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古剎塵飛催戰雲
南國風光,自是與北疆不同,以江河湖泊為佳。而其中又以洞庭最為人稱道。范文正公曾有記贊曰:“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況且早春三月,煦風微拂,群鶯亂飛,水波不興;引得那風流雅士,三兩相聚,呼朋喚友,飲酒流觴,卻是一番熱鬧情形。正是:雲淡風輕近午天,太平偷閑學少年。
不知覺間,日頭偏西。那文士中有一老童生,喚做鄭鑄便是。因貪吃黃酒,突覺腹中作痛,心道不好,忙起身避開眾人,往偏辟處尋方便。眾人正談笑間,亦未察覺。
待過了辰時,眾人已是倦了。方有人問起鄭鑄,卻無人應答,幾個朋友匆匆尋了一番,不見蹤跡,就有人罵道:“這老貨,定是自己逃了家去了。不必尋了。”於是眾人一鬨而散,就此作罷。
卻說眾人方散,那鄭鑄恰好回來,氣得連連跺腳,口中翻來覆去念叨:“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忽聽旁邊一人笑道:“老先生何事動怒?”鄭鑄轉過身,見一青衣文士打扮的男子正笑吟吟望着自己,不由哼了一聲:“我何時發怒?你這人好生奇怪,怕不是正經讀書人罷。”那男子收了笑容,打了個拱:“小可劉符,倒也是科舉出身,如何不正經?”鄭鑄擺擺手,顯出不可置辯的神氣:“若是走科舉之道,現今正是春闈,你又怎會在此跟我饒舌?”劉符哈哈一笑,又突然收住:“原來你不願饒舌,好,那當年又是誰強拉住我,與我胡言亂語一通。害我,害我信了你的……”只見他每說一字,都彷彿強壓着極大的憤怒和痛苦,使他幾乎要撲上去把對方撕成齏粉。
鄭鑄瞪着眼:“你這人委實莫名其妙,當真是失了神智,來這發昏。”劉符聞言大喝一聲:“鄭鑄,你不要作樣,你當我不認得你。你睜眼看我是誰?”鄭鑄翻了白眼,扭頭就走,口中喃喃:“今日不巧,遇上個狂徒,有辱斯文……”他越走越快,聽身後並無人來趕,不由放心。抬頭四顧,突見劉符跟在右側,竟不出半點聲音,正笑吟吟望着自己,不由腳下一絆,叫聲:“阿呀”便狠狠摔在地上,隨即恐懼地縮成一團,失聲嚷道:“你,你究竟是何人?”劉符嘆了口氣:“昔日一同在賀知府手下辦差,情同手足。如今見面不識,是何道理?”
鄭鑄怔怔盯着他半晌,突然叫道:“劉復,劉符生。你怎麼……”“怎麼還活着,怎麼沒有如你想的那樣死在溝壑,是不是?”“你,你還來找我……為什麼?不干我的事,是賀強那廝……”“我會去找姓賀的”劉符淡淡道:“你還不值得我親自來尋,不過今天碰見,也是老天有眼。”他環顧四周:“怪不得當年總尋你不見,原來你倒會找地方安生,拿着賀強的銀子,在洞庭逍遙。”“沒有,賀強騙了你也騙了我。他根本沒給我什麼……我後悔哇!”鄭鑄不由雙目垂淚,不知是急是悔:“我是沒有辦法,這都是姓賀的……”劉符擺手笑道:“過去的事,不必提了。你我過去怎樣,今後還是怎樣。”鄭鑄忙道:“你不怪我?”“怪你做甚,人死不能復生。大丈夫終不能為情所困,這是你當初勸我的話。是不是?”“這,當然不錯。不過當年弟妹一事,我至今想來,依舊痛徹肺腑,覺得對你不住”“既然如此,我想托你幫我辦件事情。”劉符慢慢道。
鄭鑄站起道:“莫說一件,便是十件百件,為兄也義不容辭。”劉符望着他,
眼中露出感激之色:“事到如今,我也只有指望你了。只是此事一般人萬難能行,兄長若是為難……”鄭鑄拍拍胸脯:“為兄在這裏也識得官面上的,你儘管說。”他依稀記起劉符此人最是熱衷功名,今日定是想求個吏職,只想應付過去,早早脫身方好。
