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色髮絲
掛晴天娃娃的提議暫時被否決了,緊接着三人開始討論第二個問題。
和第一個問題正相反,關於埋骨村的信息梳理,基本上是完全由江勿做主導,畢竟他提取信息的能力和這場遊戲裏的其他人並不是一個層面上的。
不過接下來還要合作四天,江勿有意考量一下這兩個妹子的潛力,所以更多的是在提示。
“首先,我們確定一下遊戲地圖。”江勿沒把支線任務得到的埋骨山地圖拿出來,而是站在所有人都能看見的角度說,“埋骨村位於群山中央,建立在山中盆地上,旅遊小巴都開不進來,交通非常不便。”
“嗯……所以埋骨村信息閉塞,這才對外來者這麼熱情?”鹿美宜道。
江勿頓時用一個亮晶晶的,充滿了鼓勵的眼神看向她:“再延伸一些,還能想到什麼嗎。”
“閉塞的村子容易滋生落後的思想,地圖……”於安很想得到江勿的肯定,不為別的,起碼能證明一下她的腦子沒問題,不是個拖後腿的,“對了!村子的佈局,東南西北四角的房子比其他村民住的房子都特殊,這種佈局是不是別有用處?”
“加上我們本來要參加的就是埋骨村的祭典,祭典……這裏會不會有什麼特殊的邪異信仰!”
有一說一,於安腦子轉得挺快的,江勿很是欣慰。
“不能確定,不過很有可能。”他給自己順了順額前的碎發,“祭典本身的含義就有祭祀,獻祭的意味,條條框框的儀式下來,總要有祭祀對象,這個對象就是重點,之後幾天一定會露出端倪。”
“再說埋骨村的村民,去村長家路上從房子窗戶里滾出來的顏料塊還記得么?”
“當然記得,村長說是因為埋骨村的人都很喜歡畫畫。”鹿美宜俏生生地說,“不過我覺得不可信,村長家裏都沒有任何畫畫用的工具,我們現在住的南角房子同樣沒有。”
她的觀察力同樣不錯,起碼有這個心眼。
江勿感嘆自己很幸運地沒有分到豬隊友,便大方地說:“我能確定那個顏料塊是從哪兒掉下來的。”
兩個女孩一驚:“哪兒掉下來的!?”
“村民身上。”江勿伸出自己剛剛拽掉了鬼小孩手臂的那隻手,食指和拇指蹭了一下,那獨特的觸感依稀還能有所回味,“那小孩的手臂也不是血肉,摸起來就像硬着的蠟塊,乾涸的油畫顏料,所以程旭當時覺得那東西是個眼白,倒也不算錯。”
確實是關窗戶的那個村民掉落下來的眼白,只不過這眼白是用顏料做的。
江勿在捏碎那個小顏料塊,又在廚房近距離接觸了花嫂時,就已經做出了這樣的猜測,所以他才會跟花嫂說,生氣的可以把村長的臉摳下來當餡料,又威脅小孩哭了就把它的眼睛和舌頭摳下來吃掉。
因為他們身上的“零部件”本身就是顏料塊組成的,比真實的血肉好摳多了。
花嫂也正是意識到他已經知道這件事,才會威脅他晚上給他做夜宵。
“噫……”於安打了個寒顫,她腦子裏不由自主的回憶了一下見到村長之後的種種,簡直無法相信村長和花嫂都是用顏料堆起來的人。
不過現在回想起來,確實有點奇怪。
村長一直笑呵呵的,就像沒有別的表情似的,花嫂也差不多,之後沒了笑容,臉上就好像多出了幾條皺紋,莫非那不是皺紋,而是顏料的裂痕?!
江勿道:“顏料的事,最初或許要從幾年前兩個支教的大學生說起,
這是關鍵點,後面幾天我們應該要想辦法套出這方面的情報。”
總結下來,幾個重點就是——幾年前支教大學生在埋古村出了什麼事,埋骨村的祭祀對象,村民為什麼都是顏料堆砌。
他當然還能給出更多信息,比如呼魂坡密密麻麻的血樹所代表的血海屍山,比如埋骨村一定經歷過多人同時死亡的慘劇,但這些不適合說出來,一是暫無定論,二是對於一個“第一次玩遊戲的人”來說,如果一下子想到這麼多,就有些過於誇張了。
於安在腦子裏記筆記:“明天我們應該是幫村民尋找祭典需要用到的材料,做主線任務的同時,我們需要盡量多的套出支教學生的事情和埋骨村信仰的事情——是這樣對吧?”
