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故事:校園和女神
一
狗吐着舌頭,手裏從冰箱裏拿出汽水也在不停流汗,太陽炙烤着大地,火紅的臉也熱的發燙,不經意間抬手抓了抓頭髮,“哈,真熱。”晃了晃手,我看着前面不停擺動的路面,搖了搖頭,這種天氣也要上課么?
快高考了,這個高中自然也不會放下每一個可以提升自己升學率的瞬間,已經三伏天了,學校領導和老師“滿不情願”地回到學校給學生上課。只不過要說最難受的瞬間,應該是從涼爽的空調房裏出來,走到悶熱的教室里吧。
我坐在教室後面,最靠窗的位置,不算涼爽的風吹着,至少也比沒有強吧。最近一次的測試是分配這次座位的標準,悶熱的夏天沒人願意往中間座,成績優異的學生都挑了靠窗和靠門的位置,十幾年來,我第一次看到班級的格局被學生自己打破,平時那些沒人願意坐的爛位子被好學生霸佔,差生在教室正中央唉聲嘆氣。
多虧了老師的特殊關照,我不需要參與挑座位,我的位置雷打不動,萬一被調走,想回去也很簡單,再和老師頂次嘴就好了。
我慢悠悠的走回教室,路過教導主任時被他的鐳射眼掃了一下,本來準備假裝沒看見,結果大喇叭般的聲音穿透了那扇緊閉的鐵門,“外面那個學生,進來一下!”
唉,真難受。我把汽水塞進褲子兜里,推門進去,涼爽的空氣瞬間把我包圍。這些傢伙這麼爽么?我嘀咕着,走進去。
“你幹嘛呢?快上課了知不知道?”大喇叭先發制人。
“知道,所以我要回教室呀。”我也不甘示弱,但畢恭畢敬的語氣也是我十幾年來學到的經驗。
“你看看錶,還有幾分鐘就上課了?”
“不到一分鐘。”
“那你還那麼弔兒郎當的?”
“老師我教室就在一樓。”
“那就是你慢吞吞沒有一點緊張感的理由么?你看看還有幾天就要要高考了?你覺得現在時間還剩很多麼?不到一年了你還這個態度你還想不想考大學了?你在不好好乾你連個三本你都考不上你知道么?你看看你現在。。。”
他的連珠炮的確已經快把我打得體無完膚了,可對於基本已經放棄高考的我也沒什麼殺傷力,慢慢的,我的思緒也隨着空調強力製冷噴涌而出的冷空氣飛上了雲霄。
學習成績本來就差,落後之後更不想學,落下的東西太多也不想補,這次高考基本上跟我沒什麼太大的關係了,但唯一讓我堅持着沒像其他學生一樣在家自學的原因就是,我有個女神。
是的,女神,任何一個男生都會有女神,或者男神,那時候的我以為我很愛她,對她,我沒有意淫,沒有任何其他的想像,見到她也只是看臉,有時候甚至臉也不敢看。但是,我卻能想像到和她一起在海邊散步,生了幾個孩子,她的笑臉和眼睛,每時每刻都在我腦海里浮現。真的很美啊。
“蘇澤,你有沒有在聽啊?!”
“嗯?老師我知道錯了。”
“算了,已經上課了,你去教室門口站着吧。”
“哦。”
沒來由的訓話變成了體罰,對於早已習慣的我也算不上什麼,只是剛才被打斷的想像已經沒法重連,站在教室門口,筒子樓特有的天井又讓我擁有無數的遐想空間,飛進來的麻雀嘰嘰喳喳,自由得不可方物,如果它們能夠思考,短暫的生命也來不及發愁,更來不及後悔。那個時候的我還不知道所謂生活,有個朋友曾經對我說,假如人生只有五十年,應該會活的更輕鬆吧,我不懂,我只是覺得生命漫長,時間總是走不到盡頭,苦也好樂也好,人生就應該多姿多彩,只是我不知道那些苦有多疼,更不知道快樂有多短暫。
看着麻雀,思緒再次飛舞,班主任在我旁邊看了許久,終於忍不住了:“又怎麼了你?”
“啊?啊。。。沒有啊。”
“那你在這站着幹嘛?誰讓你站的?”
