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牧
到達軍營已是三天之後。尹笙歌還一直想着那糕餅的滋味，還有坐在那裏修傘的姑娘。軍營是男人呆的地方，自然要亂些，尹笙歌拜別父親自己找了處陰涼地坐了下來。屁股都沒坐熱乎。聽到噠噠噠的腳步聲就知道是誰來了。
是小牧。
身上衣服雖然破爛但是十分乾淨。
他手裏拿着個破布包，直直往尹笙歌跑來，大聲喊着：“公子！！公子！”尹笙歌雖然表面嫌棄但是心裏還是開心。個別惡趣味的士兵伸出腳把他絆倒在地。尹笙歌面對此情此景第一時間站起來，捏緊了拳頭，上去就給了那個不懂事的人後腦勺清脆響亮的一巴掌。
那人被莫名其妙拍了一巴掌當然生氣，站起來就打算髮難，沒想到轉頭就見尹笙歌惡狠狠的盯着他，拳頭都捏出了青筋，趕忙行禮。抱拳對尹笙歌作揖，嘴裏說道：“公子。”
“你倒是悠閑？不練功跑到這兒來偷懶？”
“公子，我剛剛練完休息一下”那人額頭上冒出了細微的冷汗。
“休息？”尹笙歌眉頭一挑，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學着父親的樣子怒斥道：“胡鬧！戰場上也是可以休息的地方嗎！你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罰你清理馬棚七日！”那人被最後一句怒斥嚇得抖了一下，眼睛微微上抬看向尹笙歌，只能用兩字形容——畏縮！猥瑣！！
尹笙歌被他看得一陣雞皮疙瘩往上冒。但表情還是沒有絲毫改變。
“看什麼看？還不快去？”
那個士兵嘴裏說道是是是，轉頭就撒丫子跑了。
小牧從地上爬起來親眼目睹這一幕，先是看呆，又是敬佩，最後更是一副我偶像真是這個國家上最厲害的人沒有之一的樣子。尹笙歌看着他的樣子也是咧開了嘴，眼神示意他把包裹里的東西拿出來分享掉。他開心的笑着拿出包裹里的東西，剛剛摔倒都一直緊緊護在懷裏的——芝麻大餅。尹笙歌表情瞬間變化。這傻孩子剛剛護的那麼嚴就為了這個？小牧看尹笙歌表情疑惑，低下頭靦腆的笑起來：“這是我娘做的芝麻大餅，她說一定要送給你吃的，公子你就吃兩個，別嫌棄，我們家裏只有這個了...”說著他從布包里掏出兩個餅塞到尹笙歌手裏，滿懷期待的望着她。尹笙歌的心都被他這個動作暖化了。
“我不吃。”
“啊？”小牧眼眶有些紅了。
“除非你洗把臉。”尹笙歌說這話說的自己都有罪惡感，其實是想吃的，只是想逗一逗他，沒想到這孩子反應那麼大。小牧表情又從陰轉晴，乖乖把布包放到了凳子上，去找水洗臉。她從包里拿出一個芝麻餅，坐着看這個少年跑來跑去。這個男孩子年紀小，只有十五。家境貧寒。尹笙歌會和他認識都要從去年冬天說起。
那時天寒地凍正逢災年。民不聊生。尹笙歌隨父親外出探查民情，回家路上見一哭泣婦人在路邊跪着，身邊還跪着一位少年，大雪把兩人臉凍得通紅。婦人拭淚的手已經開裂化膿。少年的脖子上掛着一塊木板，上面歪歪扭扭的寫着四個字——賣身救父。而少年表情是悲是喜則無法定奪。
婦人見一隊人馬過來，一邊哭叫一邊衝上來攔住了尹笙歌的馬匹，馬兒受驚差點將婦人蹋傷，幸好尹笙歌即使勒馬，才免去一場悲劇。儘管救下一條性命，但尹笙歌還是被嚇得大口呼氣，她看到了婦人的眼睛，那雙眼睛已經哭得充血，眼周紅腫不堪。她張開嘴巴用力嘶喊道：“求將軍收留小兒吧！！！！”
隨從見公子被平民糾纏第一反應就是保護公子，兩個打手把婦人拉開摁在雪地里，婦人還是在大聲哭泣。尹笙歌哪裏見過這種場面，驚的看向父親，大氣不敢出一句話都不敢說，尹逸也像是被這場景嚇到了，他示意那兩個打手走開，下馬走到婦人面前蹲下，婦人勉強撐起雙手，用哭得岔氣的聲音對尹逸說道：“求將軍收留小兒...救我丈夫...”
在父親和婦人對話的空隙尹笙歌也下馬，來看那個沉默不語的少年，尹笙歌不敢蹲下。於是便站着用不大不小的聲音，以及自認為沒有任何感情的語調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稟公子。”
少年抬起頭望向尹笙歌，她看到少年臉龐之後屏住了呼吸。這少年臉上竟是一道道觸目驚心不深不淺的血痕！！
“草民叫田小牧。”
從少年口中尹笙歌得知，災年又遇戰爭，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小牧的哥哥便是從軍征戰之後再無音訊，只剩傳令使的一份訃告。小牧的父親看到訃告后當場暈厥，幾天之後便一病不起，家裏頂樑柱倒了，只剩小牧和母親，實在是沒辦法了，只能把孩子賣掉救丈夫。小牧年級還小不懂這些，內心叛逆只覺得母親是想把自己賣掉另找下家。迫不得已就拿小刀在自己臉上劃了十多道口子。沒有人願意要長相可怕的家僕。他的母親會哭成這樣也是因為實在沒錢醫治丈夫了，而孩子又不懂事，這樣傷害自己，可是還是要迫不得已將他賣掉。悲傷一瞬間無處安放湧上心頭，便哭的如此傷心。
尹逸得知此事也只剩無故嘆息，這種事情很多，沒辦法一一去幫助引導，但遇上了，就說明有緣。
此事後續就是給了小牧家接濟，尹逸還請了郎中為小牧父親看病。並且吩咐尹笙歌每天練完功就去小牧家看一看，去到小牧父親能下地為止。這樣一來二去。小牧到是對尹笙歌更熟了。完全忘了尹逸才是救命恩人。
回憶到這裏，小牧已經洗完臉回來了，尹笙歌招呼小牧坐到她旁邊，小牧剛一坐下尹笙歌就捏着他的臉檢查起來，當年的傷口已經完全癒合了，只是還剩幾道比較深的留了疤。
“不錯！”尹笙歌拍拍小牧的臉自顧自的笑了起來，小牧雖然不解也摸摸自己的臉跟着笑。
其實尹笙歌也分不清，當年到底是父親救了他，還是小牧自己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