劉符聽了,一拍手道:“好。兄長高義。那小弟直言,望兄長先往告知蘇氏,就說小弟殺了賀強后,便去與她重聚。”鄭鑄怔怔不言,良久才道:“這蘇氏,她莫非沒死?”“死了。”劉符擺出很莊重的神色。“這,莫非跟為兄玩笑?”鄭鑄突然一拍腦袋笑道:“是了。你是要我尋到蘇氏墓前,燒把話給她。你安心便是,為兄即刻託人去尋……”他心想此舉雖然難辦,但先滿口答應,想及早離去。誰知劉符搖頭道:“蘇氏她沉於西湖,何來墳墓?”鄭鑄瞠目結舌,退後幾步:“那,那麼,這怎麼辦?”劉符微微一笑,指着洞庭湖道:“小弟過去曾聽兄長言及,天下江河湖水,皆有暗道聯通,是也不是?”此時已近傍晚,這湖邊風最冷不過。鄭鑄喝下去的酒被風一激,發作起來,便頭上冷汗淋淋,身子發抖,幾乎抖成篩糠,哪能出言回答?劉符也自顧自說道:“既然如此,便請兄長從這洞庭湖走一趟,往西湖當面告知蘇氏,想來兄長是一定答應的了。”
鄭鑄結結巴巴道:“你……你說過不殺我……”劉符瞥了他一眼:“我殺你做甚?我們過去怎樣,今後也是怎樣。當年我被賀強打成重傷,你也只是把我留在溝壑邊,教我舔尿漬活命。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想殺我,是不是?你聽我說完,兄長好心教我,小弟不敢一日有忘,又如何敢怪?不過兄長方才言之鑿鑿,一定辦到。現若是反悔,未免又輕視小弟一片真心請求。”鄭鑄叫道:“不,不。你是瘋了,你要殺人,就不怕王法么?你的仕途……”“我的仕途”劉符冷冷道:“等我向朝廷說明真相……”
“哈,劉符生阿劉符生,呃,看來你比我瘋的還厲害。”鄭鑄反而大笑起來:“朝廷會給我報仇的,哈哈。”劉符冷冷道:“你以為他們會為了一個童生花力氣?”“我只知道,哈哈,你還是老樣子,你一定會死在朝廷手裏的。他們不會聽任何解釋,他們只會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你裝瘋也沒有用的,這事你非辦不可”劉符突然提起他,如提童稚,逕自把他扔進湖中。鄭鑄本不識水性,又被劉符一嚇,氣力已軟。況且這水寒冷徹骨,鄭鑄只喊了幾聲,冷水灌進口鼻,在五臟六腑結成了冰,只掙了幾下,手腳就僵住了,慢慢沉,終於沉了下去,只留得一串氣泡在水面咕咕幾下,不見了。
劉符默默看着水中倒影,突覺頭上竟多了幾許白絲,心下頓生感慨,更發悲苦,一時心潮起伏,衝口而出:“自負平生凌雲筆,江湖投荒十三年。安將白髮作愁絲,釣得洞庭北溟魚?”話音未落,便聞湖面上有人叫道:“劉叔叔怎麼也吟如此沒志氣的詩?”初聞時還不絕如縷,而“詩”字卻如在耳邊響起,可見來人速度之快。劉符微微頷首,心忖:看來未羊已得松下居士李南尋真傳,此次有他相助,無念禪院必定到手。
只見湖面上一白衣少年掠過,頃刻便至眼前。劉符笑道:“我昨天得你口信,在這等了半天,怎遲了?”少年打了個拱:“怪那牧鷹教把船隻征去,好容易尋到一個,我恨那舟子太慢,見近了岸,便等不及過來了。”“單論你這輕功,只怕我也比不上了。”劉符笑道:“你爺爺他老人家……”“他好得很”李未羊狠狠道:“一心只想給我娶親。我好容易練了十幾年功,才離了他管教,他竟想又給我弄個太上皇供着。”說著拿眼偷偷瞧劉符,劉符知道他心思,偏偏道:“話雖如此,但你爺爺今天來信問我……”
李未羊一下跳起來:“劉叔叔莫非露了底?”
