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秦嵐
白日,烈陽高照。
秋日的風帶着燥意,林行錯過了早飯,腹中空空,卻因為昨夜吃下那乳白色光華,精力充沛。
兩大缸水他已經挑滿,在門口黑衣青年震驚的目光下,他佯裝踉蹌的下山,回到了潭水旁,沒有去清理傷口。
“先去學習認字。”
林行把木桶和扁擔丟在草地上,回憶着草堂的位置。
鑄鐵山莊外務區域有座草堂,教眾人認字的是個落魄秀才,昨日林行在趙管事的帶領下,遠遠見過一次。
林行穿行在鑄鐵山莊內,看着來往的外務弟子,忙碌着各自的事情。
砍柴、燒水、做飯、採購……
說是外務弟子,其實不過是雜役。
這些成為外務弟子的少年們,他們的家裏或是托關係、走後門,或是直接花錢買,弄到這個給別人‘打雜’的機會,自然不是因為他們傻。
這一切,都是為了武功兩個字,哪怕最後少年們學到的只是皮毛,甚至連皮毛都學不到。
這個世界,朝廷無力,強者橫行,弱者只有聽之任之,祈人憐憫。
林行的神情漸漸內斂,他變得面無表情,藏起自己的所有情緒。
他試圖模仿着熊鐵山,這個給了他深刻印象的武林高手。
草堂前,林行被攔下了。
“你等會兒!”
草堂前的黑衣青年,俯視着林行:“我記得你是新來的外務弟子,負責的外務是給山上挑水,怎麼,那兩缸挑滿了?”
黑衣青年掃過林行血淋淋的肩頭,眼中滿是嘲弄,絲毫不相信眼前瘦弱的少年,能挑滿那兩大缸水。
“是,執事師兄。”林行輕輕點頭。
這個草堂前的黑衣青年,和山上院子門前的黑衣青年,是鑄鐵山莊的執事弟子,地位在外務弟子之上,內務弟子之下。
“呵!我就知道……”
黑衣青年剛露出笑容,突然意識到什麼,他臉色一沉,猛地喝到:“好膽!現在未至晌午,你如何能挑滿那兩大缸水?”
“執事師兄若是不信,自可遣人去查探一番。”林行不卑不亢的回應。
這下黑衣青年驚疑不定起來。
縱然他認為,眼前的瘦弱少年挑不滿那兩大缸水,但為了避免在大庭廣眾之下丟臉,他還是叫過來一個外務弟子,讓其前去查探。
片刻后,那外務弟子帶着不可置信之色,帶回了肯定的消息。
“竟是真的!”黑衣青年目露奇光。
“執事師兄,我能進去了嗎?”這時林行問道。
接下來黑衣青年沒有阻攔,也沒有阻攔的理由,而且他也不想阻攔。
要知道內務弟子的考核,除了認字這一項外,就是力量和耐力。
而獨自挑滿兩大缸水的林行,在黑衣青年來看,成為內務弟子的可能性,已是拔高了許多。
“慚愧!是師兄唐突啦!”
黑衣青年變臉的速度很快,馬上就笑得跟花一樣,讓開了道路:“師弟請便。”
林行挑了挑眉。
他有些搞不懂黑衣青年的作態,也沒多想,邁步進入了草堂。
周圍的眾外務弟子更是一頭霧水。
就算這小子完成了外務,那我們也完成了外務啊,怎麼面對我們就冷冰冰的,面對這小子就笑的和花一樣?
草堂內,少年們抱着書本苦大仇深。
落魄秀才圓滾滾的身材,半截花白的鬍子,搖頭晃腦的坐在上方。
林行隨便找了個座位,翻看了幾眼書本,書紙粗糙,只是簡單的文章,像是前世的三字經、千字文一類。
他連着翻了好幾頁,只有寥寥幾個字不認識,林行心中一定。
之前他就知曉,自己有前世的底子,認字這一塊應該相當簡單,沒想到簡單到這般地步。
不過就算是裝樣子,也得裝上三兩個月。
不然,他難道和負責內務弟子晉陞考核的人說,他娘胎里就帶着記憶,不用學就認字?