“教導主任。”
“哦,那你站着吧。”
走了,不問原因不論對錯只看結果,就是這樣一個女人讓我的高中生活充滿了色彩,她說過,你們做什麼事之前最好都想想,不是每個老師都招你們喜歡,也不是每個老師都樂意招你們待見,他們才不管你們誰是誰呢,你們要學就學,不想學也沒人管你,跟老師怎麼相處你們也動動腦子去想想,難受的是誰,吃虧的是誰。
一番人生道理,讓這個班成為全學校最優秀的班級,只是學習,也只需要是學習。
我基本上每天都得在外面站一兩節課,我自然不在意,但有人挺在意的。
“你天天站這,你不覺得丟人么?”
“丟人?我習慣了。誒,別擠啊。”
晚飯時間,先接水后吃飯是我的慣例,晚飯隨便吃一下就好了,但熱水,吃好飯再來就不一定有了。
“那你們老師呢,不說你?”
“說我?也說呢,但不經常說了,估計也懶得說了吧。你把你水壺給我。”
“哦,給。”
“你呢?小班咋樣啊,就那十二個人,無聊么?”
“無聊什麼呀,都學習呢,沒空無聊。”
“嘖嘖嘖,快趕上尼姑了吧。”
一句話沒說對,換來了一個白眼,女神就是女神,翻白眼都那麼好看。
“誒,夢婷,你說你想去哪上大學啊?”
“我就呆在省內吧,努力努力考個z大吧。”
“211?那是你的水平么?你好歹不得考個b大吧。”
“你以為那大學是燒烤呢,想考啥考啥?”
“那要不等補完課我請你吃燒烤去?”
“再說吧,我上樓了,你也注意點,別老站外面了。”
“行,你走吧。”
簡單的交談,是我每天最重要的精神食糧,我嚮往和她聊天的那種感覺,和她聊天時彷彿整個世界只有我們兩個,只要一想起她,在海邊和她一起散步的畫面瞬間就湧現在腦海里,我感到幸福,無比的幸福,那種幸福充斥着我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
但我也知道,我和她相隔甚遠,這點距離被我小心翼翼地把持着,生怕過界。只是朋友也行。
二
時間過得太快了,我依舊頹廢,殊不知,殘酷的高考馬上到來。
但一件事打亂了我所有的思緒,也打翻了我所有的幻想
“誒你聽說沒,咱學校那個學霸,談戀愛讓抓着了。”
“誰?”
“哎呀就是那個。。。”聊天的人看了看我沒再說下去。
“欸?你說啊倒是。”
“不說了不說了,吃飯吃飯。”
有貓膩,但我沒多想,那時候每天都有各種各樣的矛盾,每天都有各種各樣的風言風語,我也被這些東西鬧得雞犬不寧過,可是我早就不在意這些東西了,隨便你們說吧,馬上就散夥了,愛說什麼說什麼。
離上課還早,我看着窗外,傍晚的雲被那一抹殘陽弄得血紅,那些紫薇樹被風吹的搖搖拽拽,今天班裏格外的鬧,我一個人坐在最後,也懶得去參與,只是談話中偶爾出現的夢婷讓我有些心不在焉。
果然是關於我的么?
我喜歡夢婷只要是認識我的人都知道,當然,他們也都知道夢婷不喜歡我。難道有人說我倆好了?我在疑惑和擔心的同時,又有些開心。但大喇叭的聲音把我又拽回到現實。
“幹什麼呢?要瘋啊你們,看沒看幾點了?!都做好!”大喇叭環顧一圈,“蘇澤出來一下。”
我愣了一下,難道這事都傳到老師那了?這也太瘋狂了吧。我自知我什麼都沒做,但還是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怎麼了老師?”
“小班那個夢婷你認識吧。”
“啊,認識啊,怎麼了?”
“你們兩個平時走得挺近吧。”
“近么?還行吧,不算太近,畢竟人家是小班的,咱這學習水平,也沒法走太近吧。”
“你少給我貧啊,你來辦公室一趟。”
什麼鬼?真是這事么?
