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嗚嗚嗚~我的家沒了
夏末。
月光闌珊,薄雲遮掩一天星河。
北堂秀乘着溫良的夜色,懷中抱着從夜間市場淘回來的SONY12寸黑白機,心情有些悅然。
他是在電器店最角落的二手三手區里找到的這台電視的。
一口價:¥500!
他自然知道如今這種老物什都是當廢鐵賣的,但情懷無價。
「不知道……還能不能打開?」
回憶起小時候爺爺家的小平房,無數個夏夜正是在拆合板椅上看着黑白電視機度過的。
風,螢火蟲,爺爺隨手掰開的大西瓜,還有黑白機的「沙沙」聲,喋喋不休。
兒時最快樂的夏日,竟簡單若此。
後來日子好了,補貼、拆遷,老爹升職,兜兜轉轉,竟定居這繁華月陽市的中心,享盡榮華。
人世無常……
「嗷喲~小北啊!大晚上的還抱個小電視跑步吶,可真有精神氣兒啊!」
保安亭的李大爺看到北堂秀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煩勞一天的心情不由好了許多。
突然被打斷思緒,北堂秀抬頭便看到了和藹的保安大爺,忙頓足禮貌道:
「嗯,李大爺,您……也很精神……」
見北堂秀半天憋出來這麼一句,李大爺哈哈一笑,拍了拍肩膀,示意他快些回去吧,晚上外邊不安全。
多好的小伙啊,又帥氣又靦腆的,可惜女兒不爭氣,孫女又太小了……
北堂秀,23歲,京大畢業后便跟楊太后商量好,用一年來追尋心中的作家夢,若沒有成績便隨她安排。
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華夏人,他也曾為姓氏困擾過——複姓北堂,長輩們也喜歡叫他小北——但長大后更多的是驕傲。
這姓十分稀有,一度被認為已經消失在現代了,古老而神秘。
而北堂秀,作為北堂家八代單傳,自然享盡寵愛,連父母后練的小號(妹妹)都沒搶過他的風頭。
溫柔的月光淺淺灑落在他身上,這年輕人身材頎長,眉目稍冷,留着略微凌亂的半長劉海,有些天然卷。
左眉下的點痣讓他看起來深沉許多,看向他的人總是不自覺會對上他那深沉的眸子。
學生時代,校門口的擁堵和被塞爆的課桌證明了北堂秀的好皮囊,但很可惜,因為某些事的刺激,他有(異性)交際癌——俗稱異性交流障礙症。
會洗衣,會做飯,居家五好寶藏男孩,可惜是個交際癌。
運動細胞簡直無敵,運動會稱霸徑賽,每年都會有外校女生翹課來看他「一個人的運動會」,可惜是個交際癌。
偶爾和男生們下課聚起來也可以心平氣和說上兩句,笑聲不斷……
可惜,是個交際癌。
從不親近女生的北堂秀曾經一度被認為是個禁慾系耽哥er。
直到有一天不小心在和一個女生的交流中,從冰山融解到面紅耳赤,他只用了一分鐘。
此刻眾女生們才明白過來——寶藏欸!
不但不沾花惹草,還如此純良!
盤他!
自然而然的,學院再度掀起百人捅紗的局面——沒錯,消息在女生圈子裏一傳十,十傳百,她們……捲土重來。
至於大學么……
在京大的第一次團建轟趴,金融系幾個同行班的女生迎着他的貫腦魔音而來,前進的隊伍連續不斷到塞滿了整個歌房……
外邊的女生們進不去,裏邊的出不來也不想出來。
被擠在無數柔柔軟軟中的北堂秀犯了老毛病,唱也不是,逃也不是,臉憋的通紅,像是快要昏過去……
最後啊,迷迷糊糊醒來的北堂秀看着轟趴館女主人那飽含好奇又迅速轉為釋然的笑容,他當場就下定決心——
大學四年直接宿舍裝死!