“怎麼樣,學得吃力嗎?”
清秀的少年在一旁座位坐定,順勢出言問道。
林行抬頭一看,是昨晚把自己的大半碗飯給自己的那人。
“在下林行。”
他當即正色開口:“這位兄弟一飯之恩,來日在下定百倍報答。”
“在下秦嵐。”
秦嵐不太自然的回應:“報答就不必了,不過是半碗飯罷了,倒是林兄,你的處境不太妙。”
秦嵐的話很是直白,林行愣了一下。
林兄?
這個詞彙對於他而言,顯得遙遠而陌生。
村子裏八十幾口沾親帶故,平日裏自然不會有人這麼稱呼他,來到河陽城以後,好像只有眼前的少年,把他當成了同等的存在。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更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林行心中泛起思索,眉頭微微皺起:“秦兄此言何意?”
“林兄。”
秦嵐像模像樣的抱拳道:“劉勇此人鼠目寸光,愚蠢至極,他針對你必定是受到了趙管事指使,據我說知,你的位置原本是趙管事一位子侄輩的。”
陽光透過半掩的窗,灑落在簡陋的草堂里,林行看着秦嵐俊秀的臉頰。
“原來如此!不過,我想知道,秦兄為什麼幫我?”林行不解。
他一個山村少年,憑什麼秦嵐幫他,而不去幫手握權勢的趙管事?
秦嵐微微一笑:“想幫,自然就幫,秦某從來只憑本心行事。”
林行默然。
這世上從來沒有公平二字,許多人一生下來就在雲端,能夠縱情肆意,更多的人卻是生在泥里,只能苟延殘喘。
眼前的秦嵐,恐怕就是前者。
一襲粗布麻衣,絲毫不能掩蓋秦嵐的儒雅貴氣。
林行猜測,這傢伙應該出身書香門第,家裏幾代為官的那種,不然不會養出這種氣質。
不過,這樣的人,怎麼會跑到河陽鎮鑄鐵山莊,做一名小小的外務弟子?
林行不解,卻沒有出言相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知曉秦嵐願意幫他,就已足夠了。
……
傍晚,外務弟子居住的木屋前,林行來到河陽鎮以後,堂堂正正吃上了第一頓飯。
劉勇陰沉的目光,死死盯着林行。
“你他娘的看錯了吧!”
劉勇一把揪過來身旁唯唯諾諾的外務弟子:“這瘦小子拿什麼挑滿那兩大缸水?他是生的三頭六臂,還是長了八條腿?”
“劉哥!是真的,執事師兄都點頭了!”那外務弟子哭喪着臉。
劉勇深吸一口氣,放開了這名外務弟子。
他起身快走幾步,來到林行的身旁,擠出一絲笑容:“林小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沒想到你將外務完成的如此出色。”
“還要多謝劉哥提攜。”
林行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放下飯碗:“要不是劉哥照顧,我這麼個窮小子,怎麼能撈到這樣好的活計?”
劉勇立時驚疑不定起來。
好活計?好個鬼哦!
那兩大缸水,練過武的內務弟子挑滿,都要叫苦連天,別說只是普通人的外務弟子了。
難道,他一語成讖,這小子真得了上邊某些人的賞識?
聽說這小子昨夜徹夜未歸,一直在往山上挑水來着,難不成就因為這,讓內務那邊的人看上了?是了!那邊最喜歡這樣的少年。
劉勇勉強笑了笑,想要繼續說些什麼,再套套話。
“劉哥,讓讓。”
林行卻直接將他扒拉到一邊,又去盛了一碗飯。
那身上油膩膩的大漢,見狀目光看向劉勇,劉勇卻只是擺擺手讓他別管。
林行兩碗飯下肚,吃了八分飽,也沒再屋裏待,直接趕去挑水。
趁着夜色,劉勇悄然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