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她手裏捧了一隻陶瓷杯,就安默的坐在那裏,許久,許久,都使不出力氣,動都不能動。
閉捩的筒子樓里,隔音效果十分的差,隱隱約約的,在那電視機播放的新聞的歌功頌德之聲之中,聽到隔壁小夫妻吵架摔碗的聲音,尚在襁褓中的嬰兒哇哇哭個不停的聲音,隨風吹進來的還有不知哪家炒菜的香味,不時的,還有一群小孩子呼啦啦從走廊這頭跑到那頭去,嘰嘰喳喳無憂無慮的笑個不停,相思低下頭來,由黑色的橡皮筋紮起來的頭髮就從肩膀上向下滑垂在胸前,她忽然覺得有點難受,這難受讓她十分的不自在,十分的不舒服,她不願意這樣,可是眼淚卻又落了下來,用手去擦拭,卻越掉越凶,到得最後,她乾脆不再管,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哭了一場。
哭過之後,這日子還要繼續,福嬸還在醫院躺着,她要做好了飯送過去,然後照顧她洗漱之後再回來。
那個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在西單逛一下午就可以刷掉幾萬塊的嬌滴滴的聞相思,終究是在瑣碎的生活之中,死去了。
淘米做飯,清炒了一個青菜,又燉了香軟的雞蛋羹,煲了清淡的魚湯,然後用保溫飯盒一樣一樣裝起來,這才鎖了門向醫院而去,走廊很窄,她側着身子給鄰居讓路,那阿姨很和善的和她打招呼:“思思啊,又去醫院給你嬸嬸送飯啊?”
相思靦腆的一笑,輕輕點點頭:“嗯,張姨你下班了?”
張姨就笑的眼睛眯起來:“哎呀真是好孩子,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你對你嬸嬸真是好。”
相思微微笑了笑,並未接口:“我先去醫院了,張姨再見。”
張姨卻依舊站在那裏不動,暮色黃昏之中,她臉上的表情有些看不清楚,聲音再響起時,卻是遠遠的,聽在耳中有些蕭索:“思思啊,你都懷孕有四個月了吧,孩子爸爸怎麼一次都沒見來過啊?”
相思的臉一點一點白了下來,她的手指揪住衣角,緊的開始發白,這句話,字字刺耳,句句鑽心,她不知該如何開口,不知該用什麼樣的神情,才能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點,謊話聽起來真實一點。
“先生在國外出差,要半年才回來。”她低低的回了一句,抱歉的一笑:“張姨,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
張姨這才讓了讓身子,看着她微微有些笨拙的從吱吱嘎嘎的樓梯上走下去,聲控燈忽明忽滅的,這個女人總是無聲無息的,安靜的像是不存在一樣,和住在這裏的人比起來,就像是兩個世界的,她們幾個女人閑的無聊時總會議論她,有說她是落魄的千金小姐的,有說她許是被人包了偷偷懷孕躲在這裏了,什麼樣的猜測都有,但她既不惹事又低調,她們想打聽也打聽不出來……
“哦……先生這麼優越的條件去國外出差,太太住在這樣的破房子裏……還真是……”
相思走的慢,昏昏暗暗的空間裏,張姨的聲音就斷斷續續的傳來,她不知道她是在對她說,還是對別的鄰居說,相思只裝作沒有聽到一般,默默的下了樓,走出這個小院子時,遇到了幾個不太熟的鄰居,她依舊微笑和人打招呼,然後出了院子,在黃昏玫瑰藍一般的天幕里,她穿了一件灰撲撲的大衣,低着頭向前走,頭頂上的天空,不知是誰家養的鴿子呼啦啦的飛了回來,鴿哨聲異樣的動人,相思走了一會兒,在一根電線杆旁邊站住,她手捂住隆起來的小腹,抬起頭來,眼角有水光閃爍,她卻不願意再掉下眼淚。
一座城市,他在那頭,她在這頭,他新婚燕爾,她孤苦無依。
愛的天枰,從來都沒有放平過,她不知道自己的選擇,究竟是對,還是錯。
在夜風送來的飄着泥土芳香的空氣中,相思恍然的想起那個炎熱的夏天,她穿着藍色的裙子,在叔叔家小小的院子裏,有一棵開滿了金黃小花的桂樹,她洗了澡出來,披着濕漉漉的頭髮,聽着嬸嬸對叔叔說要她以身報恩,她記得她沒有遲疑很久,只是默默的走出來,說,好,他幫我安葬了父母,那他就是我們家的恩人,我答應。
然後她走出去,她親自走到了那個男人的身邊,最終,改寫了一生的命運。
那之前,她錦衣玉食無憂無慮,而那之後,她像是被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照舊是光鮮的,迷人的,但卻覺得生命中,忽然就沒了陽光。
而現在,她站在窄窄的巷子裏,周圍的人都再普通不過,所過的生活,亦是再簡單平凡不過,她和他,終究是變成了兩個世界的人,一如當初。
“哎,明天藝術系要在圖書館大禮堂舉行話劇公演,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聽說羅學長他也要去的呀。”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明天無論如何都要去的!對了,是什麼話劇知道嗎?”