劉符嘆氣道:“李居士是江湖前輩,問話豈敢糊弄?”李未羊苦着臉,拉住劉符衣袖:“那便完啦,劉叔叔,你忒不曉事。我看你不像那些人,才實話給你說,誰知道你也……唉。”劉符默然不語,突然大笑起來。李未羊恍然大悟,跺腳道:“既然沒說,又何必急我?”劉符微笑道:“我雖然沒說與李居士知道,但我也答應他一見你,便勸你回去。近來這江湖多事,委實不是去處。”李未羊嘿嘿笑道:“可有劉叔叔在此,我只消不把天捅個窟窿罷。”劉符伸手敲了他一個爆栗:“不要玩笑。我今番是有要事。”“正是有要事,我才好助您一臂之力呀。”“我看你是想趁機頑皮。”劉符一邊走一邊道。李未羊跟上道:“這次牧鷹教教主燕不遜開關去參加洛陽大會,又派二公子南下。前幾日東華派被燕仲開一舉蕩平,《問道經》也已到手。我這一路走來,儘是在談論此事。劉叔叔您既然是軍師總管,可知此番是何緣故?”
劉符腳下不停,口中吐詞清晰:“我教在上次一戰中損失慘重,那連山盟步步緊逼。今年初還要在洛陽召開大會。如今燕教主已練成護教神功,特意不請自去,要狠狠折那秦連山的威風。”“那又為何同時派這麼多教眾南下,就不怕燕教主身邊空虛,被人算計么?”“教主身邊有大公子和房左使在,不會有大礙。”劉符見李未羊年紀輕輕,竟能一步不落,不由暗贊,又開口道:“教主此次要二公子率眾南下,首要在於東華無念兩派,這一佛一道,在江湖上名聲不差。如能一舉平之,一來我教聲威……”“必然名動天下。二來呢?”“二來打通南下關卡,我教便可長驅湖廣,東制江浙,西遏川滇,如此一來,騰轉空間大大擴大,再也不必束手束腳。三來這兩派分別有《問道》《普照》經……你明白我意思么?”“明白的”李未羊眨眨眼:“神功者,江湖共傳寶也,有德者居之。燕教主果然大仁大義,神機妙算。”劉符瞪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說話間,二人已到小西陵山。果然好山,何以見得?有詩為證:勢鎮洞庭,威寧瑤海。勢鎮洞庭,潮湧銀山魚入穴;威寧瑤海,波翻雪浪蜃離淵。水火方隅高積土,東海之處聳崇巔。丹崖怪石,削壁奇峰。丹崖上,彩鳳雙鳴;削壁前,麒麟獨卧。峰頭時聽錦雞鳴,石窟每觀龍出入。林中有壽鹿仙狐,樹上有靈禽玄鶴。瑤草奇花不謝,青松翠柏長春。仙桃常結果,修竹每留雲。一條澗壑藤蘿密,四面原堤草色新。正是百川會處擎天柱,萬劫無移大地根。
李未羊嘆道:“怪江湖人人稱道,‘洞庭西陵無念院,禪宗南庭比少林。’單看這居所,就教人心向我佛。”劉符大笑道:“完了完了,李居士逼你娶親,竟逼出個和尚來。”李未羊羞惱道:“劉叔叔莫笑,大丈夫豈能為兒女私情所困?”劉符沒有回話,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隨即向山上縱去。二人一路走去,只見牧鷹教眾伐木作柴,殺獸作羹,把一處山清水秀居所弄得一片狼藉,無處下腳。李未羊心中暗道:罪過罪過。他平日常聽爺爺說江湖事,知道江湖爭鬥本就如此。但今親見,不由自問:李未羊阿李未羊,為了自己好玩,你真敢殺掉一個和你無冤無仇的和尚么?心中頓時紛亂,只好想:屆時我不出手便是,若是那和尚要打我,我再與他斗,只是不傷他姓命就是了。
