。
人家房屋破舊,屋裏此刻說話的男人跟女人身上穿着的衣服也破舊。
但屋外的院子裏,卻跑着三個或大或小的小孩,小孩身上衣服都穿不齊,只是大些勉強拿着塊破布遮着羞,最小的就在光着屁股滿院子跑。
徐楓和阿孟,這次還是化作兩隻麻雀,就落在旁邊的屋檐上。
“那兒……”
女人聽着男人的話,說不出話來,摸了摸肚子,猶猶豫豫。
“……趕緊明天就去打掉。馬上就要栽秧了,後面哪有什麼功夫。”
“我知道了……”
“磨磨唧唧……做個什麼樣子。之前又不是沒打過……先前個說是女娃你自己就提要打了,這次說什麼也是命……”
“不是咱家已經有男娃了嗎……”
“少給我廢話……明天就去打了……”
男人說了句話,就站起了身。
女人再摸了摸肚子,對着肚子說道,
“娃啊……咱們家和你沒有這個緣分。正好你是個女娃,生來也是受罪,你就投生去別家吧……”
屋檐下。
徐楓和阿孟望着那對夫婦。
看了眼那婦人已經微微隆起的肚子,那肚子裏是一個剛孕育的懵懂生命。
懵懂的生命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還安穩待在她母親肚子裏。
頓了下,徐楓再轉過頭瞥了眼那以及站起身的男人,
已經站起身的男人左望右望,看到了徐楓和阿孟化身的麻雀,
看着兩隻麻雀落在房梁邊不動,轉過身就朝着院子裏正跑着的孩子喊了聲,
“老大,給我把網兜拿過來……看今天能不能改善口伙食……”
“哦……”
喊了聲過後,最大那孩子去拿網兜了。
那男人則是回過頭,看着兩隻麻雀還在,一邊接過網兜,一邊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
不過,
這男人自然是沒能網到徐楓和阿孟化身的麻雀。
“哎呦……哎呦……”
只是抬起他那網兜,男人就腳下一滑,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網兜反過來套在了他自己頭上。
徐楓轉過頭來,望了眼阿孟,笑了笑。
然後兩隻化身的麻雀,就從容地飛走了。
……
“啊……”
依舊是這對夫婦。
但時間似乎已經換了一日。
鄉下診所的屋子裏,女人凄慘地叫着,
鄉下的穩婆,拿着鐵鉤夾子給墮着胎。
女人發出痛苦凄厲的喊叫,滿頭大汗躺在床上,手不斷捏緊着床單,
身子不自覺要扭曲蜷縮,卻又不敢動,只是身體不停顫抖着。
穩婆拿着光亮的鐵鉤,伸進女人身體裏勾着胎兒,不慌不忙,只是累得不時用肩上衣服蹭一下額頭上的汗。
旁邊還站着鄉下診所剛分配來的醫生,受過一些醫療教育的他,實在是不放心穩婆這樣粗暴的給人墮胎。
“……這樣沒事兒,張婆婆……”
“沒事兒,你就放心吧,大醫生。別得不敢說,這墮胎的事兒老婆子熟悉着呢。”
“哪個月不墮個十個八個的。”
穩婆笑呵呵着抬起頭,蹭了把額頭的汗水過後,對着年輕醫生說道。
“她要是再早些過來,我一包葯給她下去,自己就流了,我再給做做收尾的工作就行。”
“現在可不行咧,那肚子裏的孩子都大了,你趴上去聽,說不準就還能聽到娃娃的心跳聲咧,這樣,就只能老婆子親自動手了。”
穩婆如數家珍地說著,手腳麻利地再用着鐵鉤夾子,坐着最後的清理。
“今天手糙了一點,娃都沒完整出來……你像之前,大多我都是給完整弄出來的……不過也好。”
“有些月份大了,你完完整整給弄出來了,娃還哭呢……你說是該咋搞,那樣對娃對爹娘的都不好……現在這樣就不錯。”
“真沒事兒嗎?張婆婆……”
年輕醫生看着床上那滿是血,有些擔憂,又有些懊惱。
懊惱之前不該信了這兩口子的話,將孩子的性別提前告訴這家人,說不準就沒這樣的事情。
不過,看這兩口子這樣,這孩子活下來,又真得能好嗎?