“第一任務還是保護好自己。”江勿笑了笑,“C級遊戲的主線危險程度很大,不像D級那麼安全……我在網上看到的。”
這之後他們又聊了聊召集人的問題,江勿靠在床上聽了半小時八卦,其中就包括那三個閨蜜小姑娘之前是怎樣因為職務問題鬧得不愉快後來又和解的;孫峻平時對女朋友是怎麼樣不好的;廖護工好像和兩個女同事劈了腿;那個心臟病中年男子曾經騷擾過年輕護工女孩,被王姐擋了回去……等等。
江勿一邊津津有味地聽,一邊在心中感嘆:真是不聽不知道,小小一家療養院,只要想扒,背後的八卦可是一點都不少。
就連程旭也有一些傳聞,聽說他在公司工作的時候壓力大到需要去看心理醫生的程度。
總結下來,沒有幾個人能洗清召集人的嫌疑,好像每個人都有一些不順,都有一些憎恨社會的理由。
這十二個人里最讓人放心的或許就是江勿本人了,每個人都知道江勿剛從昏迷中醒來,根本不可能達到中級玩家的等級。
“召集人……找不出來呀。”於安苦惱地嘆了口氣,“這人演技也真夠好的,我其實暗戳戳看了一天了,都沒發現誰不對勁。”
說著,她抬眼凝視江勿,小聲說:“最不對勁的偏偏是最沒有嫌疑的。”
有一說一,江勿表現得真的很有中級玩家內味,半點不像個新人。
江勿覺得她還挺有意思,輕笑一聲:“我對系統發誓,我不是中級玩家。”
無聲的系統:“……”你真不要臉。
一談起八卦勁頭就上來了,在江勿說討論結束可以休息了以後,兩個女生又聊了挺久的,轉頭一看,江勿已經蓋上了被子,埋在枕頭裏睡得可香,只留給她們一個黑髮凌亂的後腦勺。
髮絲相對靜止,整個被子隨着呼吸小幅度的起伏,十分安詳。
於安和鹿美宜在療養院的時候每天都能看到閉着眼睛的江勿,對她們而言,此時的江勿反而更加熟悉。
“你說,他真的是個新人嗎。”鹿美宜看着睡得如此不設防的青年,用一種淡淡的匪夷所思的語氣問,“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新人。”
當初哪怕是第二場第三場遊戲,她依舊處於一種驚慌失措無法思考的狀態,時時刻刻活在死亡的恐懼里。
可是面前的男人,丟失了五年的時間,醒來后卻不像一個心智從十六歲開始繼承的人,反而清醒理智得過分。
“或許吧,或許是這個世界上就是有天生適合詭異遊戲的玩家。”於安也盯着江勿的臉,眨眨眼,“可能我們是見證了一個,有潛力沖榜單的新人玩家呢?現在在排行榜上的那些人,說不定最開始也像江勿一樣,厲害得像開了掛。”
“有道理。”鹿美宜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那我們可得抱好未來大腿?”
