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南下
奉興十二年冬,燕國進犯北方邊疆,意圖吞併大齊,一統中原,燕國名將白遇良得賜燕王佩劍,親領大軍八十萬,於十三年春大敗齊軍,北方第一大關居庸關被破,守將邱秉川站至力竭而亡,白遇良領兵南下,再破祁連關,進入翼州,一路披荊斬棘,誓在一戰攻破建安城。
朝中自去年冬天起,文官的奏摺此起彼伏,一面是彈劾邱秉川身為邊關大將,不敵燕軍,僅堅守三月便關破人忘,另一面是斥責那群只會舞槍弄棒的武將無能,實則是指桑罵槐,針對朝堂上的眾位武官,若是任那白遇良繼續南下,進入均州,必將勢如破竹,槍指建安城。
如此險境之下,眾位武官皆是有膽而無力,領兵抗燕不是什麼天大難事,只是那白遇良年僅三十多歲,便官至大將軍,乃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帥才,此等大將放在大齊,能跟在他後面吃灰的武將亦是少有,更別說找出一個能力與之不相上下的,再說若是拒敵失利,眾多文官如今正差一個死諫的理由,以此名留青史,死後得一個美謚,豈不是流芳百世?
今日朝會之上,文武百官做派一如前幾次朝會,皆是文官左右彈劾,武官一言不發,雖然那些文官都說這些武夫粗魯不堪,肚子裏沒有一滴墨水,但武官可不傻,此時若是強出頭,必然被推上風口浪尖,你一句他一句,自己就被扣上一頂進退為難的帽子,領軍直面那白遇良的八十萬大軍。
朝堂之上嘈雜一片,奉興帝也不阻撓,任其狗咬狗,自登基起,在位已是第十三年,早已對朝堂百官的那些爾虞我詐瞭然於心,現在正合了他的心意,文官之中有人暗底下說這位皇帝陛下是好謀無斷之人,被同僚揭發,株連九族,有人僅作茶餘飯後的談資,可有人明白,陛下帝王心術早已爐火純青,只是一直積澱不發而已,文武百官在他眼中,不過是用來穩固自己龍椅的棋子而已。
突然蒼老的嗓音響起,眾位高品大員,御史台言官,還有那些武官,皆是看向那一位白髮蒼蒼老人,正是首輔王居正,他老人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可以說是位高權重,任各個黨派之間如何相互攻奸,卻無人彈劾王黨的領頭人為官有何不妥之處,由此可見王居正在大齊中樞中的地位何其之高,先後輔佐三位皇帝,皆是被授以大任,這份信任或者說情誼,就足以將王家與陛下聯繫起來了。
“大齊如今正是命懸一線之時,必須推舉出一個有大將之才的武將領軍前往北方拒敵,我觀眾位同僚多日有意無意避開此事,可是沒有合適人選?如此的話,便斗膽讓我為陛下推舉一位如何?”王居正眉頭微撇,不徐不緊說道。
此話一出,底下眾位武官表情嚴肅起來,既然是首輔大人開口了,那便是差不多是陛下的意思了,此前顧慮何等複雜也沒有辦法了,若是被推舉出去,再不近人情想着明哲保身的話,便是熱鍋上的螞蟻,渾身發熱了。
而文官們的反應則是有所不同,有的看熱鬧,有的若有所思,也有偷偷觀察陛下反應的,卻看到陛下面帶微笑,掃視眾位武將,似是在好奇首輔會推舉誰來當這個不討好的為難將軍,高坐龍椅的那一襲龍袍見王首輔看向自己,此時正值壯年的皇帝陛下含笑說道:“王愛卿不必顧慮,你的眼光朕是無比放心的,只管找出一個能力敵白遇良的能將便可。”
眾位官員聞言,心中滋味各有不同,更加確信王首輔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王黨勢大,是不可擋之勢。
“申燕飛,今此正是精忠報國之時,我觀朝堂之上武將眾多,可帥才難尋,名將之資更是無一人能當之,既然如此便不從中勉強,你可敢領軍前往均州,北拒白遇良那雄兵八十萬?”王居正慢條斯理說道,最後一句更是直截了當,毫不拖泥帶水,不給他絲毫輾轉騰挪的餘地。
底下眾官員聞言,皆是眉頭緊皺,這個申燕飛雖說官至兵部侍郎,可畢竟是個文官,歷來從未有讓文官帶兵的例子,若是這般行事,豈不是讓人質疑大齊無可用之才,眾多武將都是廢物不成?
