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思北（八）

思北那時還沒等到高考成績出來，就去了美國，七月出成績，思北576分，阿唯去學校查成績的時候，才聽他班主任說，考數學的時候，思北暈倒了，班主任問了些思北的情況。他感嘆思北的人生才開始，事後他向同事打聽過不少關於胃癌的事情，國內的醫療水平有限，完全治癒，不可能。

阿唯告訴他思北去了美國，以後會有更好的生活。

學校回來的路上，阿唯心不在焉，思北走的時候，她沒有去送，這輩子，她都不想跟思北有離別，她不說一路順風，不說平安，就像思北從未離開過一樣。

可是她卻覺得心裏少了些什麼，她常常看着窗外就是一整天，隨時將手機帶在身上，她開始吃素，在少女身體還在發育的年紀，吃素。

阿唯營養有些不良，媽媽拿她沒辦法，逼着她進些雞湯類的營養品，阿唯很執着，她嚴格的告訴媽媽：“我許了願，若是喝了這湯便不靈驗了。”

媽媽生氣，然後又無奈的放下手中的湯碗，她生氣自己生養的女兒卻因為一個男子這樣對待自己，心有不甘，卻想到那個人是思北，卻又無奈，思北真的是個好孩子。

媽媽第二天帶着阿唯去了觀音廟，一同為思北求福，阿唯跪在佛像面前，那一刻，她想，若是有天思北不在了，會不會得到往生。

媽媽特地問了尼姑葷不能吃那些，尼姑告訴媽媽，能吃蛋類。回家媽媽煮了一鍋雞蛋給阿唯，阿唯看着一鍋雞蛋，無奈的笑，“媽，你這鍋雞蛋是要撐死我啊。”

“吃，你今天就是要把這鍋雞蛋吃完，你看你瘦成什麼樣兒了，天天白菜米飯。”媽媽指着這一鍋雞蛋。

阿唯數了數，十幾二十個，她媽真是要撐死她啊。

此後，阿唯每天兩枚雞蛋，雷不打動。

思北去到美國的第一個星期，在”癌症醫療中心“（紐約的一所醫院）接受了康復治療。李蘭找了專業的護士，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思北很配合醫生的治療，一日三餐，從不落下，他想他要趕緊好起來，才能回國見他的姑娘。

李蘭一直以為，只要將思北帶到她的身邊，在她視野範圍的地方，她就能把一切安排好，思北的人生，她自己的命運。

而天命難為，上帝可能覺得思北太過優秀，李蘭不配擁有他這樣的兒子，所以要將他帶走。

思北半年之後出了院，醫生說他的恢復很好，李蘭來接他的時候，他向小護士道別，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國，李蘭制止了思北的想法。

李蘭告訴思北，接下來還有很多化療，她找了美國最好醫生，親自為思北診斷。

思北有些絕望了，他咆哮道：“我不想接受多流弊，多厲害的治療，我只想回國，你懂嗎？”

李蘭不管思北的想法，“這是你接下來的治療療程，學業的事情交給我。”她開車走掉，思北站在原地，握緊拳頭，又無奈的鬆開。

李蘭把思北的生活安排的妥妥噹噹，她回想生思北的那天，難產，醫生問她，保大保小，她躺在混亂的病房裏，抓着床單，保小。

她對思北的感情，從思北出生開始，就斷的一乾二淨，她這輩子因思北斷掉前半生的前程，後半生，死而復生，她決定為自己活一次。

思北不想掙扎了，他接受了，前半生享受夠了溫暖，餘下的生命里，慢慢還。

美國三年，思北只有一部手機和一間空蕩的房間。

三年有多久，久到阿唯忘記了思北在美國，久到阿唯忘記了肉的味道，久到從高中上了大學，久到彼此身邊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久到剛見面，就是死別。

他常常因為時差，選在深夜，跟阿唯通話。阿唯在電話那頭生龍活虎，從不提思北回國的日程，她怕一開口就會止不住這樣的想法，思北像換了個人，一心一意只想維護好和阿唯的這點美好。

思北的生活很簡單，上學，然後定期體檢，定期化療，他沒有朋友，也不願認識新的人，別人進不來，他自己也出不去。

他在美國從新參加了一次高考，他會問自己什麼時候回去見阿唯，他想更好些，更好些就能回去，這一好，便是好幾年。

而阿唯呢？三年，頭髮又長長了，個子高了些，高三時候她與思北的聯繫越來越少，她學習到深夜，然後醒來繼續，思北偶爾給她寄些明信片，上面全是思北的生活，他的大學，他的房間，他化療的儀器。

阿唯進大學的第一天，室友大晚上聊天，聊高中生活，聊自己喜歡愛慕的人，問到她的時候，她拿起手機，這個時候思北那邊應該恰好是吃早餐的時間。

阿唯問室友：“什麼樣的女孩才會讓男孩心動。”

室友回答：“千篇一律，男孩子都喜歡溫柔可愛，體貼的女孩。”

“那你們會喜歡那種男孩？”

“諾，這種，理想型，但是現實生活中，哪有這種完美男人啊，“室友拿着手機晃，阿唯瞟了一眼屏保，胡歌。

04年胡歌和劉亦菲合作的第一步古裝劇《仙劍奇俠傳一》播，那時候阿唯追劇，還是守着家裏的大彩電，那時候還沒流行各大視頻，熬到深夜，04年，才是七八歲的樣子，阿唯從小就喜歡這種能飛能打還能有愛情的古裝劇，思北是不願看這種電視劇的，卻因為阿唯，一邊看一邊吐槽，”受不了了，三角戀，受不了了。“

阿唯就會捂住他的嘴，”李思北，你能不能好好看電視啊。“

阿唯在腦海里回憶一遍和思北相處的日子，思北也算得上鬧騰的男孩，而她溫柔可愛？算了吧。

她和思北可能無緣愛情。後來她想，即使思北和她無關愛情，就這麼一輩子，只要能相互折磨，也算是不枉此生。

可一輩子，思北的一輩子，是要熬過病魔，是要熬過相思，熬過春，熬過夏，熬過秋，熬完冬，熬到明天。而她的一輩子，熬完思北的一生，留得自己後半生，半世的痛苦和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