在她們沒有注意的時候,話題中心的江某人背對着她們,微微睜開眼,眼中一片清明。
睡了,但沒完全睡,他只是小憩了一會兒。
因為現在還沒有到午夜,他在等,等午夜的時候熱鬧起來,他才有精力去湊這個熱鬧。
哎……這具身體果然還是要多多鍛煉啊,和他以意識活躍在詭異遊戲裏的時候差遠了。
不久之後,他背後的床上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兩個女生也睡下了。
她們似乎原本並不打算熄滅煤油燈,有光在總歸會安心一點,但鹿美宜提出點着燈就像黑夜裏的活靶子一樣,最終床頭柜上的煤油燈還是暗了下去。
客房裏一片漆黑,只有無邊的夜色從窗戶外面透進來。
爬山給予身體上的疲憊,以及伴鬼左右給予精神上的緊繃混合在一起,女孩們的呼吸很快勻稱,陷入沉眠。
時間悄然而過。
黑夜更黑,死寂更寂。
江勿在半睡半醒之間徘徊,一邊讓精神處於待機狀態,一邊又隨時能聽見現實中的聲響。
這屋子裏越睡越冷。
冰冷的空氣凍得他鼻尖發紅,隱約之間,床下傳來了小蟲子爬動的輕微聲響。
小蟲子似乎一直在爬來爬去,撞在了窗玻璃上,玻璃小小的咚了一聲。
江勿沒有睜眼,只是把被子裹得更緊了,要不是為了呼吸,他恨不得把頭也裹進被子裏保暖。
過了一會兒,一個更加冰冷的東西貼上了他的鼻尖,猶疑了片刻,一點一點滑上他的臉頰。
那似乎是一隻手,一隻冰冷的手。
江勿於半睡半醒之間清醒了一些,對於身上傳來的觸感,他下意識抬手擋了一下,小臂蓋住了被騷擾的臉。
於是那隻手更加肆無忌憚,又瞄上了他的脖頸,冰冷滑膩的觸感順着他的喉結延伸向鎖骨,向著胸口進發,與此同時,一些細軟絲狀物落在了江勿身上,帶來一陣陣令人心悸的刺癢。
江勿翻了個身。
一陣陣存在感過分強烈的陰森氣流從他耳邊吹過,緊接着,另一隻手也摸了上來,被子一點一點的朝着床尾扯去——
江勿的手一把扯住被子,漆黑的眼睛無聲睜開,嗓子裏有着沒睡好的沙啞,半戲謔半不悅地低語:“有完沒完?”
作怪的那東西和他來了個四目相對。
長長的黑色髮絲幾乎鋪在了江勿的床上,在那些黑色發色的中間,嵌着一張慘白慘白的臉,由於這張臉皮實在是太白,便顯得五官格外的濃墨重彩。
細長的眉眼似乎在訴說一種無法釋懷的冤屈和無盡的哀傷,那血紅血紅的小嘴也向下撇着,口紅被什麼東西暴力地抹到了界外,在臉頰上勾出一條混亂的紅紋。
她離江勿實在是太近了,飄在空中,頭和脖子微微低下,從上方俯視着江勿,冷森森的陰氣正隨着她的凝視,不斷的縈繞在江勿身邊。
這張臉,江勿沒見過,卻有一絲熟悉的神韻在裏頭。
“血樹葉……”他把被子往上扯了扯,“來找我發散怨氣了?”
是的,他覺得有一點熟悉,是因為他塞在包里的那片血樹樹葉上的人臉紋路就是這樣的。-
原來這片樹葉上承載的是一個女人的執念。
女鬼的臉色沒有任何的變化,她靜靜地看着江勿,渾身的哀傷幾乎要瀰漫出來,無言的同時,那些黑色的髮絲開始向江勿露出來的雙臂和脖梗纏繞起來。
越纏越緊。
尤其是脖子那一圈的髮絲,已經帶來了窒息的感受。
江勿卻沒動,知道這是什麼之後任由她禁錮自己,甚至還轉頭看了看兩個女護工那張床上的情況。
那兩個女孩也因為寒冷而抱在一起,被子隆起的弧度非常明顯,只是明顯過了頭——就好像被子裏還塞着第三第四個人一樣。
看來她們撿回來的葉子也開始作怪了,只等她們意識到不對醒過來。
江勿收回了目光。
脖子上的那圈黑髮讓他快要無法呼吸了,不過他看着寂靜無聲,先是騷擾后是害命的女鬼,嘴角還微微彎出了一個笑容。
“沒用的。”他說。
要是一般人,可能真就被唬住了。
但他作為霧江,剛好見識過血樹樹葉的能力,成千上萬個怨魂一起來沒人頂得住,但只有一個,這怨氣就顯得有些無力。
江勿對女鬼挺溫柔的,過了剛被吵醒的那個起床氣階段,他恢復了一貫的斯文形象,溫聲勸導:“你殺不死我的,鬆開吧,回到包里去,如果你不想被作為禮物送給村民,我可以在明天把你放回山裡。”
多麼的好言好語,他自己都覺得感動。
但是女鬼不這麼覺得,頭髮絲勒得更緊了。