正想間,已見幾處營寨,迎出來幾個漢子打拱:“劉總管”劉符點着頭,進了帳子。李未羊見這營帳佈置的簡陋,卻自有法度,一旦有敵人來攻,便能反過來堵住去路,心下暗贊。又見劉符在案前交代事務,自覺無聊,便出帳閑逛去了。只聽劉符聲音隱隱從帳中傳出“先前抓的和尚已放回去了么?好,準備……”
李未羊走出營寨,運起輕功向無念禪院潛去。不一會,就見一古紅磚牆,綿延開去,圍住了整個山頭。為了應敵,還在牆頭和邊上倉促建起防禦工事,然而弄的不倫不類,惹得李未羊暗暗發笑:和尚終究是和尚,濟不得事。看了一會,又覺無趣。突然心動想到:不若我潛入禪院,好說與劉叔叔知曉,叫他不敢小瞧於我。他本是少年心性,既打定主意,又見天色漸晚,存了僥倖,便把短劍藏入靴中,悄無聲息地轉到後門,誰知卻見一群武僧正在巡邏,心中一滯,忙轉回前頭,也是一般光景。李未羊本不是非進去不可,但見它防守起來,就越要進去,好顯自己本事。於是覷了個僧人來回的空隙,猛的一撲,越過牆頭,縮在角落。李未羊暗叫聲好險,繼而打量自己所在,然而天色已完全壓下來,如何看的清楚?
突聽對面有人道:“打起火把來。”李未羊往左一縮,摸到幾個花盆,便隱在花后,哪知其中有一株仙人掌,李未羊一拍之下,倒刺便鉤進手掌。李未羊心裏叫苦,又不敢妄動。正是: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
李未羊趁着火把,窺見說話的僧人站在庭中,一臉橫肉,氣勢洶洶地佈置防衛。李未羊瞅個空,躍上廂房,一路小跑,向北竄進一處後院,推門,縮在門后。忽聽有人喝問:“誰?”李未羊出手如電,已將其會中、少陰大穴扣住,叫他不能開口。李未羊把那僧揪到明亮處,見這僧人面相醜惡,矮胖粗大,心下便惡了三分,笑道:“你也不巧,遇上了我。”
那僧人眼睛瞪着,口中呃呃。李未羊奇道:“你要說話,是不是?”僧人眨眨眼,李未羊道:“你若叫嚷,必丟性命。”說著手上一點,那僧人咳嗽幾聲,皺眉道:“你是牧鷹教來的?”李未羊搖頭:“不是。”“莫非你是香客?”僧人哼哼一笑:“劉總管莫非信不過我,要你來提醒。”“什麼?”李未羊看着他,
“……你回去和劉總管說,叫他放心吧。”僧人突然一拍腦袋,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這是我從空相那拿來的,我沒有機會出去,你交給劉總管罷,另外……”僧人臉色一變:“有人來了”話音剛落,一個紅袍老僧推門而入:“慧牛,你在做甚?”說著環顧廂房,慧牛恭敬道:“弟子正在誦經。師父有何示下?”那僧道:“你先前莽撞,竟帶着十幾個師兄弟出寺胡鬧,好在那妖狐自以為是,將你等放回。我罰你廂房誦經,你可有怨?”慧牛忙答:“師父愛護弟子,弟子不敢有怨。”空相道:“賊人來勢洶洶,那妖狐詭計多端,不得不防。眼下是用人之際,我向方丈求情,讓你在後門防衛。”慧牛諾諾。空相又交代些雜事,便轉身去了。
木門剛剛闔上,李未羊從房頂躍下,盯住慧牛:“為何助我?”慧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是被那老貨發覺,我也討不了好。”說著開門向外張望,扭頭道:“現在外邊無人,你速速去罷。”李未羊接過紙,照原路出了寺,逕自向營寨而來。越行越是糊塗,
忽然想到:定是那丑僧被劉叔叔放回,心中感激,才放過我罷。行了幾步,又轉念道:聽他言語,定與劉叔叔相識,這是為何?
