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冬至暖日
“呼~”
陰冷狹厭的屋內,俞彥僑裹着厚厚的棉被,呼出的氣息化作白色冷氣。
沉睡中的人,此刻眉目猙獰,額頭冒着些許冷汗,霎時,他猶如落水的人,“砰”的整個人坐立起來。
咔嚓~
身後的牆上貼着何賽飛的電影畫報,俞彥僑背靠着,拿起枕頭邊上煙捲,點着深吸一口吐出。
微闔的眼帘怔怔盯着窗外,包裹在在木窗上的塑料膜,被屋外的風刮的“唰唰”作響。
轉眼,俞彥僑來到這個曾經記憶歲月里流逝過的世界,已有半年有餘。
有時候,他會想:
為什麼會把已知天命的自己送到這個地方,他的生命旅途顯得那麼平庸且稀鬆平常。
我受盡了多少苦痛,才熬過了我的前半生,就那麼隨意的把我從墳墓里撈出來,再一次的接受歲月的鞭撻!
也有可能的原因是,生前的自己跳進水庫從巴士里挽救了十幾條命后,而自己則力竭而亡。
在某個角落,一個未知的“神”對我的此等善舉報以酬謝。
願各良善之人,終得平安歲月。
俞彥僑在內心“禱告”片刻,掀開棉被趁着被窩餘溫,趕緊套上棉衣外套生火下面。
“呦,僑子,今個起的夠晚的啊!是不是在被窩裏偷偷看黃易的書啊?”
每間出租屋約莫十來個平方,做飯都是把爐灶放在各家門口。
“黃易的書有啥好看的,要看就看片子教學,我給你說啊……”
俞彥僑往清湯水裏下了把挂面,正欲說下去,卻見斗哥媳婦菊紅掀開帘子,
“嘿,叫你出去買瓶醋,咋個又在那碎嘴呢,冬至還吃不吃餃子了,趕快去,麻溜滴!”
伸着頭,一雙“豹子眼”撇在自個男人身上,後者身上像是抖冰碴兒似的,連忙攏着手往外跑。
“僑兒,要我說,姐姐勸你趕緊找個對象,天天的看那些,忒傷身體!”.jj.br>
“謝謝姐姐的關心,我一個人活的自在,瞧我那老哥哥,原先一百五,現在就剩個桿了,忒累!”
聽到這話,“西門林沖官人”菊紅那是個油鍋土裏滾打的女人,揚着老粗的聲調,啐道:
“我倆是夫妻共鳴琴*瑟,你那是石槽磨針,忒不快活!”
說完,斗哥媳婦菊紅揚了揚白嫩雙下巴,宛如戰勝者回了屋子。
“嘿,這娘們,性子烈滴很,鬥不過喔!”
俞彥僑嘟囔着,遂從屋內掏出兩個雞蛋打進鍋里,又末兒切點蔥花。
清湯雞蛋挂面,齊活!
俞彥僑跟大多數一個人在外地的務工人員一樣,誰也不會特地記得自己的生日或者節日。
最多過春節會多要兩個肉菜,買幾瓶啤酒,將自己灌醉讓自己忘掉這個本該闔家歡樂的日子。
衚衕口小賣部
“葛老師,過節好,呦,今個在外啊,那夠辛苦的,那行,您先忙,回見了您!”
“馮老師,今個過節,晚輩給你問聲好,中午吃餃子唄,
哎呦,這是家庭合歡的日子,我一個外人過去,像怎麼回事啊!
得咧,您那天得閑,我請您下館子去,回見了您!”
“張哥,過節好啊,你那片子被禁了啊,嘿,這幫孫子忒不是東西了,彆氣着了……”
“曉帥哥,忙啥呢,這不是過冬至,給您打個電話問個好嘛!”
“建軍哥,過節好,我正在努力,上次得一朋友指點,我想着去電影學院進修班學習學習,得咧,不打擾您了!”
平時不上香,有事哪能見真佛,不管心意真的假的,有那麼個人噓寒問暖一下,心裏還是比較暖的。
俞彥僑在小賣部大媽的嫌棄的目光中,撇了撇身子斜靠在窗檯前,又接連摁下一串數字。
篤篤~
“喂,哪位?”
“你說是哪位,難不成你還有其他的祖國好男兒?”
“是你啊,僑子,趙保剛導演那,我試鏡通過了,我正準備打電話找你呢!”
咔嚓~俞彥僑從兜里摸出根煙點着,天氣冷的讓人打顫,蜷縮着身子像是條毛毛蟲擱哪扭來扭去。
“呵,我剛打電話,你就說正準備給我打,難不成我們心意相通啊,這樣的話,那我們趕緊去領證,不然民政局下班了!”
“喂,僑子,你別胡說八道啊,姐們我一個黃花大閨女,豈能容你胡扯扒瞎的,
你再說些渾話,我拔了你那口爛牙,哼~”
“呦,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才過多久,好端端的一個北疆豪爽妹妹,變成京油子了。”
呸~俞彥僑將煙蒂扔在腳下踩熄滅,左手揣着兜,又聽話筒那頭傳一聲嬌喝:
“就允許你不着調,不讓我多說了,呸~”
“行了行了,別跟我在這白霍(瞎扯)了,趕緊的到北直門,
今個冬至,我看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在外求學,我包餃子,讓你感受一下來自老京城的熱情。”
“嘿,你不是川省的嘛,咋個又成老京城了?換娘胎了!”