可他終究還是太天真了,小看了女生們聚眾拾柴堆起來的火焰——她們買通了北堂秀那濃眉大眼的室友,蠱惑他背叛了男人的友誼……
於是,這個戴着口罩環校晨晚跑的男生,身後總是會拖起長長的青春的尾巴。
不失為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如此往複,終於把苦熬成甜,到了畢業季。
保研?算了……
去意已決,
不讀研了。
作為一個交際癌,被女生圍繞着,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的痛苦,想來諸位都一清二楚,便不多贅述了。
···
···
夜色如酒,燈火迷離。
朝陽新區,華鶴幢,602室。
就算需一手托着索尼電視,廊燈熄滅,他北堂一樣熟練開門。
手指輕點門前暗幕,淡藍紋路散開。
卡塔~
門開,夜間適配燈自動開啟。
柔光漸轉日光白,眼睛適應得很舒服。
門后是北堂秀精心打理的個人世界,走過鋪着絨毯的鞋廊,淺黃色磨砂壁紙的客廳很有一股溫馨和暖的味道。
在這套房子裏,客廳佔了一大半,一大一小兩個陽台接在主次卧室外,衛生間,廚房應有盡有。
鞋廊外,第一眼望去的,總是客廳南面,那兒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
白天陽光柔柔投來,透過細紗窗帘,斑駁而溫和,北堂秀很喜歡坐在懶人卧里聽着純音樂,隨手翻看幾本書冊。
而此間又以夜晚最美,因為在那巨大的落地窗之後,霸佔整個視覺的,是一片晶瑩而又安恬的巨大人工湖,盛滿了一天星河(投影儀)。
收回對自家屋子的滿意目光,北堂秀抱着電視就走向茶几一側空着的插頭處,他有些迫不及待。
滋滋——
通上電后,這個來自八九十年代,被歲月塵封的SONY12寸黑白電視,終於再度蘇醒。
入耳是記憶里熟悉的嗡鳴聲,這類電視的運作自小就給北堂秀一種竭盡全力去耕耘的黝黑老者形象。
他很尊敬這種人,很喜歡這種老舊機器。
等待了片刻,那相較於當代堪稱青壯年的大彩電來說,明顯是駝背老人的羸小熒幕啪的亮起。
入目是滿屏的黑色磨砂雪花,還有不斷刷存在感,忽來忽去的白色條帶。
聲音則是刻在DNA里的,那種帶着沙沙的全損音質……
時光的白駒吻別了歲月的小隙,它矯夭而過,餘下的殘垣沙沙而逝。
很久過後都沒有畫面,唯有滿屏的雪花,閃的那樣認真。
北堂秀倒也不惱,他自顧自地伸手撥弄着右側佔比巨大的旋鈕,玩心忽起。
凹凸褶面上有兩個大旋鈕和一個小旋鈕,模糊的記憶告訴他,它們分別是調節聲音,節目和……頻率?
呼——
屢試無果。
北堂秀長吐了口氣,看了眼牆頭。
時針倒墜,便伸手關了電視。
晚安。
黑屏前最後的畫面,
一錯而過的,
似乎是一間狹小破舊的,
小木屋。
……(つ﹏)……
凌晨三點半,一道白影鬼鬼祟祟走到電器店門口,她頭髮很長,帶着白色的棒球帽。
她的身影凄悼,彷彿只有黑白二色。
女孩兒將帽子狠狠扣在頭上,帶着口罩看不清面容。
只見她踮着腳尖,躲在電線杆后不停打探左右。
忽然!
「喵嗚~」
一聲嬌嫩的嗓音帶着愉悅的輕顫尾聲在夜中彌散。
白影陡然一驚,嚇得差點炸毛。
「嗚!」
她壯着膽子猛地回頭,怯怯看到一團雪白的小東西……
那垃圾桶上正蹲着一隻神色倨傲的小白貓。
見那鬼鬼祟祟的白影張着水汪汪的桃花眼偷看自己,白貓就衝著她舔了舔粉粉的小爪子。
處變不驚。
哀家可是高貴的喵主子!
呼——
看清了它那可愛高傲的小模樣,白影鬆了一口氣,開心地拍了拍令人蕩漾的胸脯。
夜很深,貓貓的蔚藍眸子裏映照着白影的動向。
它看到那女孩兒如幽靈般透過玻璃窗進入店內,竊客視若一生之敵的防盜門於她宛若無物。
喵~~
大驚小怪~~
片刻后……
「啊啊啊——!」
店內傳來一陣悲痛欲絕的哭喊:
「嗚嗚嗚~我的家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