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差10萬
狹長的過道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黎川站在過道盡頭,深吸着手裏的香煙,直到指間傳來火辣的刺痛感,才不舍的將煙頭捻滅。
他掏了掏手裏那乾癟的煙盒,已經空了,那是他能買到最便宜的香煙,一盒只要三塊,可即便是這樣他也不捨得浪費,哪怕只是一小一截。
目光穿過窗口,看向視線盡頭,太陽逐漸落下帷幕,用最後的能量照耀着林海,彷彿給大地披上了一層金紗,此景就算用上仙神作來形容也毫不為過吧!可他卻無心欣賞。
“手術費準備好了嗎?”那聲音冷的可怕,不帶一絲感情色彩:“腎源已經定了,你老婆情況不容樂觀,需要儘快安排手術。”
黎川轉過頭,看向聲音的主人,是姚夢寒的主治醫生,此時正抱着雙手,站在他旁邊。
“還差…還差十萬。”他艱難的張開嘴,乾裂的嘴唇被撐開,一絲絲血液順着裂口往下流。
“能不能再等等,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湊齊的!”他眼神中滿是祈求。
饒是見慣了生死別離的醫生也不忍直視他現在的樣子,前者動了動身子,將目光移向遠方。
“需要做腎臟移植手術的不只是你老婆,還有很多人,他們都在等合適的腎源。”醫生皺了皺眉:“我最多只能給你爭取兩天時間,兩天後如果手術費還交不上……”
醫生沒有再說下去,轉身走向了過道的另一頭,剛走兩步又停了下來:“可以試試公益募捐,如果需要,我可以給你提供材料證明,只是時間上……我不確定她能不能等到下一個合適的腎源。”
“我一定會,一定可以的!”這話像是說給醫生聽,又像是說給他自己聽。
姚夢寒的情況他很清楚。如果不做手術,可以說是活一天少一天了,這個腎源就等了半年多,他不敢賭,他不敢賭腎源和意外哪個先來。
可兩天內湊夠十萬談何容易,自姚夢寒入院開始他就開始準備,賣掉了家裏僅有的房子、傢具首飾,甚至連耕地用的牛都賣了,也不過湊了二十四萬。
他抬起雙手,用力的搓了搓臉,對着窗戶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轉身走向了左側第三間病房。
房間不大,大概只有十六平,裏面放了兩張床,床頭還擺放着不知名儀器,中間用一道厚實的帘子隔開,給人的感覺很壓抑。
進門首先看到的是一個中年女人,兩天前搬進來的,當時送她來的是個中年男人,不過在那之後就再也沒出現,只有一個小女孩每天來給她送飯。
此時小女孩正站在病床旁,手裏拿着個陶瓷碗給中年女人喂飯,不過後者並沒有什麼胃口,臉色相較於兩天前也顯得更加蒼白、憔悴。
大致是感受到目光,小女孩朝黎川看了過來,後者點點頭,沒有說話,揭開帘子走到了另一邊。
姚夢寒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正拿着一本書看的入神。
見黎川進來,她放下了手裏的書,攤開雙手作出了擁抱的姿勢。
他眼裏閃着淚花,張開雙臂抱了上去,就這麼擁抱着彼此,誰也沒有說話,只是眼淚卻不受控制的順着臉頰滑落,滴到姚夢寒那消瘦的肩膀上。
“好了,怎麼跟個女人似的,我這不還好好的么?”姚夢寒拍了拍他後背。
“沒有…我就是有點想你了!”黎川鬆開她,擠出一絲笑容:“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去買。”
姚夢寒昂着腦袋,擺出一副俏皮的樣子:“嗯…紅燒茄子、白灼秋葵,
還要一份瘦肉湯,暫時就這些吧!等我想到別的再告訴你。”
黎川拿書的手略微停頓:“好!我一會就去,你先休息一會,這些書呢,我們回家再慢慢看,一起看!”
他把手裏的書和床頭那一堆疊到一起,裝進紙袋,放到地上。
除了剛剛那本《理想國》,袋子裏的也都是一些巨著,如:《東京奇譚》《鼠疫》《叫魂》……
他們最初相識便是在圖書館,只是這些年早已被生活磨平意志,再沒有看書的習慣,姚夢寒也是生病住院之後才重新把那些書翻了出來。
自姚夢寒住院以來,黎川便經常會想,如果她當初對自己沒那麼堅定,這些年境遇會不會不一樣。
一定會吧!她會讀研、讀博,她會遇到下一個她喜歡同時也喜歡她,且家境相當的人,她會結婚生子成為一個賢妻良母或是與另一半一起拼搏、奮鬥,可現如今……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
拋開思緒,黎川扶着她躺下,給她蓋好被子:“你先睡一會,我回來了叫你。”
病房外,一個文質彬彬的青年男子,正捂着鼻子,倚着牆,看着醫院過道的人間百態。
黎川剛出門便看到了他,是姚夢寒的弟弟姚廷。
對於這個人黎川很是厭惡,小小年紀便一副老官僚的樣子,無論說話或是做事。
至於他這次過來的目的,多半是因為姚夢寒病情!
在這之前其實他也來過兩次,只是每次都被姚夢寒趕了出去。
“一起喝杯咖啡?”姚廷扶了扶眼鏡:“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聊聊。”
“有什麼事情就在這說吧!我沒時間!”
聞言,姚廷朝病房努了努嘴:“有些事情我姐還是不知道的好!她應該保持樂觀的心態接受手術。-”
黎川看了看那厚實的帘子,最終還是跟着他往醫院外走了出去。
咖啡廳內,姚廷並沒有接過服務員遞來的菜單,用熟練且優雅的語氣點了一杯拿鐵,並朝黎川昂首,示意對方把菜單給黎川。
這人給黎川的感覺很有氣質,並不像一個簡單的服務員,應該是店長或是店裏缺人手老闆自己上場服務了。
“給我一杯熱水就好,謝謝!”
“好的!”她很有禮貌點頭,轉身走向吧枱。
沒一會,熱水和咖啡就端了上來,姚廷用勺子緩慢的攪拌着,似乎是在考慮措詞。
“其實你和姐姐的感情我能理解,但很多時候並不是我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
“如果你真的愛我姐姐,你就更應該離開她,勸她回家,勸她接受家裏的幫助。”姚廷淺嘗一口,便把杯子推到了一邊,似是嫌棄這裏的品質。
“手術費我會湊齊,以後我們也會過得很好,用不着你來操心!”黎川弓着身子,把椅子往後挪了一點,起身看着姚廷:“如果你要說的就是這些,那我們沒什麼好說的,希望你以後也不要再來!”
說罷,黎川沒再等他回應,自顧自的往外走,可腳步卻緩慢至極。
“還差十萬是吧!據我了解,李醫生只給你兩天時間。”姚廷翹起食指,有節奏的敲擊着桌面:“你自己的情況還用我來提醒嗎?十萬,於你而言並不是個小數目,更別說要在兩天內湊齊。”
差十萬,差十萬!這三個字就像一記重鎚,狠狠的砸向他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