年輕醫生越想越懊惱,也就更加擔憂。
“哎……你個醫生,在這兒緊着問什麼呢……要是你不放心,你自己個兒來……”
說著穩婆,就要將手裏滿是血的鐵鉤夾子扔下。
“別……張婆婆……張婆婆……你來吧,你來吧。”
醫生慌忙再說道。
“……嘿,我就說,你們這些個年輕醫生啊……這也怕那也怕的……”
見着年輕醫生慌張的模樣,穩婆有些得意地,一邊搖頭,一邊拿起了鐵鉤。
“張婆婆……你先別和我說話了,你先做着這事兒吧……”
“行行行……這麼個活計,還用老婆子怎麼上心……就這點事兒,老婆子閉着眼睛都能給我弄了……”
穩婆嘴裏還碎碎念叨着,給女人做着清理。
女人在過程中,就一直慘叫着。
男人心疼錢,不願意給女人用麻藥。
年輕醫生懊惱之前自己的行為,想自己掏錢給女人用麻藥。
但卻被女人跟男人同時拒絕了。
男人大概是覺得年輕醫生這行為害了他的面子,有些面紅耳赤地對着年輕醫生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
女人也跟着男人擺手。
最後穩婆來了,也告訴醫生,說用不着,她手腳麻利。
只能讓年輕醫生不停嘆氣。
“啊……”
女人慘叫聲逐漸衰弱,
不知道是疼得神經麻木了,還是累得叫不出來了。
或者是因為穩婆的動作逐漸收尾了。
不過女人的身體卻還在不自覺顫抖着,大概是沒力氣控制了,抖得別剛才厲害。
“別動……再動一會兒牽連到兒,那血就不是現在這樣流了……”
穩婆罵了一聲。
……
這房間的牆邊,兩隻飛蛾靜靜落着。
就是這次徐楓和阿孟的化身。
徐楓朝着那墮胎的女人,給女人墮胎的穩婆,以及旁邊守着的年輕醫生各看了一眼,
然後就再轉過了目光,看向了旁邊。
還未降生就被迫夭折的嬰兒魂魄,此刻已經飄蕩在旁邊,
周身纏繞着怨氣,臉上還帶着懵懂而揮之不去的恐懼。
大概是有些不甘心的,嬰兒魂魄在圍繞着他娘親環繞了好幾圈,
最後還是只能離開了。
不過,
相比於之前看到的枉死者景象。
這一幕景象中,還多出來一道只有徐楓和阿孟能看到的身影。
那是已經快孕育完成的情孽,
如此多,如此久的執念怨氣積蓄,終於從這生死執念中孕育出了這樣個情孽。
此刻的情孽,周身纏繞着濃烈的怨氣和說不清執念,
他的身影還有些虛幻,身形在怨氣執念的孕育中,還在不停地變換。
或是被土匪殺了的掌柜,或是在腹中就夭折的嬰兒。
或是溺水的孩童,或是上吊的女人。
這情孽的身形不斷變幻着,不見完全成型。
最後,
那這次枉死夭折的嬰兒魂魄離開過後。
情孽的身形變幻終於是止住了。
他最後,身形是化作了一個嬰兒的模樣。
有些像這次夭折的嬰兒,也有些像此前數百年夭折的嬰兒,
這個和生死有關的情孽,就選擇了個這樣個生死相關的模樣化身而出。
身影成形過後,情孽身形還有略有些虛弱,三魂七魄皆無,就像是滿是執念怨氣的倒影。
情孽就浮在那女人的床邊,兩隻無神的眼睛就一直直視着那女人。
徐楓看了眼那成形的情孽。
準確說,
這也只是情孽的化身。
情孽本身所在,就是那些數百年積蓄下來的執念和怨氣。
此刻情孽成形,也不僅僅是因為此刻身前這夭折的胎兒,
可能同時還有着其他無數類似的事情發生,完成那怨氣和執念的積蓄。
在情孽化身身上多停頓了下目光。
然後再看了眼那床上躺着的女人和旁邊的穩婆,年輕醫生。
至於那女人的丈夫,並沒有出現在這兒附近。
“行了……後面好好休養就行了……對了,這個你要不要……”
“……不……不要了……”
穩婆擦了把汗水,放下了手裏的工具,然後托起了旁邊還綴着些爛肉的胎盤,詢問女人。
女人虛脫了似的,渾身都被汗水浸濕,臉色慘白,還打着哆嗦,癱在床上,
聽着穩婆的話,睜開些眼睛,望了眼,看着那血肉模糊的東西,眼裏再流露出些恐懼,顫抖着更厲害,慌忙着搖頭。
“那行,那老婆子就收走了……這可是好東西咧……”
穩婆看着女人模樣,笑呵呵着說著,伸手拉了過個膠袋子,將胎盤給裝了進去,
“那這些爛肉也不要了吧……不要我就也一併帶走了……”
“不要……不要了……”
“誒,你們這些當娘親的哦……最後還是得我去把這可憐造孽的娃娃埋了……”
穩婆拿起個膠袋子,再收拾了,就轉身準備離開了。
那女人閉上了眼睛,不答話了。
臨着出門前,
穩婆望了望旁邊終於鬆了口氣的年輕醫生,伸手將他拉了過去,
“……聽着你說你先前還想要給這人用麻藥……”
“對……”
“可不能用,你個傻娃娃……像這樣的人,你就是得讓她知道疼了,她才能知道教訓。”
“……可是她知道了教訓了,她丈夫……”
年輕醫生轉過頭望了眼診所門外,女人丈夫說是有鎮上的活要着急去干,來都沒來。
“……嘿,你個傻娃娃……還有啊,你這會兒給她用了,下回小心再賴上你,我給你講……”
“……”
年輕醫生沒再說話,穩婆笑着搖頭,提着東西走了。
……
徐楓和阿孟化身的飛蛾,看着這一幕,再看了眼那已經成形的情孽,
再離開了這兒。
又是處歷史映射的景象,只是這次,情孽徹底降生了。
“……奶奶。你把那個皮球給我一下……”
一個農家院子裏。
前幾年才翻新過的房屋,看起來有些嶄新整潔。
一個老太太坐在屋檐邊,剝着苞米,笑呵呵着看着院子裏玩鬧着的孫女,和騎着摩托,剛從外邊回來的兒子。
“好嘞……給……”
老太太面容和藹,笑呵呵着伸過手,將旁邊院子裏的皮球撿起來,朝着孫女一拋,扔了過去。
“媽,你別這麼慣着她……”
“要撿皮球自己撿知道嗎……不要麻煩奶奶。”
“我知道了……”
“誒,你別說孩子。”
“媽,你這老是慣着她也不行啊……媽,晚上家裏吃什麼啊?”
“晚上你兄弟回來,準備做點菜,到時候一起吃……”
“那感情好……”
很溫馨的一幕,不過,院子旁邊還多了道身影,一直在老太太身側,直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