“聽說是《羅密歐和朱麗葉》,莎翁經典啊。”
“哎呀我喜歡,我要去……還能和羅學長一起看,簡直太美妙不過了……”
兩個年輕的女孩子,說說笑笑的從相思的身邊走了過去,那些話語傳入她的耳中,她忽然一陣的恍惚,在人流如織之中輕輕回過頭去,她透過熹微的光線,在遠處的大街上,車流人海之後,她彷彿看到了十九歲的聞相思,她穿天藍色上衣,白色的短褲,細帶的羅馬鞋,一頭短髮烏黑俏麗,站在學校圖書館前碧藍碧藍的天幕之下,她望着現在的她,對她燦爛的笑着,似乎,那就是她生命的最初。
她愣怔的向前追了兩步,那個聞相思卻忽然間失蹤了,路燈驟然亮起的街頭,唯有她一個人的身影,她耳邊忽然響起誰低低的喚,一聲接一聲,相思,相思……
天旋地轉,天旋地轉。
過往在她的面前一一浮現,彷彿要她回到四年之前。
四年之前,在杭州西溪莊園,她和何以桀第一次見面,然後,失.身,做了他的女人。
而回a市之後許久,她沒有見過他,等到九月開學的時候,她自作主張搬到了學校宿舍。
起初的日子不免膽顫心驚的,過了幾天他卻一直沒有出現,相思就漸漸的放下心來,想着可能就那一次,他已經厭倦了像個木頭一樣的她。
中午她正和幾個舍友說說笑笑的往宿舍樓走,身後不遠的地方,依舊跟着季廣源,這一周來,他一直都跟着她,她罵了幾次,吵了幾次,他卻照舊的我行我素,只是當真去問他,他卻又說不出幾句話來,相思不願意每次都和他在學校里大吵大鬧,只得隨他去。
走到宿舍樓下,身邊的一個女孩子忽然捅了捅她:“相思你看,邁.巴.赫啊!真氣派!”
烈日驕陽之下,相思忽然之間感覺自己墜入了冰窟,她愣怔的看着那輛漂亮的銀色跑車,在陽光下肆意的展示着它華貴而又迷人的身軀,她忽然不能動彈,而此後許久,邁.巴.赫這三個字,就像是一個魔咒,她每每聽到,就會下意識的驚住,心噗通噗通的跳很久,才能恢復平靜。
她僵硬的鬆開了挽着她手臂的女孩兒,然後就看到車窗降下來一點,露出那個男人俊逸陰沉的臉,這天氣這般的炎熱,但他的周圍卻像是佈滿了冰山一般,連那氣溫都好似陡地降了十幾度。
她站着不能動,而他的目光平直的落在她的臉上,只有三米遠的距離,相思聽到他的聲音,似乎凝聚了說不出的寒意和冰冷:“聞相思,上車。”
她望一眼身邊幾個一臉驚詫的女孩兒,輕輕笑了笑:“不好意思,你們先回宿舍吧,我親戚來接我了。”
她說著,不敢看幾人的反應,低了頭就向車子那裏走去,短短三米遠的距離,她卻恨不得生出十萬里那麼長的行程,手指觸到了車門,她正欲輕輕拉開,一直跟着她的季廣源忽然叫了她的名字跑過來,死死的抓住了她的手臂驚慌失措的輕喃:“相思……你,你是不是……”
相思看着那一張文質彬彬的臉,忽然之間感覺自己厭煩到了極點,她推開他,看也不再看他,只是冷冷說道:“是,如你所想。”
ps:相思的寫完之後,可能暫時不會寫文了,說不出的疲憊和心灰意冷,希望大家能夠明白並體諒。
解釋兩個問題,一:有關何以桀和聞相思最初相識的部分,在豬豬的另一個坑裏,名字就叫《一見總裁誤終身》,那裏寫了十幾章,而這一章回憶的部分就是接着那十幾章寫的,不明白的可以去翻那個文看一看。
二:原本說了昨天白天碼字加更的,結果學校抽考抽到了我所教的這一科,因此在學校里泡了一整天帶學生複習,今天還要監考一天,明天要改卷子,因此,加更挪到周六周日,謝謝大家的月票,豬豬食言了,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