李未羊一路思來想去,直把腦子轉成一團糨糊。待回了營寨,見過劉符。劉符笑道:“到處尋你不見,剛熟了飯,就回了。可見你爺爺說你是饞蟲無疑了。”李未羊此時心亂如麻,怎有心情用飯?忙拉住劉符,劉符見他神色有異,便低聲道:“有話用飯後再說罷。”就出帳交代事宜。
待劉符回來,見李未羊呆坐在案前,碗筷還不見動作。劉符笑道:“在外簡陋,比不上家中,不合胃口罷?”未羊搖搖頭道:“我方才去了無念禪院。”劉符怔了怔:“你好大膽吶。”“我有些東西想不通。”“什麼事?”劉符問。
李未羊撓撓頭,摸出那張紙來,把緣由細細說了,末了,直勾勾盯着劉符。劉符展開紙粗略掃了一眼:“我知道了。”沖未羊笑笑道:“多虧了你,劉叔叔記你這次人情。”“那慧牛……”“那個不過是個莽漢,被我放回去罷了。”劉符擺擺手,把紙籠進袖中:“你莫要再胡鬧,不然我可兜不住你。”劉符轉身欲走,卻見李未羊欲言又止,奇怪道:“什麼事?值得這般考慮?”李未羊想了想,才開口道:“敢問劉叔叔,這破了禪院后,僧人如何處置?”“自然是殺了。”“那,無冤無仇的……”“什麼無冤無仇?未羊,在江湖行走,你不去惹禍,別人偏來殺你。若是有仇,倒也罷了。最苦是無名橫禍,被一刀殺了也沒去處說理。我原想你明白其中道理……”“可這些不過是吃齋念佛的……”“吃齋念佛?”劉符突然大笑起來:“未羊,按你這般想,只怕你當不得一天和尚,就要被人害了。你當這些是吃齋念佛,好。我且問你,齋從何來?”
李未羊不由怔住,吶吶道:“自然是化緣。”“化緣么?我慢慢與你算。這禪院單弟子便百來人,不算雜務人等,一天要兩百來份齋吧。你說哪裏有這麼多齋給他們去化?”“這……”“哼哼。我講給你罷。記着,這些你應該記着,以後走江湖,豈可如此天真?”劉符走到左邊書案,翻出一疊賬來:“聽着!無念禪院方丈空法,受朝廷封號,每年……併除徭役賦稅……水田兩百頃……這些僧人無功受祿,殺了也是為百姓節糧。”李未羊聽得臉色發紅,站起道:“雖是如此,牧鷹教豈是朝廷?一般是江湖中人,總沒有律法說和尚不能占田。”“不錯。”劉符冷笑道:“我再念與你聽。無念禪院勾結當地官府……了結命案十七,賤價購田五百畝……還要念么?”李未羊臉色紅轉青,青轉白,坐下低聲道:“可,牧鷹教……”“我教自然不是替天行道。”劉符緩緩道:“我教亦有齷齪之事,江湖中人也都明了。但我偏偏看不慣這些吃齋念佛,滿口空言大義之人。未羊,江湖公道,說有便有,說無也無,全在你自己想法。”李未羊低頭不語,良久才道:“那我怎麼想?”“你若想聽我講,我只有兩句話。”劉符轉身來到文案前,提筆揮就,將紙穿了軸,遞將過去。李未羊定眼看時,見那字大如圓斗、挺拔峻峭,再看劉符寫的正是:事有可行而不可言者,有可言而不可行者,有易為而難成者,有難成而易敗者。此四策者,聖人之所獨見而留意也。
李未羊默讀幾遍,抬頭看劉符。劉符微微一笑:“你劉叔叔在江湖上漂泊至今,方才悟了這兩句話。其實這古往今來,無非如此。你若細細品悟,必有好處。”又道:“今天累了罷?明天,”劉符突然笑了笑:“明天就有好戲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