文官集團也是頗有意見,雖說那申燕飛是兵部中人,負責掌管選用武官及兵籍、軍械、軍令等,可終究是個文官,若是此次開了這個先例,不敵燕國大軍還好,日後便有了理由,可若是真讓他擋住了白遇良,今後再有大戰,陛下又如此信任首輔大人,不巧將自己提出來,雖說可能性不大,但瞻前顧後一番,彼時該如何是好?
眾位武將也是皺緊眉頭,剛才那番話,明擺着是看不起武將,還什麼“帥才難尋”,你找一個天天看兵書的讀書人便能勝任了?這不是死馬當活馬醫是什麼,傳出去的話,便要讓人笑話我大齊無武將了。
奉興帝聞言,雖說有些驚訝,卻不如文武百官那般抗拒,觀察底下眾人面色,預料之中的毫無悅色,旋即調轉視線,看向那個從三品的兵部侍郎申燕飛,腦中回憶片刻便想起來了,此人確是一位寒門才子,對兵法一事頗有研究,當年更是憑一本兵書名震建安城,若說王愛卿提拔他,倒也說得過去,且看看眾位愛卿是何反應。
自首輔說完后,朝堂上一片寂靜,不知在等什麼,終於一人出列,正是御史台御史大夫楊宗萬,這人出列朝着陛下作了一揖,便面色堅毅,義正言辭道:“陛下萬萬不可,申燕飛乃是兵部中人,自古以來從未有過文官帶兵打仗的先例,此等舉措,豈不是讓天下笑話我大齊無可用之才,實在有損朝廷威嚴,還請另舉良將。”
此話一出,眾位官員皆是微微點頭。
接着兵部尚書謝炬出列,朝陛下作了一揖后,挺直腰板,看向王居正,拍着胸脯一臉悲憤道:“沒想到王大人竟如此看中我兵部中人,如此大任交於一個兵部侍郎,可見眾多武將無一人可用,是乃大齊之悲哀啊!”
眾人聞言表情各有不同,文官面帶微笑,武將則是憤憤然,若是但憑這句話,其實沒有什麼深意,但此事可算作是王大人主持,他的態度代表着王黨的態度,陛下若是許下,這可算是滿朝文官加上陛下聯合打壓武將了,對於眾文官來說自然是有益無害,可陛下心裏未必這麼想,一味打壓武將,只會使得朝堂上的那桿天平傾倒,此消彼長,文官勢大,並不是什麼好事,這謝炬只此一言,便將坐視不管的陛下也牽扯進來,如此便不會任由王首輔肆意行事了。
這時雙方便陷入了僵持,既然謝炬執意要看陛下的態度,那王居正也就只好退半步,畢竟將自己架在風頭上可不是什麼好事,弄不好還會落一個欺君罔上的名頭,而且這般做陛下也不好從中作和事佬了。
就在眾文官接連諫言反對時,這場爭論的核心人物申燕飛竟然出列了,只見他緩步離開兵部官員隊列,停下后朝着陛下彎腰作了一揖,官場上眾位同僚見狀,皆是皺起了眉頭,有些不好的預感,此時作為風頭人物,不把頭鑽洞裏躲着看好戲,反而主動站出來,必然不是也不能直言拒絕,有些話,只能別人說,從自己口中吐出來,就變了意思,若是政敵藉此攻訐,又會惹陛下與王首輔不悅,算是自討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