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太平峪

04 太平峪

書生手上用力,想要將隱娘拉入自己的懷中,但隱娘卻像個石頭一樣巍然不動,對於書生的親昵行為,她雖然並不拒絕,卻沒有半點迎合的意思。書生略帶醋意的說道:“你若對我有對他一半的心思,我就算立刻死了,也心甘情願。”

隱娘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厭惡,岔開話題,說道:“既然蒙古人要西征了,咱們安排人在山谷里的人也應該有所動作了,或者在派些人進去,等到時機一到,就讓他們煽動山谷里的人出來造反。”

書生正在情濃之時,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話,將臉貼過來,湊到隱娘的臉前,無比溫柔的說道:“知道嗎?你不生氣的時候,最漂亮。”

隱娘漠然的聽着,厭惡的將黃金面具戴在臉上,隔開他那張貼過來的臉。

書生立刻一臉的沮喪,說道:“你,你,你難道真的對我就沒有半分的情意?”

隱娘冷冰冰的說道:“我們有言在先,你助我成就大事,我自然會嫁給你,現在大事未成,不該談論這些,還是說說蒙古人西征的事情吧!”

書生垂頭喪氣的坐在地上,沮喪的說道:“漢人有句話叫做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今年已經三十歲了,卻仍然膝下無子,倘若不幸身死,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先人,你一心只想着你的大事,可曾絲毫考慮過我。”

隱娘看都不看他一眼,冷漠的說道:“三年前,若不是我出手相救,你早就變成了孤魂野鬼,那個時候,你可曾想過你九泉之下的先人。”

沉默片刻,想起大事終究要靠這書生來籌劃,語氣也變得和緩下來,說道:“既然你有這樣的想法,我應當成全你,你要是遇見漂亮的女人,不妨先收在房中,讓她給你生育兒女,這樣對你死去的先人也就有交代了。”

書生低着頭,過去的往事又在眼前浮現,他叫黃庭下,原本是關中地區的一個富戶,家中良田千頃,衣食無憂。但蒙古人來了之後,一切都改變了,耕地變成了牧場,地主變成了流民,他的父親母親餓死在荒野,妻子也被蒙古人搶走,他養不活兒子,只能把他賣掉,為了謀生,他在蒙古人的宅院裏干粗活。

讀了幾十年的書,這時候才發現根本毫無用處,那時候真是連死的心都有了。可是有一天,隱娘突然來了,她是來搶劫的,蒙古人洗劫了金國貴族的財富,每個人都富得流油,隱娘要把他們的財富搶過來,積蓄力量,圖謀大事。

黃庭下清楚的記得他第一次看見隱娘的樣子,隱娘穿着那件雪白的衣服,胸前綉着一朵鮮艷的奇怪花朵,襯托着她嬌艷的面容。她手下的人在搬運財物,隱娘就那樣靜靜的站着,面容平靜,好像是月光下盛開着的一朵粉sè蓮花,在那一瞬間,黃庭下覺得自己的心被隱娘抓住了,再也無法掙脫。

他如願的留在了隱娘的身邊,為她出謀劃策,為她積攢力量,甚至幫助她在窮苦的百姓中樹立神一樣的地位。隱娘許諾會做他的妻子,但要他先幫着成就大事。三年了,為了這個目標,黃庭下覺得自己已經累的心力憔悴,但隱娘卻從來都沒有真心對待自己,甚至從來都沒有對自己露出過微笑。

黃庭下的臉有些漲紅,激動的說道:“難道你一點都感覺不到嗎?我心裏只有你,沒有別人。倘若我娶了別的女人,那你又該怎麼辦?”

隱娘說道:“你不用顧慮這些,我曾經對天起誓,只要你能夠助我成就大事,我就嫁給你,至於你身邊有多少個女人,我並不在意。”

黃庭下沉默着低下頭,隱娘的態度冷卻了他心中的激情,但他仍舊不願放棄,再次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沒有了失望和沮喪,說道:“蒙古人已經派出了信使,徵召軍馬和士兵,大概秋季前就會出發。”

隱娘說道:“很快就到秋季了,需要抓緊時間才行,這裏的事情已經差不多了,到時候只要發出號令就行,但是和杜家的婚事,你看該怎麼辦?”

黃庭下說道:“漢人談婚論嫁,需要門當戶對才行,杜家在這裏位高權重,手握三萬兵馬,也算是一方諸侯,咱們就這樣去提親自然不行,況且杜崇文只有這一個女兒,將她視為掌上明珠,絕不會許配給尋常人家。我聽人說,他有意將女兒嫁給蒙古人的王子。”說完低下頭,不再說話。

若在平常,他接下來就會說出應對的方法,但現在他心情不好,索xing住口不說。

隱娘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往下說,問道:“那該怎麼辦?”

黃庭下為難的說道:“哎,這個辦法卻不好想,你也知道,咱們只是一介草民。”

隱娘的目光中現出一絲憤怒,這是在要挾,這是以下犯上的作亂,儘管曾經發誓有一天會嫁給他,但在隱娘的心中,對他卻沒有半點的情意。他曾經飽受別人嘲諷和羞辱,甚至被欺凌,早就不會相信世上還有真的情意,之所以還要這麼做,不過是想讓他死心塌地的為自己謀划大事而已。

但憤怒歸憤怒,如果沒有了書生,許多事情隱娘也知道自己做不來,她沒有讀過書,連字都不認識幾個,又怎麼能夠幫助玉郎成就大事,該忍的時候還的忍。

隱娘緩緩的轉過臉去,取下戴在臉上的黃金面具,鮮花一樣美麗的臉上露出微笑,說道:“我知道你會有辦法的。”