直到進辦公室之前,我都不敢相信這種話會傳到老師耳朵里,並且還有人當真了。當我看到局促不堪的夢婷,以及我們兩個班的班主任,還有夢婷的家長時,我懵了。
那辦公桌上日記和一張張粉色信紙把我徹底搞懵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該開心還是難過,我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理直氣壯地告訴老師我是被冤枉的還是當背鍋俠,我看到班主任那副看我時幸災樂禍的臉,也聽到夢婷家長恨鐵不成鋼的嘆息,我望向夢婷,難堪的她顯然已經哭過,低着頭哪也不敢看,我甚至不敢想像是不是夢婷告訴老師我跟這個有關,我的思緒已經變成一團亂麻。
“給,看看吧。”教導主任把其中一張信紙遞給我,讓我看,我拿着信紙,卻看不到上面的字,我只看到那一雙雙無奈,局促,憤怒和幸災樂禍的眼,我抬頭看向夢婷,她也在看我,我說不出她的眼神里是什麼神情。悲傷,絕望,恐懼,害羞,緊張,幾乎所有的負面情緒充斥着那雙眼,那雙我平時無比想念的眼。然而看到我之後,驚訝佔據了主導地位,她想開口說話,卻被我打斷了。
“讓我看這個幹嘛?”
“嗯?你說呢?要不你讀一遍吧。”
這個糟老頭子到底要幹嘛!“為什麼?”
“為什麼?!你看看你寫的這些是什麼東西!”
我寫的?可這明明是女孩的筆跡。“怎麼了?”
“老師。。。”夢婷要說話,可是被教導主任打斷了。
“你別多嘴。蘇澤同學,你知不知道這些東西給夢婷同學造成了多大困擾?!你這是極其敗壞道德的行為!你看看你,你。。。”
那些難聽的話語充斥着我的耳朵,無數個老師用來形容差生的標準詞彙從大喇叭嘴裏蹦出,我已然無力去辯解,似乎這場讓我蒙冤的悲劇已然成定局,我不在意這些,這些所謂的歪曲在我學生生涯里經歷過無數次。我低頭看向那紙上的內容,那些美妙的情話,俏皮的玩笑,彷彿成為了一支支利箭,刺向我的大腦和心臟,我對我和夢婷之間的確不抱希望,但我仍然抱有幻想,那些幻想支撐我在這所該死的高中一步步走下去。教導主任邊說邊從我手中奪過信紙,一把撕掉,我的幻想也隨着那些信紙而破滅。
“你們兩個都出去。”我和夢婷站在前後門口,她還在哭,從那些信紙被撕碎后,她就不停地哭,我也不知道她是在哭她破碎的愛情,還是在替我破碎的心流淚。
這件事隨着我的一個警告處分不了了之,平時這種戀愛行為是要勸退的,我估計老師們也知道是我背了鍋,只是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是我。
因為我太喜歡夢婷了么?我的喜歡最後為我換來了無數的嘲笑和冷眼,無數的幸災樂禍,我的喜歡讓我知道我喜歡的人喜歡上了別人,我的喜歡最後給我帶來的,只是無奈和悲傷。可我不在乎這些,我不在乎的東西太多了,我只是想要那個人的一句謝謝你,或者是對不起,可我再也沒見到過她。
我也去過她的教室,晚飯讓同學帶,廁所也不怎麼去,我不敢等她,我怕她再被這種事情打擾。
三
高考結束,我又復讀了一年,又是枯燥的一年,但終於考上大學,從別人口中我得知她那年只考上了h大,也很好,只是相比她的預期,差了十萬八千里。
我再沒見過她,也再沒聽到過任何關於她的消息,直到有一天,一個朋友告訴我:“你知道么,那年你背鍋那次,別驚訝,全校都知道你是背鍋的,大家笑你也是都覺得你就是個舔狗,但我知道你不是啊,她朋友告訴我,那些東西根本不是給誰寫的情書,那就是網上抄的網文,覺得粉色的紙好看,還專門問她朋友要的,你沒聽錯,那紙就不是她的,那天她上自習課偷摸拿出來看,正好讓大喇叭抓住,她解釋了,大喇叭不信吶,又是叫家長又是叫辦主任,最後你們班主任,就特別討厭你那個,說了‘把蘇澤叫過來吧,他只要承認就行了’,一開始大喇叭還納悶呢,說跟你有啥關係,最後倆人出門合計去了,這後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卧槽,你有夢婷電話么?”
“有,給。好好說說吧你倆。”
我看着那一串數字,心裏五味雜陳,想了想還是撥了過去,電話提示音在響,我的記憶也在不停地翻滾。
“喂你好,請問你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