“呵,我這叫此心安處是吾鄉,土老帽!”
“阿囔死給(去死吧)”
“啥玩意!”
冬至,數九。
民間流傳着歌謠: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
北直門菜市場人氣比往日顯得濃烈,氣溫驟降零下,也阻擋不了老少爺們對闔家歡樂日子的期待。
每個人裹着厚厚棉衣,圍着暖和的毛線圍巾,手裏提着剛剛新鮮牛羊肉,又或者買幾掛落鞭炮。
“大娘,割兩斤肋扇。”
羊肉攤前,俞彥僑要兩斤肋扇,沒有筋頭,做肉餡比較合適。
“爺們,要點啥?”
“大爺,稱點洋蔥,再來幾個洋芋。”
王嵐北疆人,吃洋蔥長大的,洋蔥在那又叫皮牙子。
“你看啥呢,磨磨蹭蹭的,別走丟了!”
越臨近晌午,不大的菜市場開始變得擁擠,一眼望去,人聲鼎沸好不熱鬧,狹窄的過道磨肩擦踵。
又見這姑娘跟個好奇寶寶似的,這摸摸那看看,俞彥僑提着一大包東西艱難的擠過人流。
索性,一把牽過王嵐的柔荑,拖着他朝外走去。
突兀的被一隻涼涼修長的手掌給握住,人群中的王嵐嚇了一跳。
徑直看去,見是那貨,遂撇了撇嘴角,下意識的想要掙脫,卻聽到那人,道:
“你手挺暖和的嘛,跟個暖水袋樣。”
王嵐翻着眼白,使勁颳了俞彥僑一眼,還想要掙脫,卻被那個手掌抓的更緊。
“嘛呢!嘛呢,那個不開眼的爛手,摸人家屁股,蔫兒壞的很,這麼喜歡摸,回家摸你*媽去,姥姥的!”
擁擠的人群中,一聲高昂的雌聲夾雜着衝天怒火,俞彥僑衝著身旁女孩擠眉弄眼着,道:
“看吧,我這可不是占你瓜娃的便宜,我這是保護你,別給哪個二流子摸了去!”
聽到這話,王嵐鳳目立豎,抿着唇不吭聲,卻見她往前一步,改牽為挽,半個身靠在他身上。
“嘿,過分了啊,這讓認識的人看着,這算是怎麼一回事啊!”
“別隔着抖機靈兒,趕緊的,回去包餃子。”
北方地區民間流傳着:
冬至不端着餃子碗,凍掉耳朵沒人管。
“吃吧,還磨蹭啥呢!”
王嵐雙腿盤坐在床上,這是屋內唯一可以坐的,伸手接過俞彥僑遞過來的白瓷碗。
眼帘一挑,“嫌棄”道:
“呦,這爺們在學習陋室銘呢,瞧瞧着,嘖嘖,四面牆加個房蓋,搞卧薪藏膽是不?”
“我還潛龍在淵呢,顯得你會的成語多是不!趕緊吃,羊肉餡的涼了不好吃。”
俞彥僑可不慣着這姑娘,回懟句后靠坐在床的另一頭,呼啦呼啦的吃着燙嘴的餃子。
“嘿,我還琢磨着今個怎麼喜鵲叫個不停,原來是喜從這來,吃着呢,僑子?”
“你這不是車軲轆話話嘛,眼呢,去拿碗盛去啊,羊肉餡的。”
“哎呦,甭客氣!”
話雖如此,斗哥可不含糊,轉身跑回屋子拿着黃瓷碗,蹲在門口在鐵鍋里撈了幾勺子,進屋后,又道:
“我這兄弟,手藝那沒話說,得勁。”
在外人面前,王嵐就變得跟綿羊似的,溫溫柔柔的。
“姑娘,托聲大的說,哥哥真的佩服你眼光,我這兄弟,雖然住的……咳咳~”
人多吃飯香,幾筷子下去,吃的乾乾淨淨,飯後,幾人沒事閑聊,斗哥又開始在那貧嘴了。
“但人實在啊,飯做的香,個挺,長的也是人模狗樣的……”
“噗嗤~”
王嵐聽這話,莞爾一笑,撇了眼身旁那人。
“喂喂,不會說話,就別隔那拽文,好好說。”
“你瞧我這嘴,嘖嘖,反正我這兄弟好,個頂個的好,上次我那小姨子過來,看見我這兄弟,你猜怎麼著?”
王嵐卧在被窩裏,睜着雙清靈的眸子,嘴角微揚,嚅囁着:
“怎麼了?”
“嘿,頓時好似見着那畫報里人,眼映桃花,此生非他不嫁啊!”
斗哥跟那天橋底下說相聲的人似的,那口綻蓮花逗着悶,把俞彥僑誇成天上的花,就為還一頓羊肉餡餃子的情。
衚衕口
“你這鄰居夠逗的,還天上的月亮,不嫌臊的慌!”
俞彥僑呵呵一聲,聳聳肩後接話道:
“我這哥哥,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那張嘴,可惜了,早早入了雷峰塔,被那法海無情鎮壓。”
“你說相聲呢!走了,拜拜。”
“拜。”
俞彥僑雙手插兜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