黃庭下抬起頭,深情的看着隱娘,心中所有的愁苦和失落都在一瞬間消失,說道:“只要你能陪在我身邊,就算是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一定想辦法摘下來。”

逃難的人進入鐵佛的山谷,鐵梅給他們煮了一些稀粥,飢餓的人撲上來瘋搶着。鐵梅默默的看着,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時,她整整難過了一天,但現在,她已經可以平靜的面對了。山谷里住的全都是吃不飽肚子的窮人,每個人都希望得到別人的施捨,但誰都沒有足夠的糧食來發善心。

柱子也顧不得燙,幾口就把碗裏的稀粥喝完,又將沉在碗底的米粒用手指抿着送到嘴裏,仔細的舔乾淨碗裏的湯汁,很久都沒有吃到這樣食物了,美味的食物吃到肚子裏,飢餓的感覺卻更加強烈了。柱子眼巴巴的望着鐵梅,哆嗦着將碗伸過去,目光中充滿期盼,恓惶的說道:“行行好,在給點吃的吧!”

鐵梅漠然的走開,山谷里可用於耕種的土地早就被開墾出來,但逃難的人卻仍舊源源不斷的湧入,現在連兩邊的坡地都種上了莊稼,但即使這樣,糧食仍舊不夠吃。如果不是因為鐵佛有蒙古王子的金牌,就連他們也要忍受飢餓的折磨。

鐵佛遠遠的躲在牆角,雖然看到了太多這樣的場景,他仍然不願面對。最近這兩年來,有太多的人逃到這個山谷里,早已超出了土地可以容納的極限,許多人甚至找不到一塊可以搭建窩棚的地方,現有的窩棚里都擠滿了人,為了能夠找到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大姑娘、小媳婦不避嫌疑的和男人擠在一處。什麼男女之防,什麼禮義廉恥,都敵不過現實的殘酷。

柱子端着碗晃悠着走過來,他一眼就看到了遠處的鐵佛,憑感覺,他認為能從這裏得到什麼,但他最希望的還是得到一口吃的。

鐵佛的畏懼的想要向後躲避,但他已經躲在了牆角,無處可退了。

柱子將碗伸到鐵佛的面前,可憐兮兮的說道:“老爺,給口吃的吧!”

鐵梅走過來,不客氣的說道:“走吧!走吧!不是已經給過你吃的東西了嗎?”

柱子仍舊不甘心,他看見鐵佛眼中的善良,更加可憐兮兮的說道:“老爺,您就行行好,給口吃的吧!佛祖會保佑您的。”

鐵佛低下頭,他不能面對柱子的目光,那目光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會將他脆弱的心刺破,割爛,切碎。

柱子失望的轉過身去,在他們離開村子的時候,他們聽說,鐵佛是一個孔武有力的人,他可以在蒙古人晃動的屠刀下,建立起一片沒有殺戮的凈土,保護那些落難的人。他們還聽說,鐵佛是一個善良的人,對於那些祈求施捨的弱者,他有用不完的同情心。因此,他們冒着被蒙古人殺死的危險,離開了村子,尋找鐵佛的山谷。

柱子的背影刺痛了鐵佛,他無數次的聽逃難的人滿懷希望的說起那個傳說,卻失落的轉身離去,臉上是看不到盡頭的絕望。

鐵佛突然說道:“你等等!”

柱子的心‘砰砰’跳動起來,人還沒有轉過身去,眼前已經浮現出鐵佛手中端着豐盛的飯菜,微笑着說道:“吃吧!盡情的吃吧!”

鐵佛的手中拿着一塊牌匾,那牌匾有四尺長,一尺多寬,牌匾上的漆已經剝蝕,依稀還能看見上面寫着四個字,鐵佛苦着臉說道:“拿着吧!倘若夜裏下雨,也好有個遮蔽的東西。”

柱子再一次失望了,這就是那個傳說中的鐵佛,自己千辛萬苦的來尋找他,母親死了,孩子也死了,他卻給了自己一塊牌匾。

鐵佛獃獃的看着柱子走出去,他很想幫助這些人,卻只能給他一塊牌匾,

鐵梅說道:“鐵佛哥哥,咱們的糧食也不多,能給他們一碗稀粥,已經可以了。”

鐵佛嘆息一聲,吶吶的說道:“我知道,我知道。”慢慢的走出去,站在土圍子的外面,看着漸漸隱入黑暗中的山谷。

幾年前,鐵良用和鐵佛等人為韓非遠守孝期滿,遵照他的遺願,放火燒毀了屋舍,來到這裏開始新的生活。

那時候,這裏沒有一個人,只有一間殘破的院子,那是蒙古人入侵前,金國的一處驛站,山谷中長滿了梨樹,chun天的時候,到處都是盛開的白sè梨花,微風吹拂,芳香一片,這個驛站就叫梨花驛站。

開墾土地,種植莊稼,沒有蒙古人的sāo擾,這裏就是一片凈土。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逃難到這裏,山谷中的梨樹被砍伐掉,種植上莊稼,但飢餓卻越來越嚴重了。

在那個傳說中,這裏沒有爭鬥,沒有飢餓,不論你是誰,只要來到這裏,就可以生活在無憂無慮中,有一個叫做鐵佛的男人,像雄獅一樣守衛着這個山谷,帶給它和平安寧,還有富庶繁華。

鐵佛苦笑着,在大山的邊緣,只要有流水彙集而出的地方,就會有這樣的山谷,當地人稱這些有水流出的山谷為峪,這裏本來的名字叫做太平峪。

但現在,鐵佛隱隱的感覺到,太平峪正在失去原有的太平,飢餓、寒冷、恐慌、絕望正在將太平峪引向混亂,但他卻不知道該怎麼阻止,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看着生活在這裏的人變得焦慮、狂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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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佛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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